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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 三

    茹争流张口结舌,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你,你……”

    谷从跃接着说:“学校那边离职手续还没有办完,过几天我还得回去,这两天我们可以抓紧时间去一下阳沿电影制片厂。”

    茹争流有些恍惚,直到和谷从跃一起坐上长途火车,才对他说:“你没必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我希望我们两个人都是独立的,你做你的事业,我做我的事业。”

    谷从跃诧异地看着她:“这就是我的事业啊。”

    茹争流心底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违和感,这即便是句情话,从谷从跃嘴里说出来也有些奇怪,她便疑惑地盯着谷从跃看,一直把他看到笑。

    谷从跃笑道:“我并不是说你就是我的事业,而是说,我想做的事,和你要做的事正好在这段时间不谋而合,你的事业正好是我事业版图中的第一步。我们就是那种,恰好能成全彼此事业的天作之合。”

    茹争流挑眉:“你的事业是什么?”

    谷从跃哈哈大笑:“你忘了,我打小儿立志做幕后黑手啊。”

    阳沿电影制片厂是他们拜访的第九家电影制片厂,剩下那几家都是响当当的大制片厂,年年自己厂标都不够用,要是这家再不行,他们就得从长计议另想办法。

    夫妻二人找了阳沿制片厂领导好几次,都吃了闭门羹,说是厂长出差去了,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两人不想错过最后的机会,便住在制片厂下属招待所,每天都去询问。

    这天他们又去,熟识的门卫大爷收过他们好几盒烟,这回一见他俩就笑,撇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说:“我们厂长正和人聊呢。”

    茹争流一听这话,心中就是一喜。

    门卫大爷神色颇有些意味深长,那边谷从跃已经摸出盒玉溪来塞进了大爷工作服口袋。

    大爷喜上眉梢,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包云烟,抽出两根,把其中一根递给谷从跃,还冲茹争流晃了晃烟盒,等茹争流摇头才把烟盒收回去,又划了根火柴伸手给谷从跃。谷从跃忙凑过去把烟点了,大爷才把自己手上的那根点着,深深嘬了一口,等谷从跃也抽了一口,才说:“我看刚来那个,和你们差不多。”

    茹争流谷从跃对视一眼,谷从跃问:“差不多?”

    大爷又抽了一口,老神在在说:“一看就是来谈生意的,还一来就找厂长,不找采购,”说着往夫妻俩人脸上瞄了瞄,“看着还是文化人,和你们一个样。”

    谷从跃不慌不忙把烟吐出来,学着大爷样子,慢悠悠问:“我们这样的多吗?”

    大爷看了他俩好一会儿,才说:“以前没见过,就这半年,隔三差五就得来一波。你们等着,我给里头打个电话。”

    一会儿大爷手边电话铃响,他挂了电话对夫妻俩人点头:“进去吧。”

    俩人都走出传达室十来米了,又听见背后大爷叫:“唉,那谁,你过来。”

    谷从跃看了眼茹争流,示意她在原地等着,小跑回去传达室。

    大爷看看他笑眯眯说:“要是冯厂长不行,找马书记试试。”

    “马书记?”

    大爷不慌不忙抽烟,抽到手上就只剩个烟屁股:“就最大那个。去吧。”

    俩人往里头走,刚拐过弯儿,谷从跃就把手上的烟掐了,路边没有果皮箱,只好掏出个手绢儿来包好放进口袋里,跟茹争流说了大爷刚才的话。

    茹争流:“那今天八成是不行了。”

    谷从跃点头:“先探探路再说。”

    他们被人带到一间办公室,正碰见一个黑黢黢戴着眼镜夹着公文包的大高个儿点头哈腰从里头出来,双方一个照面,马上就认出彼此是同类。茹争流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就笑眯眯对他俩挨个点了点头,擦身离开。

    阳沿电影制片厂的冯厂长是个白胖子,不笑不说话,坐那里像尊弥勒佛,嗯嗯啊啊,打官腔的水平比平影的王厂长还高。三人聊了半个多小时,好像聊得还挺热闹,什么实质性的进展都没有。这厂标他也不说卖,也不说不卖,也不说有,也不说没有,笑着就把夫妻俩给打发了。

    直到俩人回了招待所,还在逐字逐句分析他说那些话到底是啥意思,还有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但商量了半天也没做好决定。

    此时天色已晚,谷从跃说:“咱们也别想太多,明天去找他们马书记试试,洗洗睡吧。”

