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很神奇。

    “小曦哥哥”这个角色似乎并没有在程雪的童年剧目中占据足够长的戏份。

    即便是在后来她艰苦地付出，终于破天荒地成了第一个挤入高级班的小学生。

    程雪与他的交集，也始终只有那么浅浅的一点。

    但他莫名其妙地就成了她的回忆里，那个仿佛置身聚光灯下闪闪发亮的角色。

    他存在的意义，是指引着她一路披荆斩棘，成长脱变成更好的自己。

    以至于到现在，程雪都还记得，那个她得知自己终于能升入高级班的傍晚。

    *

    春节过去的那次复课，程雪在提交了作品后，并没有如愿升入高级班。但被允许进入了周六下午的中级班。

    得知这个消息，程雪并没有自己预想中的消沉，恰恰相反，她很平静。

    “好，我知道了。我会继续努力的。”

    说出这话时，她才意识到，好像事情本来就该是这样子。

    努力了，但并没有达到想要的结果，那就是付出的还不够，再继续向着目标进发就好。

    犹豫不决，自我怀疑。这些都是不必要的情绪，只有行动，才能产生改变。

    也是在这样的想法的指引下，程雪意外找到了她在拥有绘画的天赋这一基本盘外，另一个促使她最终得偿所愿的重要“武器”——

    [热爱]。

    大概是在日复一日的重复和阶梯式地缓慢提升后，程雪终于对于它笔下创造的世界，产生了些不一样的情愫。

    笔墨点染，千变万化，其下可以是在数九隆冬的风雪中依旧傲然挺立的梅，也可以是窗边掠过的灵动如自然精灵的鸟。

    所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又何尝不诞生于她的手中呢？

    她开始能够真正地沉浸和专注。

    九岁小小的女孩，拿着毛笔安安静静地伏在桌案前，她的身前，是一张铺开的洁白暄软的四尺宣纸。一张接着一张，完成的半干的字画作品铺满了一地，而她在书房一呆就是一整天。

    寒来暑往，四序迁流。

    很快到了暑假开启前的最后一次课。

    按照惯例，每一学年结束后，老师评定完四个班的作品，都会根据学生的完成情况和学习接受程度重新排班，下学期起即按分班名单上的时间上课。

    程雪静静地等到了周日下午五点最后一个班上完课，然后，随着公布结果的时间越来越近，她的心跳也开始愈跳愈快——

    现在程雪很矛盾，一方面她有自信，她现在的水平已经在中级班中超群出众，而另一方面她又不确定，她是否达到了能比肩高级班的程度。

    要知道，在高级班的学员，大多是拥有一定天赋，且已跟着老师学习了四年以上的青少年。

    九岁不过学习了一年的小女孩闯入其中？简直闻所未闻。

    然而无论是怎样的心情，时间都不会停止匀速而平静地流淌。

    程雪借来了赵惠媛的手机，一边紧紧盯着屏幕，一边忐忑着、不安着、期待着。

    终于，她看到了书画班大群内老师发出的那句话——

    “那么下学期，如无特殊情况，大家就按照名单上的时间来上课。”

    顿时心跳到了嗓子眼。

    最先公布的是周日上午和下午初级班的名单，程雪快速划过。

    接下来是周六下午的中级班，程雪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没有点开那份文件。

    而最终公布的是，高级班的名单。

    程雪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再深呼吸了几次后，终于勉强定下心来微颤着手指点开了那份文件。

    她先闭着眼睛划到了名单的最末尾，从下开始找起。

    倒数第一个，不是，第二个，也不是，第三个……

    一溜看完了倒数前十，程雪都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

    心瞬间凉了半截。

    一个班里最多二十来人，看了近一半都没有……难不成，她还在中级班？

    虽然，也不是没这种可能……

    那要退出去先看中级班的名单吗？

    程雪有些恍然。

    定了定神，她还是决定先不折腾，反正结果都已经定下来了，何必来回跳转多此一举。

    只不过这次，程雪干脆不信邪地从上往下看去。

    一眼快速扫下来，便在正数第七个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

    有一瞬间，程雪觉得自己的呼吸停滞了。

    但很快取而代之的，是快要吞没她的巨大喜悦。

    从寒假前最后一次课到现在，不过半年的时间，她居然真的做到了。

    她飞奔着去厨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赵惠媛。

    缓了缓，程雪又想起了一件事，她问：“妈妈，我可以把高级班的名单打印出来吗？”

