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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 一

    差不多开拍的时候,谷从跃专门到棚里来参观,看了一圈儿之后久久没有言语。

    晚上关了灯,他俩躺在床上,茹争流都快睡着了,谷从跃突然问:“老婆,你不会真的是穿越过来的吧?”

    茹争流猛地就清醒了,她在黑暗里睁着眼睛思考了几秒,打了个哈欠,含糊笑道:“怎么不是呢?我就是穿来的啊。”

    这部《一梦2023》对茹争流显然有着特殊意义,便在选角上格外慎重。她私心很想让自己身边人能更多体会到自己的来处,便软磨硬泡,请好久没有拍过戏的郑文汇出山,饰演2023年的中年女儿。还亲自跑到中京去找申自由,请她一人分饰两角:2000年的青春期女儿和2023年的叛逆外孙女。

    申自由在大众层面知名度不高,但在文艺圈儿那是女神一般的存在,常年活跃于各种文艺片儿中,参与的作品五分之三无法上映,五分之一能拿奖,她自己身上现在就有起码两个颇有分量的影后头衔。

    茹争流堵到申自由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去天番徒步。这年头,文艺青年要是没去过天番,那简直就是没拿到文艺的入门许可证,申自由就去过不止一次,甚至达到每次杀青都得去一次“净化心灵”。

    看完剧本,申自由哼哼唧唧:“姐,我都27了,不合适吧。”

    茹争流:“你还有婴儿肥,稍微化个妆,演技又好,肯定没问题。”

    “我车票都订好了……”

    “你是不是不敢回家?”

    申自由磨磨唧唧半天,才说:“他们又得催我结婚,烦死了。”

    “那是你平时不回去,好不容易逮着一次,还不让他们念叨念叨?平时妈忙着卖包子,她现在九家分店了,有时候都顾不上回家,爸在片场过老大瘾,收了一群小弟,哪有工夫盯着我们。”

    申自由:“爸还在片场……天啊……”

    茹争流想了想,笑:“申自由,你还好意思说你27了,怎么还这么怂。你不让他们知道你长大了自己能处理自己的事了,等你57他们照样指点你这样那样。”

    申自由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抬头说:“那行吧……爸要是揍我,你不能光看,得帮我忙。”

    茹争流实在没忍住,踮起脚在申自由脑袋上拍了一巴掌:“看你那点儿出息!行,我保证你人身安全。”

    两个重要女主演定下来之后,茹争流还要寻找那个“爸爸”。这个爸爸角色理论上是贯穿全片,但实际上只在片头片尾部分出现,重要的2023年部分出现的是一只流浪大橘,真人绝大部分戏份都在照片上,因此只算个小配角。茹争流刚放出找这个角色演员的消息没多久,宋文州就自己找上门来,问自己能不能演。

    茹争流一听就笑了:“能,怎么不能,求之不得!谢谢宋总赏脸。”

    宋文州以前和谷从跃一起炒股,后来做外贸,再后来商品房多起来的时候就热衷买楼买商铺,现在在全国各大城市都有不少产业,近些年有向包租公发展的趋势。每次聊起这个,他都说小时候一家人挤在弄堂亭子间,太想有房子了,现在有了钱,那就买个够,“手上有房,心中安定”。

    他这次肯来客串,肯定因为郑文汇。他俩自《宁水侠踪》开始就保持着在外人看来蛮奇怪的关系:一块儿开过酒店,一块儿炒过股,一块儿倒腾过红酒……期间分分合合无数次,有时候这个单身那个有男/女朋友,有时候同时有自己的男/女朋友,有时候又莫名其妙在一块儿,过两天又分开……现如今十几年过去,宋文州万花丛中过,突然醒悟这辈子只郑文汇一瓢足以,转头默默深情起来。

    茹争流看见他就想,人能对爱情永远这么热情永远这么赤诚可真是幸运,尤其对一个演员来说——只是他太多情了,也对每一个人都很赤诚,这就很难评价。

    等《一梦2023》开拍,整个剧组满眼都是熟人,还都关系特别亲近,氛围别提多融洽了。

    茹争流亲自上阵,又当摄影师又当导演,拍摄了她最后一部35mm胶片电影……2000年以后,胶片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汹涌的数字浪潮把一切都淹没了。