    两人便一人提着一只暖壶,端着脸盆毛巾去水房。

    刚进水房,就看见下午那个黑不溜秋戴眼镜的大高个儿正刮胡子。

    大高个儿从镜子里一眼看见他俩,立刻放下刮胡刀,顶着半脸白沫沫对谷从跃伸出手,笑眯眯:“你好你好你好。”

    这场景多少有点尴尬,谷从跃也马上换上营业笑容,把盆和壶往地上一放,和那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这边夫妻俩人洗脸刷牙,大高个儿刮着胡子,嘴里还不停叨叨:“你们也是来买厂标的吧?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茹争流不说话,谷从跃从鼻孔里哼了声,继续洗脸。

    大高个儿抱怨:“这个冯厂长鬼精鬼精,我觉得不行。我都跑了五家制片厂了,一家比一家贵。我一开始听人说二十万就行,这才几天,哪儿都没这个价了。”

    夫妻俩继续洗漱,没有搭话。

    那人又说:“这年头啥都涨价,物价都是让那些官倒儿们给哄抬上去的。前几年鸡蛋才几毛钱一斤,现在呢?两块三块了!赶快吃吧,再不吃就吃不起了……”他唠唠叨叨报了一连串儿物价,从鸡蛋唠到了盘条,又从盘条唠到了猪崽儿,天上一脚地下一脚,自己聊得热火朝天。

    等茹争流都洗漱完了,他那边只顾着说话,左边脸还留着一团泡沫,随着嘴唇动来动去,好像一只一边腮里塞了不少坚果的小仓鼠,十分搞笑。

    这时大高个儿问:“我从雪城来的,你们打哪来的啊?”

    茹争流应付道:“平省。”说着就要离开。

    这人突然一愣,带着半脸泡沫上上下下打量茹争流,试探着问:“您是茹争流茹导吗?”

    茹争流也愣住了,没想到在这儿能遇到认识自己的人。

    她这一愣,等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这人一拍大腿,伸出双手:“茹导,久闻大名,真是我辈楷模啊!要是没有您,我也不会来买厂标。能在这儿遇到您,真是我的荣幸!”

    茹争流这辈子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有些小慌乱,她左手拎着暖瓶,右手抱着脸盆,面对伸过来的两只手一时不知所措。

    这时谷从跃伸手把她的暖瓶和脸盆接过,茹争流刚把手腾出来,大高个儿就抢了一步,上前握住她两只湿漉漉的手摇了又摇。

    握完手,他又转眼看着谷从跃:“这位是……”

    “我爱人。”

    这人嘴里连连说着“幸会幸会”,又冲谷从跃伸出了两只手。

    他一个人就营造出一种假模假式的热闹,双方都撒开手退后一步之后,就变成一种热闹过后的冷清和尴尬,夫妻俩正犹豫该怎么撤的时候,大高个儿向他们发出了邀请:“这都能碰上实在太有缘分了,一定得到我那屋坐坐!”

    茹争流还在分析他这是客气还是真的邀请,他回身抓住刮胡刀转身就往外走,边走还边回头招呼他们:“我在1023,上午刚买了红茶,走,咱们一块喝一杯!”左边脸上还鼓着那块泡沫,配上满脸飞的表情,十分好笑。

    谷从跃实在没忍住,拍拍自己左脸,提醒他:“兄弟你这边。”

    茹争流还是有些不放心,大高个儿看看她,改口说:“这招待所风景不错,我看见山脚下有个小凉亭,咱们去那儿坐会儿?”

    阳沿的气候实在是很舒服,这才不到三月,外边也不觉得冷,月亮穿梭在白云之间,夜空看起来十分华丽。

    三人在小亭子里坐下,茹争流和谷从跃还想矜持一下,扛不住这位实在是太能聊,没一会儿就热络起来。

    这人名叫于进,雪城人,也是过来买厂标的。他原本是雪城话剧团一个小导演,后来雪城成立了电视台,就把他调过去做了一名编导,紧接着雪城成立了自己的电影制片厂,又把他调过去做了电影导演。

    然后,雪城电影制片厂就和平省电影制片一样失去了拍摄故事片的资格,于进突然失去了事业。

    于进颓废一段时间之后,茹争流《宁水侠踪》和《奇怪的房客》的成功给了他很大鼓舞,他索性辞去公职,像茹争流一样成立了自己的影视公司,雄心勃勃想拍出自己的电影。

    这经历和茹争流颇为相似,不免让茹争流和谷从跃对他产生了亲切感。于进是典型的雪城人,性格大气直爽,特别会聊天,说话像讲相声一样,逗得听众哈哈大笑,三人的关系很快就从陌生人上升为惺惺相惜的同行。

    又聊了没有十分钟,于进就开始单方面推心置腹,强行把关系拔高到无话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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