    “你要打印这个做什么？”赵惠媛惊喜之余也有些惊讶。“而且我上哪去给你打印？”

    “我们小区门口就有打印店！一会儿吃完饭，我们一起去倒垃圾，然后再顺便散个步，到门口时我们去打印个名单好不好？很快的，而且要不了一块钱。”

    说到最后，程雪的语气越来越急。

    “就当是给我成功升入高级班的奖励好不好？好不好？”

    “好好好。”赵惠媛拗不过她，但还是故作严肃板着脸说。“不过说好了，打印完就不许要别的奖励了。”

    “好，一言为定！”

    看着程雪将手机放下，雀跃着蹦跳着跑回房间，赵惠媛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孩子。

    真有那么高兴么？

    而且，她那么艰苦地努力了一年后，进入高级班要的奖励，竟然只用价值不足一块钱的打印稿就打发了？

    另一边，

    回到房间后，程雪仔细关好了门。

    然后踮脚从书架上取下了一本字典。

    程雪一开始打好的主意便是，名单一公布，她便再也没有占着赵惠媛的手机的理由了。

    可她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名单上有好几个人的名字中的字眼，对程雪来说是生字，她认不全。

    提前查好，特别留意上每个读音中带有xi的名字，等待她再见到他时问一问，就可以立即对上号了。

    这件事情，她和赵惠媛说了，她也一定无法理解吧。

    而且，妈妈要是知道了自己努力的初衷，是为了去追上一个男孩子一定不会开心。

    那就暂且瞒着赵惠媛，当作独属于她的一个小秘密好了。

    有了这个秘密，程雪的心中就像是怀揣了一坛子甜美的蜜。

    而当终于她如愿以偿，拿到了那份刚打印好还温热着的名单时，程雪今日的快乐随之到达了巅峰。

    她小心翼翼地将它折叠收好，再也装不下去，一溜烟跑回了家。

    回到房间掩上门，立即开始着手翻阅字典，从上到下依次查阅，工工整整地给每一个她不确定的字标注上拼音。

    然后悄悄将字典放回，将名单压在了枕头下。

    很快时间来到了九点半，赵惠媛规定程雪该睡觉的时间。

    她照例和妈妈互道了晚安，回屋熄灯躺在了床上。

    黑暗里，程雪知道自己的嘴角应该挂着一个压不住的巨大的笑容，索性不忍了，又翻身将压在枕头下的名单拿出。

    不敢开灯怕会惊动赵惠媛，她将桌子上的充电式小台灯搬到了床上，罩在被子里，小心谨慎地把台灯开到最低档。

    白色黯淡的灯光照在纸上，微微泛灰，显得有些惨淡。

    但程雪毫不在意，因这已经足够照亮字迹供她一读再读，心满意足。

    无论他是谁，她知道她现在所念到的名字里，必然有他的名字。

    哪怕他不知道，也不必知道，她终究是向着他，又靠近了一小小步。

    夜里近十点。

    当赵惠媛晾完衣服时，恰好接到了个来自程雪姨妈赵惠娟的电话。

    两人随意聊了聊，自然而然地话题又落到了两人各自的孩子身上。

    赵惠媛当然提到了程雪成功升入书画班高级班这件事。

    恰好提起，赵惠媛便轻手轻脚地走到程雪房间门口，转动把手无声推开了门。

    赵惠媛在家立的规矩是，程雪不能锁门，不能在妈妈允许时间外接触电子产品，并要时刻接受妈妈的突击检查，时刻保持良好的学习或休息状态。

    所以当赵惠媛推开门时，她意外看到了一个微微透着光的、快乐地抖动着的被子。

    尽管知道程雪没按时睡觉，考虑到前一段时间她的表现确实辛苦，赵惠媛难得地没有苛责，而是退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继续和赵惠娟聊起。

    电话内，赵惠娟问起了程雪的现状：

    “进了高级班吗？那很厉害哎，小雪自己也一定很开心吧。”

    “可不是吗？”赵惠媛的嘴角也罕见地带上了笑意。

    “她这会儿还在看着自己升级的名单傻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