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争流和自己的团队拍着电视剧,还心心念念着拍电影。无奈蹲到1990年,她研究所自主拍摄的电视剧已经播出三部了,电影市场还是一片惨淡。
有专家在《大众影视》上撰文,极为肯定地说“去电影院看电影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以后是录像厅和家用录像机的时代。这话在茹争流看来非常可笑,但相信这些的人很多,现在到处都是录像厅,小青年结婚多半会买台录像机,随便进条胡同都能找到那种租录像带的小店,电影院几乎没有观众,确实难以为继。这两年有些热度的基本都是大伙儿从录像带里看到的玲甲电影,在电影院里公映过知名度最高的电影是一部讲述母爱的玲甲苦情片。
在这种情况下,国产电影行业从制片到发行再到上映各个环节都艰难求存。
电影相关政策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发行方面,确定了国影对下级公司实行承包电影发行收入基数的办法,对不同地区规定不同的承包基数。放映方面,彻底下放电影票价管理权限,从售出的票中每张提取5分钱作为国家电影事业专项发展基金。
但这些小调整对茹争流这种民营制片人来说,并没有什么现实意义。她唯一看到的利好是卖厂标这事儿渐渐有所松动,一些制片厂因为亏损严重,又开始悄悄卖起了厂标。但上次严查的事儿和茹争流的研究所有关,他们一时半会儿还不敢再和她合作,茹争流体会到了出头鸟怎么挨打。
现在研究所要是满负荷运转,一年能拍出5-6部二十集左右的电视剧,这靠她自己当编剧肯定不行,邹宙那种更适合电影,也不行。于是她成立了编剧部,从各行各业招来六个编剧,每天的任务就是凑一块儿盘剧本。茹争流想要搞成编剧中心模式,这六位编剧在研究所地位超然,只要他们定的剧本,别说演员了,于进都没有资格改,可能唯一能压住他们的只有茹争流。因为可以在单位横着走,这六位被大家尊称“研究所六神”。
这六位大神以前没有一个是专业编剧,其中一个是前司法记者,一个是退休法官,一个是前居委会主任,还有一个前狱警,一个前工会主席,一个前妇女主任,其中妇女主任、工会主席、居委会主任都是女的,于进特爱和这仨阿姨聊天,只要回到大本营就找她们聊,聊起来没完。
刚从外边回来的谷从跃对这个配置难以理解:“现在中文系毕业的年轻人那么多,就业也双向选择了,咱们工资又不低,为什么不找几个大学生?”
茹争流充满自信:“他们人人都装了一肚子故事,刚毕业的大学生懂什么?剧本又不靠文笔。”
毕竟隔行如隔山,谷从跃只是觉得新奇,既然老婆这么自信,他也就点头表示理解。
正说着,爱琴姐领着谷梦小手过来。
小谷梦看见谷从跃,愣住,那眼神儿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谷从跃蹲下身,对谷梦伸出手:“梦梦,来,爸爸抱抱!”
谷梦一听见谷从跃声音,马上反应过来这是爸爸,嗒嗒嗒跑过去扑进爸爸怀里蹭来蹭去。
晚上谷从跃跟茹争流忏悔:“梦梦都不认识我了,我不是个合格的爸爸。”
茹争流笑着看他,把谷从跃看得发毛,连忙补上一句:“也不是个合格的丈夫。”
茹争流还看着他笑,谷从跃搜肠刮肚,迅速反省:“也不是好儿子好女婿。老婆,你一个人照顾两个家,辛苦了,谢谢老婆。”
茹争流叹气:“这么客气,拍电视剧呢。”
谷从跃又迅速反省了下,这回很诚恳地说:“对不起,我太久没和你面对面说话了,我不该说这种片儿汤话,但我相信你明白我的心情。”
茹争流抱住他,把脑袋埋在他肩窝,嘟嘟囔囔:“我也天天在外边忙,要说照顾家最多的是这边的小玉和那边的六嫂,照顾梦梦最多的是爱琴姐。谁能家庭事业都兼顾啊?除非神仙。你每天都打电话给我们,对小孩子来说,她也算每天都有爸爸陪伴。当然,我们都需要有更多时间和家人亲密接触……”说着在他脖颈上亲了一口……
……
两人躺在黑暗里,很久才平息下来。
茹争流已经有些迷糊,谷从跃慢慢伸过一只手来,轻轻拉住她的手,说:“争流,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特别着急要和你结婚?”