    茹争流他们在剧组欢乐拍戏的时候,电影行业发生了几件大事。

    1999年,国影集团成立,它整合了原本广电直属的国影公司、中京电影制片厂、中京电影洗印录像技术厂、国家儿童电影制片厂、国家电影器材公司、国家电影合作制片公司、影视光盘公司、国视电影频道制作中心八家“国字头”电影行业重要企业,成为毫无疑问的电影界航母。

    谷从跃得知消息后,怕茹争流情绪不好,特地跑片场去探班。

    到了片场一看,一群人正乱哄哄抓猫,也不知道怎么关小猫咪的笼子开了,几只猫满场跑。

    正乱着,申大中大喝一声:“都闭嘴!喊什么喊,本来没事儿,一吵吵都吓惊了。”

    片场瞬间安静。

    申大中继续发号施令:“我抓这只,争流你抓房上那只,自由你那边桌子下边有一只,看见没……就那儿!其他人都别动,再把猫吓着!”一扭头看见谷从跃,“正好!墙上那个看见没,你抓那个!”

    谷从跃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下意识听从申大中的命令,西装一甩,一个蹲跳,手指头就扒住墙头……把猫摁在怀里的时候才觉得好像这么抓猫有点儿不雅……但是……管他呢,师父让抓还能不抓?

    这几个人出手,猫很快就被抓住,统统关进笼子。这时到了放饭时间,盒饭已经送到,谷从跃一筷子菜进嘴,愣住,连吃好几口,又到茹争流饭盒里夹了几筷子,惊讶道:“这和小时候727二食堂的味儿一模一样!”

    一桌子人都笑,申大中撇着嘴说:“咱们剧组的盒饭你妈那边送,厨子原就是二食堂的,本来就是一个人,可不就一个味儿。”

    谷从跃又扒拉了几口,盒饭当然不会很好吃,但这味道实在太有“旧时光”的意思了,吃完一盒忍不住又要了一盒。

    收工之后,申自由一溜烟儿跑没影儿,宋文州和郑文汇过来打了个招呼就双双离开,申大中领着一群小弟威风凛凛巡场子去了,谷从跃才试探着和茹争流聊国影集团成立的事儿。

    茹争流莫名其妙:“我为什么不高兴?”

    谷从跃看她完全不在意的样子,终于把心放下:“你当初要不主动换到平省电影制片厂,那现在就是国影集团的导演……做什么都方便……”

    茹争流眼睛亮晶晶:“现在就很好,我觉得比那更好。咱们赶紧回家,我要突击谷梦,她老师又给我打电话告状了……和她小姨当年一个样!”

    这部《一梦2023》直到2000年上半年才杀青,在这期间,大环境变化飞快。

    2000年,足以被称为电影行业划时代的一年,从这一年开始,电影市场由市场化阶段步入产业化阶段。

    只有相当的规模才可以形成产业,只有形成产业化,才可以对抗加入WTO以后汹汹而来的外国电影冲击,尽量留给自己文化产业更多的生存发展空间。

    这个阶段改革的重点是形成一批以影视业为龙头的有竞争力的大型电影集团和现代电影企业。政策上不仅允许非国有企业进入电影产业环节,也允许在国内企业主导的情况下,让外国资本也参与到电影的制作、发行、放映环节……

    这一系列规定普通人看起来佶屈聱牙不知所云,但在谷从跃看起来,这就是天上往下掉满汉全席!

    他还没有激动完,茹争流的电话就打来,声音有些微微颤抖,只说了六个字:“你的时代来了。”

    从2000年开始,谷从跃掌舵的凤羽影视,真可用“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来形容。

    趁着集团化的东风,谷从跃将旗下各公司整合成凤羽集团,开始了融资壮大之路。

    这一年,他以承诺回购为条件,向广告长期合作伙伴A地产集团私募3000万人民币,融资之后,凤羽和A地产集团各持有凤羽集团50%的股份。又拿融资来的钱收购了一家和凤羽影视规模差不多的影视公司,这场收购完成后,凤羽集团成为国内民营影视行业中毫无疑问的龙头,拥有了特殊的重要地位。

    在谷从跃终于开始运用起自己的金融手段搅风搅雨的时候,《一梦2023》后期制作完成。这部电影在立项以前就是凤羽集团这两年的重点项目之一,内部看片结束之后,谷从跃和茹争流商量,他想以一笔相当可观的资金把《一梦2023》的版权从争流影视买入凤羽影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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