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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 十五

    任刚听说这个消息就动了心思,央求王欢欢把自己捎带进去。

    王欢欢笑眯眯说:“呀,你说晚了呢,我已经和茹争流约了一块儿去。”

    任刚灰溜溜走了。

    下午他又眼睛骨碌碌出现在王欢欢面前:“票借我看看呗。”

    王欢欢狐疑:“干什么?你又不能去。”

    “看看嘛,看看又不会掉块肉。”

    王欢欢犹豫了下,还是从钱包里层拿出张票来递给他。

    任刚捏着这张票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手往后一背,后跳一步:“明儿早还你!”说完撒丫子跑了。

    到了第二天,任刚果然完好无损地把这张票还了回来。王欢欢问他拿去做什么了,他只嘿嘿笑不说话。

    为了赶这场庆祝活动,茹争流她们放弃了周末晚上资料馆的电影,登上进城的公交。这个时间公交上的学生非常少,这是最后一班车,进城之后就没有公交再回来了,只能住在城里,茹争流她们已经计划了晚上住在王欢欢家。

    她们两个在空荡荡的公交车上坐稳,司机已经发动,车子准备关门的时候,忽然有人喊:“等一等”,又跑上来两个男生,一看还都认识:正是任刚和周玄平。

    一看到他俩,茹争流心里就有不太好的预感:上次和他们在一块儿还是扒垃圾车回学校,这回又遇到一起,不会再有什么事儿吧?

    王欢欢看见任刚,问他们要去哪儿。

    任刚和周玄平对视一眼,只嘿嘿笑,说了句,“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便在她们后排坐下。刚坐下,任刚就把脑袋凑上来东拉西扯,和王欢欢说些没有营养的话,周玄平倒是一如既往地默默坐在旁边,好像透明人一样。

    等到了目的地那一站,茹争流她们下车,任刚周玄平也在同一站下了车,王欢欢更纳闷儿了:“怎么,你们也去某某饭店?”

    周玄平老实地点了点头。

    “你们有票?怎么进去?”

    这时候,任刚从口袋里掏出张票,在她们眼前晃了晃。

    王欢欢一把夺过那张票,看了看果然是门票,和自己那张一模一样:“哪儿来的?这票挺难找的。”

    任刚嘿嘿笑起来,朝周玄平扬了扬下巴:“他画的。”

    ”什么!“王欢欢和茹争流同时叫了起来。

    王欢欢把自己的票拿出来和任刚那张票放在一起比对,真是一模一样,连花体字签名拐弯那个地方墨色深浅不一都一般不二。

    看了好半天,就连茹争流也不得不赞叹一声:“好手艺!不愧是我们学校美术系的,这真是……”,“为校争光”这四个字到底也没说出口。

    王欢欢把票还给任刚,警告他们:“你们俩离我们远点,等我们进去了你们再进,我才不要和你们一块。”

    任刚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王欢欢不为所动:“远一点儿,和我保持五米的距离。”说着拉上茹争流,飞快到饭店前。

    这时候绝大多数饭店门前还没有美女帅哥当迎宾,这家门口检票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姐,一看就是打杂的,不光要检票,还给人看自行车。这边收了看自行车的钱,那边接过她俩的票,嘴里还冲前头那个人嚷嚷:“唉,你往里边摆一点儿都挡着路了!\"等那个人把车放好,才撕了票根儿把票还给她俩,“进去吧,兰花厅啊,往右拐。”

    俩人进去之后总有点不放心,偷偷躲在柱子后边,想看任刚他们怎么样。

    过了两分钟,净看见大姐在那儿指挥人摆车了,她俩失去耐心准备进去的时候,听到任刚声音:”大姐,某某某大使馆的庆祝会是在这儿吗?“

    大姐刚收了一伙人的停车费,往指头上呸了一口唾沫,数着一沓毛票,数完了挥挥手让停车的人过去,这才对任刚一伸手,“就是这儿,票给我。”

    任刚拿出票递给大姐,笑嘻嘻神态自若,周玄平倒是有些紧张,把票递给大姐的时候像做贼似的。

    茹争流和王欢欢躲在柱子后头看着她们,紧张得把手都攥紧了。

    大姐也不看他们,就看手上的票,看了两眼,应该是觉得没问题,“嘶啦”“嘶啦”两下撕下票根,把票递给任刚,“进去吧,右转兰花厅。”

    任刚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忙“诶”一声,扯着周玄平就往大门去。

    刚走了两步,只听大姐“哎?”了一声,“奇了怪了,你这票怎么掉色儿啊?——你俩站住,哎,别跑啊!你票是假的吧?”

