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谨曦：……
他就知道，周淞延这人是个大嘴巴。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是一点儿没谱。
上回程雪隐约察觉到他找周淞延代买房产装房东骗她合租一事时，被他连哄带骗糊弄过去了。
这回周淞延问产权转回，无疑是把这篓子又捅了出来……
李谨曦余光瞟了眼在一旁探头探脑还未搞清楚状况的程雪，他抿了抿唇。
随即神色恢复如常，平静回道：“下周吧。届时我提前联系你。”
“好嘞。”
稍稍侧过身来，李谨曦又向程雪介绍：“这位是周淞延，我的表弟，也是这栋房产实际的主人。”
话说一半，他停顿了片刻，眸光微微一沉，又补充说：
“因为不确定要借住在这里多久，哪怕是亲兄弟，我也不好意思一直占着这个人情……”
“所以就和我表弟商量买下了这处房产。”
随后挑眉示意周淞延：“这位是程雪，我的合租室友。”
“哦哦哦，是这样。”周淞延这才如梦初醒般反应了过来。
看向程雪笑说：“程小姐，幸会幸会。”
一面自然而然地向她伸出了手。
程雪倒是认得他，从他刚进门起，她就看出来了他是之前中介出示身份证上的那位“周先生”。
坦白讲，要不是她看过身份证没多想，但凡她知道实际的合租对象是李谨曦，当初她是万万不会签下协议。
手已送至身前，程雪连忙握住，挤了个笑容回道：“你好你好，幸会。”
一旁，李谨曦微微皱了皱眉。
他不咸不淡地问周淞延：“怎么今天突然造访，也不提前说声？”
“这不是算好了你会在吗？”
周淞延松开了手，眼珠转了转说：“对了，既然你要从我这‘买房’，那我不得来庆贺一下你的‘乔迁之喜’。”
“少贫嘴。记得手续交接完后，把你的指纹消了。”
“好好好，我明白。”周淞延随意活动动了下手腕。
小心瞟了眼李谨曦的神色，说：“哥，我都来庆贺你‘乔迁之喜’了，你总得请我吃顿饭吧。”
李谨曦知道这是他惯有的办事后的邀赏，险些被他气笑。
最终还是勾起唇角说：“行。你想吃什么？”
“真的？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他也从来就没客气过。
“你公司周边那个CBD，好像有家海鲜火锅自助还不错，听说除了贵没毛病。我心水那家店很久了，去那？”
“可以。”李谨曦应得很干脆。
“程小姐要一起吗？”
“我？”围观中的程雪突然被提起，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就不去了吧……”
“没关系的，刚好一起，三个人也热闹。”周淞延是个自来熟，立即替请客的李谨曦邀请道。
何况，这位程小姐的长相还很对她胃口，反正不是他出钱，他可乐得用餐时有个小美女陪在周边养眼。
程雪其实不太擅长应对他这类人，下意识地看向李谨曦企图寻求帮助。
她看见李谨曦的睫毛轻颤了下，薄唇轻启说：“好。”
“既然是庆祝‘乔迁之喜’，作为住户之一，请你也一起来吧。我请客。”
程雪：……
事已至此，她也不好再拒绝。
只得硬着头皮应道：“好的，谢谢老板。”
“那稍等一下，我去收拾一下准备出门。”
走回房间时，程雪多少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错觉。
陪老板吃饭……
她为什么又要去陪老板吃饭了？！
她是怎么也没想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房间外，另一边。
周淞延倒是毫不客气地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坐在沙发上和李谨曦闲聊。