“嗯?”
“我觉得要是结了婚,我们俩就能光明正大躺在一张床上睡觉。到时候半夜三更想和你说话,直接把你叫醒就能聊天,那也太好了。”
“哈,结婚不就是为了半夜有人说话嘛。”
“嗯,有个人在任何时候能和我聊任何话题,实在太好了。”
“可是现在我很困啊。”
“没事儿,我们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你说你说。”
“这些天我正发愁。长崖岸那边我们地产做得不错,已经小有名气。但是呢,听说兴市要成立证券交易所了,我又想把资金抽出来炒股。我觉得两边发展都挺好,哪边都不舍得放下,正在犹豫。”
“那就双管齐下呗。”
“可是我觉得目前炒股更赚钱。”
“那就炒股。”
“但是房地产我已经在赚钱了,是确定的,证券交易所还没有成立,一切都是未知,风险太大。”
“你这两天愁眉苦脸的就是为了这个?”
“嗯。”
“你懂我的思维方式,我遇到选择的时候一般都回归源头。问我自己想要什么。你想要什么?”
“想当幕后黑手。”
“说人话。”
“就是想当幕后黑手啊。我又不想齐家治国平天下,我的理想就是自己不用怎么出面,就能控制大量资源,拥有隐形的权力。我学金融本身就是想掌握操纵钱的工具。”
“还确实是幕后黑手……那你当幕后黑手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满足我自己对权力的渴求,但是按照你的思路,我的终极目标应该是变强,给身边所有人,尤其是你,更强大的后盾。”
“哈!我自己就可以。”
“嗯,你确实自己就可以。但是,你得承认,你这种搞艺术的,想要拥有搞艺术的自由,需要很多东西做保障。”
茹争流下意识就想反驳,但她不得不承认,电影实在是一种昂贵的表达,同时文艺这种意识形态产物,从来都不能独立存在。
谷从跃见她不说话,握了握她的手,“你当然自己就可以,但假如有其他保障,就算不用,是不是可以更轻松更专注一些。”
“嗯,是多了些底气……可是……我早就说过,你不必为我……”
“不不不,这不是为你,是为我自己。”
“嗯?”
谷从跃转身抱住她,在她耳边说:“你就是我的一部分,你的成功也是我成功的一部分,这是我身为男人的尊严。”
茹争流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又说不清哪里不对,又加上谷从跃已经开始咬她耳垂,只哼哼唧唧:“嗯,彼此彼此。嗯~”
这次回家没呆两天,谷从跃就再次离开。为了实现当幕后黑手的宏愿,他把手上几块地皮出手,整合完,正好年底兴市证交所开业,把钱一股脑儿全投进了股市。
在这一点上,申东方杨梅和谷从跃产生了分歧,他们认为长崖岸的地价还会再涨,不舍得现在就卖出手里的地,而且股市对他们来说技术含量又过高,便只拿出一小部分资金让谷从跃代为交易,主力还是放在地产方面。
谷从跃考虑到风险问题,又成立了一家投资公司,从到处跑着买原始股转为驻扎兴市证交所。
茹争流原本以为1990年又可以像去年那样无波无澜地度过,直到接到蓝晨一个电话。
那天她照例和六个编剧一块儿码剧本(侃大山),助理小吴跑过来说“一位叫蓝晨的先生在电话里等您”,茹争流心里就一沉,她和蓝晨自“京电三杰”杂志采访事件之后并没有什么联系,这会儿打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电话里蓝晨的声音依旧平和,带着一些笑意。他寒暄了几句,然后带着歉意说:“我这个新电影呢,女主角已经定好人了。你妹妹来得晚了些,实在不好意思,要是下次有机会,我一定考虑和她合作。”
茹争流一头雾水,申自由现在高二,每天忙着功课和各种辅导,觉都不够睡,还有精神找蓝晨要角色?她怎么知道的蓝晨?看杂志?那她怎么有他电话?
那头蓝晨还在说些客套话,茹争流打断他:“我妹妹?她怎么跟你说的?”
蓝晨停顿了下,斟酌着说:“她确实很有风情,但这个角色很单纯,并不适合她。”
茹争流更纳闷了:“她才17岁,能有什么风情?你见到她了?在哪里见的?今天早上出门前她还在我面前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