    ……

    过了好一会儿,茹争流和王欢欢才从柱子后边出来,俩人尴尬地相互看看,仿佛被抓住的是自己。

    王欢欢意思着说:“那个,什么,还跑挺快哈。”

    茹争流想了想,点头,“差点儿就被捉住了……还好跑得快……”

    这件事的后续发展着实出乎茹争流的意料:

    任刚周玄平回来之后充分吸取教训,对伪造门票进行了升级。任刚在上课之前绘声绘色给大家讲,他们用一层薄薄的胶水覆盖在票面上,这样就算拿湿手去摸票也不会晕染开,和真的一般不二。第二天他们画了好几张,一群男生拿着假票顺利混了进去,连吃带玩还看电影——这个礼拜天过得好不快活。

    礼拜天这次他们伪造的门票,过了几天就被发现了。根据这群男生的特点,饭店那边认定这事是一群大学生干的,又因为画票的手艺精湛,某国大使馆那边认为这是工艺美院的学生干的,没人怀疑中京电影学院的学生。这口黑锅,稳稳扣在了工艺美院的头上,美院还为此展开了大规模的学生思想教育。任刚周玄平知道这事后得意极了,见到任何生物都要嘚瑟一番。

    茹争流她们寝室说起这件事,不免也要跟着哈哈哈,然后大家都说,“咱们学校的男生实在太不靠谱了。”

    确实很不靠谱。

    没过多久,茹争流又亲身经历了件事,加深了这种印象。

    这时候已经将近期末,大伙都在忙着复习,天天在图书馆奋战。茹争流正在奋笔疾书,于萌忽然气喘吁吁跑进来,跑得噼里啪啦地引人侧目。

    她站在门口来回扫了好几遍,才在黑压压的人头中锁定茹争流,猫着腰窜到她旁边,趴在她耳边急吼吼小声说:“你快去看看吧,我们班的卞清辉和你们班的蓝晨打起来了!”

    茹争流一脸迷茫,“啊?”

    “在篮球场。就因为你。”

    “啊?”

    “你别‘啊’了,快跟我走!”不由分说拉着茹争流就往外跑。

    俩人跑到篮球场,那边已经围了一大堆人,于萌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膝盖大喘,指着人群说:“就在里边儿,你快去看看吧。”

    茹争流没办法,只好过去。

    围观的人一看见她来,“轰”一下议论纷纷,自觉给她让了一条道。

    茹争流不得不在万众瞩目中走进包围圈,来到人群正中间,看见蓝晨和卞清辉正在地上厮打翻滚,篮球场上黄土飞扬,俩人满头满脸都是土,要不是预先知道是他俩,简直认不出来是谁。

    他们明显到了胶着阶段,一个掐着对方的脖子,一个扳着对方的大腿。蓝晨好像是强壮一些,把卞清辉的脸摁在地上,想用身体的力量压制他。卞清辉也不甘示弱,拿腿抵着蓝晨腰眼儿,不让他再进分毫……俩人都憋得满脸通红,龇牙咧嘴。

    太难看了,茹争流心说,这也太难看了。

    旁边的人看见茹争流,纷纷说:“哎呀,你快劝劝他们吧,我们说话他们都不听,你说话肯定行!”

    茹争流一头黑线,蹲在他俩头上,尽量放缓了语气,劝他们说:“你们不要打了,有话好好说。”

    地上那俩人跟没听见似的,该掐脖子掐脖子,该踹肚子踹肚子。

    茹争流提高声音:“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俩人还当没听见。

    茹争流已有些不耐烦,提高声音叫道:“有什么好打的?还打上瘾来了?”

    那俩人还继续,下手更狠了。

    茹争流眯起眼睛站起来,低头看着他俩,慢条斯理地说:“你俩要是不住手,我就不客气了啊。”

    俩人还继续。

    茹争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点儿点儿把袖子捋起来,说:“可别怪我不给你们留面子,我可是劝了好久了。呵呵。”

    说着伸出手,朝两个人肋叉子那边分别摁了一下。

    地上拧在一起那俩人当时就没劲儿了。

    这时候,茹争流拎起两人的脖领子,手腕子一抖,俩大男人就跟两只小猫似的被她拎了起来,一手一个往旁边那么一甩——

    “噗通”“噗通”两声,俩男的分别摔在了两三米远的地上,腾起一片黄土。

    围观众人鸦雀无声,下意识都往后退了两步。

    茹争流拍拍手上的土,细声细气说:“连我都打不过,还想追我,好意思吗?”说完转身走了。

    她走出好远,身后那群人都没能有任何动作,只是目送她离开。

    从此以后,“茹争流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这个说法传遍了整个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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