看向程雪消失的方向，他随口问：“这就是你搬出来住的理由？‘金屋藏娇’？”
“嗯。”李谨曦懒得和他贫嘴，索性承认。“她有值得我这么做的价值。”
“确实。小妹妹长得还挺乖的，在甜妹这条赛道上，她还真是我见过最漂亮的。”
“漂亮？”李谨曦却一抬眉，不以为然。
“那是她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天赋卓绝、勤勉聪明的同时，还成长力惊人，这才是他欣赏她的真正所在。
他相信她拥有这世界上最美好的品质，
也毫不怀疑她是他从业至今捡到过的最好的一张牌。
“明白了。”
周淞延恍然，想起了前段时间见到的李谨曦朋友圈里刷屏的“盛况”——
他对她根本就是明目张胆地偏爱。
看了眼他这位表哥似乎今天心情还算不错，又大着胆子问：“她真有这么好，不如你介绍给我？”
“那话怎么说来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她的长相我是真喜欢，不然你给我俩搭个线？”
“给你搭线？”
“嗯。”周淞延难得装了个正形，一脸的真诚。
“不行。”
李谨曦断然回绝。
“程雪她才多大啊。”
潜意识里，他总觉得她还是当年那个乖乖软软的小女孩。
踮起脚来，也不过到他的腰间。
周淞延自然不解其意，当真问：“她不是成年了吗？今年要毕业，22岁？”
“？二十出头刚进社会的单纯学生妹你也好意思下手？再等几年再说吧。”
“好吧。”周淞延自知理亏，他这些年阅女无数的浪荡行径他表哥当然知道，面上便收敛了。
心下却腹诽：还等几年？你就继续搁那儿玩养成吧。
他就不信李谨曦对她没有半点私心。
恰好程雪也收拾完了，穿一身略显宽松的休闲衣裙挎了个小包走出房间。
二人谈话戛然而止。
一旁，程雪不知缘由，试探问：“我好了，我们出发？”
“出发。”
上车时，李谨曦指使周淞延坐去了主驾驶座当司机，自己坐在了副驾驶位上。
程雪则乖乖坐在了后座。
有点担心被人看见，程雪有意戴了副口罩，将头埋得很低。
却听见前座李谨曦轻飘飘传来了一句：“车窗上贴了防窥膜。”
间隔了一两秒，又补充道：“你不必这样累着自己。”
“哦哦，好的。”
她连忙坐直了身来，恰好抬眼时在后视镜上对上了他沉静如湖水的眼神。
程雪的耳根便随之不声不响地开始发烫。
一路上，前座的二位有一搭没一搭地随口聊着，偶尔涉及生意上的往来，也并不避着程雪。
程雪在后座静静听着，权当自己是个来陪老板吃饭，完成任务的木头人。
下车后，他二人走在前面，程雪则带着口罩，间隔了两米跟在后面。快到走到目的餐厅时，她才陡然加快了脚步，跟上他们一伙溜了进去。
不知李谨曦是哪来的本事，在周六中午客流量高峰时，还特意约到了一间小包厢。
程雪略微松了口气。
怔然想到，他好像私下里和她刻板印象中的“黑心上司”形象很不同。
他会收养流浪动物，会从事自己喜欢的行业，借由游戏构造一个个他理想中的乌托邦，会在闲暇时，去看《罪与罚》那种，仿佛每一个字眼里都浸透着慈悲的书……
可同时，程雪也很清楚她和李谨曦根本不是一个阶级的人，他们之间有着怎样难以逾越的鸿沟。
如果不是上司下属的这层关系……
他们大概，根本就不会认识吧。
与此同时，李谨曦当然不知道程雪心下的这些小九九。
坐定后，他问了问两人的忌口。
“我都可以。”程雪如实回答。
一旁，周淞延倒是边给自己斟了杯茶，边回道：“都认识这么久了，我的口味你还不清楚吗？”
见暂时没有服务员得空，他又顺手给台上二人的空杯子也满上。
随后转向程雪眉眼带笑问：“小妹妹，能吃辣吗？”
程雪赶忙起身，接过茶杯时，她无意触碰到了他的指尖，这个小细节恰好落在了李谨曦眼底。
“谢谢……我可以吧。”
“行。哥，那我们要个特辣锅底呗。”
