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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 二

    茹争流闭着眼在办公室椅子上仰躺,梳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

    此时的她已经不是几年前听说平省电影制片厂失去故事片拍摄权时那个以为天塌下来的小女孩儿了,经历了这些之后,她需要分析目前到底是怎样的困境,再从这个困境中寻找到一条出路。

    首先,明确一点:这一切都是暂时的。现在已经是1988年,在记忆里,用不了多久,就会引进国外大片,同时把自己的片子输送出去,社会会越来越开放,民营制片也会越来越多。因此,可以肯定的是,结算一口价的政策无论是否恢复,这都只是暂时的,就算真的恢复了,也坚持不了多久,这只是不断试错前进中反方向的一小步。

    然后,杜老头儿的史诗片儿这段时间拍不成了。这试错的一小步,直接导致近期不会有制片厂敢和自己合作,也就是说自己买不到厂标。卖厂标本身就是无法定性的灰色地带,说起来可以是制片厂雇佣了研究所作为外援,谁说拍电影不能找外援呢,大多数演员不都是外援吗?找个导演当外援怎么了。但非要说制片厂就是卖国家指标赚钱好像也可以,本质上就是这样的。

    因此阳沿制片厂马书记怎么定性极为重要,要是她被定性为出卖国家指标,那茹争流也会被牵连,严重的话被判刑也说不定。

    茹争流记忆里没有买卖厂标判刑的印象,但她连很多制片厂失去故事片拍摄权的印象都没有,这种历史的细节更不会有了,即便真的发生过她也不会知道。

    茹争流思考了一个多小时,把各种可能,无论最好还是最差都想到,得出结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反正事情已经发生,目前最重要的是上头对买卖厂标一事的态度。首先这已经是行业普遍现象,自己绝对不能在这个关头跳出来当出头鸟,然后现如今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是信息,中京和阳沿的消息都很重要,需要想方设法得到。总结起来就是:猫着别动,竖起耳朵听信儿。

    梳理完思路之后,茹争流马上呼了谷从跃。五分钟后,谷从跃从长崖岸打来长途,茹争流清晰明了地跟他讲了目前自己面对的局面和计划的处理方法。

    谷从跃听完,沉默了几秒,说:“我需要分析一下,还要和东方杨梅商量一下,半小时后再打过去。”说完就挂了。

    半小时后,茹争流再接起电话,对面就是三个人,申东方杨梅先安慰了她,然后谷从跃跟她说了大家商量的结果:他们认同茹争流的想法,现在最重要的是消息。茹争流自己不方便出面,各方面都躲着她,而且她现在最好和原来一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阳沿方面谷从跃比较熟悉,他打算马上买票前往阳沿。中京方面杜老头儿关系比较多,能不能请他打几个电话,申东方去探探路。其他也请老钱多在外面跑跑,搜集些信息,探探别的制片厂的口风。

    茹争流有些愧疚,他们和长崖岸一家造船厂正谈购买原始股的事,已经有了眉目,现在离开就前功尽弃。

    杨梅听她顾虑,连忙说:“别担心,他俩把这事授权给我了。我这边一处理好就去中京和你哥一块儿跑,放心,咱们肯定平安无事。”

    这通电话之后,虽然事情还没有眉目,茹争流心里却踏实了很多。有这样的家人在身边,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也不用害怕。

    第二天茹争流照例早早去了摄影棚,这边已经基本完工,正在做最后的清理。

    杜老头儿早就到了,正追着清洁工让他小心点儿别把才刷的白墙弄脏了,清洁工面无表情,对杜老头儿已经熟视无睹。

    茹争流站着看杜老头儿一个人嘴碎,人家啥都没有说,他把自己给说得脸都红了。胶片儿早就想撒欢,杜老头儿怕工地不安全,把绳儿攥紧紧的,狗子使劲儿扒着地,都要刨个坑出来了。

    胶片儿一眼看见茹争流,冲着她这顿叫,表达强烈的欢喜。杜老头儿这才停下向清洁工的单方面输出,背着手皱着眉走过来,说:“看看这干的什么活儿?我那时候……哼,一代不如一代!”