这是周淞延一直以来的习惯，他极度嗜辣。只要是他和李谨曦二人在外吃饭的场合，无论什么食材，周淞延都会优先选择最辛辣的做法。
尤其他的好友中，也就李谨曦能配合上他的口味，一来二去的，他这位表哥便成了他总爱逮着薅的最佳饭搭子。
但这次，李谨曦的瞳色沉了沉。
眸光淡然扫过程雪，回绝道：“要微辣吧。”
周淞延咬牙做出让步：“我觉得我们可以要鸳鸯锅。”
“……”
“照顾一下在场唯一一位女士的口味吧。”
“如果你真的想吃重辣，在你自己的蘸碟里多加些辣椒就是。”
“好吧。”周淞延没再坚持。
要上了锅底，他又开始张罗着点餐，周淞延是个自来熟的性格，也得亏有他，饭桌上才不至于太尴尬。
等待菜上齐的过程，程雪起身：“我去取个小料。”
“哎，等等，我也要去。”周淞延跟着站起，转向李谨曦问：“要我帮你带一个吗？还是你自己去？”
李谨曦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劳烦你帮我带下吧，谢谢。”
“好。”
两人一同回来后，程雪看见周淞延放在他自己和李谨曦面前，是两碟辣椒堆成了小山的，堪称致死量的蘸碟。
程雪大受震撼。
李谨曦本人倒是没什么反应，执筷子将部分已经涮好的菜品在蘸碟中滚了滚送入口中，从始至终神色如常。
……看样子，这还真不是周淞延蓄意报复。
今天的饭局上，李谨曦明显用餐速度比上周日晚要慢上不少，细嚼慢咽之余，间或停下来闲聊几句话。
周淞延无疑是全场话题的主导者，照顾到程雪和他俩相比没那么熟络，周淞延总会时不时地将话题往程雪身上引，避免她被冷落。
眼下，周淞延恰好问到了她工作相关的问题。
“所以，你是我哥今年刚招进来的实习生？还没毕业？”
“嗯，我要今年六月底才毕业，估计那会儿也差不多能转正。”
一边说着，程雪一边偷偷看了眼李谨曦。毕竟转不转正可不是她说了算，还得看这位的意思。
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今天李谨曦似乎心不在焉且不大开心。
“那还回学校么？”
“六月初可能要回去一趟进行毕业答辩和办毕业证。后面估计就留在洧州了。”
“回来还和我哥合租？”
“……嗯，应该是。短期我还没能力在这买房。”
看着李谨曦的神色，程雪开始纠结起措辞：
“如果谨曦……先生他不嫌弃我这个室友的话，我大概是要长住一段时间了。”
租房前，程雪线上和房东谈好的就是会长住。不过那会，她还不知道会是和他合租。
“哦哦，那挺好。”周淞延往三人被子里又斟满了茶。
继续说：“对了，既然你要长住的话，不介意我加你个微信吧。”
“唔，好的。”
想想也没什么推脱的理由，程雪翻出了手机。
与此同时，周淞延早已将界面打开备好，自然探过身来：“我扫你。”
他俩的座位中间，还隔着一个李谨曦。
李谨曦没多说话，只是睫毛轻颤了下，垂眸放下碗筷，整个人连带着凳子往后挪了挪。
“好了，”周淞延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以后要是有空的话，可以……”
周淞延本想说，有空可以出来玩，可话说一半，他感觉桌下自己被人轻踩了一脚，余光瞥到李谨曦冷如极地浮冰的眼神，险些打了个寒颤。
他想起刚才在家时的对话，李谨曦的意思不言而喻。
当即收敛了，正色改口说：“嗯……有空的话，我朋友圈有什么需要集赞的活动，可以帮我点个……”
“好，我记下了。”程雪不明就里，认真答道。
另一边，周淞延少见的笑得有些勉强。
他埋头剥了几只虾放在自己碗里，抬头时，又见李谨曦捞了一满勺，不动声色地全数舀进程雪碗里。
见鬼了。
他哥什么时候给人夹过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