    茹争流和杜老头儿开车回城,到办公室坐了,喝过一回茶,才慢慢把这几天的事儿跟他说了。

    杜老头儿听完低着头半天没说话,好久才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茹争流笑笑:“我打算什么都不办。”把自己想静观其变的想法告诉他。

    杜老头儿又想了会儿,点头:“挺好,现在世道变化快,我已经跟不上了,咱们先看看再说。”过了会儿又说,“有用得着的地方你直接说话。”说着站起来,扶着腰拄着拐棍儿慢腾腾往外走。

    茹争流在他后头跟着,发现他的背更驼了。

    俩人一句话不说走到门口,胶片儿正把头埋在狗碗里吭哧吭哧吃得开心。杜老头儿张张嘴,那意思是想把狗叫着走,后来到底没叫,俩人站着看胶片儿把一整碗饭吃完。

    等胶片儿肚儿滚滚摇着尾巴慢腾腾回到脚边,杜老头儿才对茹争流点头:“走了。”

    从这以后,他再也没来过。

    这件事的后续没有什么跌宕起伏,或者说,其中曲折并不是茹争流这个层面可以知晓。

    阳沿制片厂这边迟迟没有结果,谷从跃在那边每次打听都没有有价值的消息。倒是申东方在中京,靠着杜老头儿几个老朋友,得知那位领导上任之后正在针对这两年的调整政策做一系列调研,系统内部可说人人自危。

    制片厂卖厂标这种事,只是电影产供销链条上生产这个环节一个普通问题,人家领导关心的是全盘。况且并不是一家两家制片厂卖厂标,总不能严办了这个不严办那个——阳沿制片厂的马书记停职被查主要是因为冯厂长的实名举报。

    各个制片厂有一肚子苦水等着倒,现在拍电影成本动辄就百十来万,一口价结算收入也就九十来万最多一百万出头,根本覆盖不了成本,拍一部亏一部;只见物价上涨,各个制片厂的财政补贴份额从84年以来就没有上涨过,根本不够拍电影的支出,更别提还要给拍电影的职工津贴奖金……卖厂标的收入并没有归个人,都入了制片厂的公账,买厂标的民营制片方还会雇佣制片厂的工作人员支付津贴;做出来的电影制片厂会把关质量也还行……

    等了一个多月,阳沿那边的结果出来,马书记被记过处分,职位没有变动……除了冯厂长,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这位领导上任之后,先针对这两年电影行业的一系列调整摁了个暂停键,然后一步步把许多政策又调回了改良以前。发行放映方面这两年许多调整措施都被取消,制片方面也在一步步回调,到了1989年,才执行没多久的可选择三种结算方式政策被取消,又改回了一口价结算。

    茹争流在冯厂长被举报的事尘埃落定之后就放下心来,进入了无所事事的迷茫期。

    现如今没有制片厂敢顶风而上卖厂标了,茹争流也就没有电影可以拍。手上这部史诗片儿前期虽然投了一部分人力物力进去,到底是在杜老头儿当年的基础上改进,并不是特别大的支出,停了也就停了,茹争流安慰自己:将来一定能用得上。研究所这二十多人的技术团队,不敢说个个精英,也都是拍电影的熟练工,好不容易攒起来,实在不舍得让他们散了,便给大家先放个长假,工资照发,津贴没了。

    茹争流突然就很闲,很闲很闲,十岁以来就没有这么闲过,每天一睁眼就不知道干嘛,到处闲逛,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

    她也不去和申大中申自由一块儿晨练,早上起来就溜溜达达到丁改兰的早点店坐下啃包子,俩包子能吃一个半钟头,看店里来来往往,客人都没地方坐,她一人占一张桌,也不许人拼桌。

    刚开始,丁改兰还惯着她,自己的女儿嘛,作是作了点儿,当妈的不疼谁疼。但茹争流天天来作,一作就作了俩星期,丁改兰就忍不了了,把她盘子一收,抹布一抹:“回家坐着去——来,您这儿坐。”

    谷从跃申东方杨梅他们仨总在外头跑,刚开始他们还想带着茹争流一块儿出去,散散心也行,茹争流仿佛突然生出根懒筋,就是不想动起来,宁愿在家呆着跟小玉一块儿摘豆角。

    摘完菜就看着小玉做饭打扫卫生,也不说话,就听小玉唠唠叨叨想到什么说什么。等丁改兰回来三人一块吃午饭,吃完睡午觉,睡完起来看录像带,一直看到半夜。

    茹争流一口气看了好多好多录像带,几乎把巷子口租录像带那家店里的带子全看了一遍。里头有一些录像带又低俗又猎奇,她身为导演竟然完全没有看过甚至没有听说过——可见是多么地冷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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