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很快被接通。
“喂，是周先生吗？我是程雪。”
她的声音里是明显的焦急，尾音带着些微颤。
“嗯，怎么了？”男人的声音倒是冷静。
“家里的小狸花可能是得传腹了，我现在在宠物医院，需要1800元给猫猫做检查。”
怕他不信，又怕他不肯给她照顾期间得病的田园猫花钱，程雪又急忙补充说：
“我可以拍视频给你！我说的都是真的，小狸花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另外如果小狸花确诊了传腹，因为传腹的传染性，家里其他六只猫咪可能也要做检查，会需要一大笔钱。”
“这笔钱……我现在暂时拿不出来，麻烦你先垫付一下，等我下个月工资到账了我会还给你的！”
电话那头，“周先生”稍微沉默了会儿。
然后问：“你现在在哪？”
嗯？这个语气和声音程雪好像在哪听过。
“我在思瑞宠物医院，我发地址给你。”
“好。你稍等一下，我已经到洧州市市区了。我现在去找你，大约半小时后到。”
可以理解，毕竟1800不是一笔小数目，主人要亲眼见到再做判断也没错。
程雪深吸了一口气回：“好。”
又听见他说：“别急。这件事情，我会妥善解决的。”
挂断了电话，大概是因为他的语气很理智，决策很果断，程雪莫名觉得心安了下来。
可他的声音，她总觉得像一个人……
像李谨曦。
意识到这一点，程雪不由愣了愣。
但随即被一声微信消息提醒打断。
周淞延先生：向您转账5000元。
周淞延先生：“先用，别耽误了救治。”
程雪明白他的意思，便没有推脱直接接下，待付清款将小狸花交给医生后，她走出了医院等待“周先生”出现。
此时她的心情很乱很乱，一时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像一团乱麻阻塞在脑子里。
勉强定了定神，程雪猛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
如果……电话里的那人真是李谨曦且他的承诺属实，以他的财力，要治好小狸花应该不在话下。
可要真是他，岂不是接下来她要和自己的上司合租？！
这是什么地狱笑话。
不可能的，这不可能。
一定是刚才自己紧张状态下产生的错觉，或者他们单纯的声音相似。
*
今夜大雾。
不知站在医院门口站了多久，程雪终于看见一辆车破开惨白色的浓雾朝自己所在的方向驶来。
车门旋开，一条被昂贵西服包裹的长腿踩在了地面上。
随后，那个天生气质清贵疏离得像檐上雪像天边月一般的男人下了车，大步走至程雪近前。
大概是一路舟车劳顿，李谨曦向来冷淡的神情中带着稍许懒怠，问：
“它怎么样了？带我去看看。”
程雪：……
“……好。”
一路无话，只剩一前一后两人的脚步声荡在深夜空荡荡的医院回廊间。
小狸花的检查还没做完，李谨曦进门看了会，问了医生几句大致了解清楚了现状，又打了个电话。
程雪站在门口，离得有些远，没听清他说了什么。挂断电话后，李谨曦便折回来坐在了门口的椅子上闭目养神。
一旁，程雪心下有些打鼓，既不敢靠他太近，也不好意思离得太远。
左右环顾了半晌，她终于咬牙选在了李谨曦斜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定。
脑中各种思绪随之纷至沓来——
疯了，
真的是疯了。
周先生怎么会是他？李谨曦他怎么会出租房子，还收养这么多小动物？
而且，而且这几天她一直叫的他周先生，他怎么不澄清？
她微信加他的时候他应该早就知道自己了……
也不知道，她把他的猫猫弄生病了他会不会生气。
会吧。
带入下自己，如果有人用照顾宠物来抵房租，回来自己却发现宠物生病了还要出一大笔钱……
救，救命。
程雪不敢往下细想，偷瞄了眼李谨曦，发现他的眼睛还闭着。
便痛苦地缓缓将手指插入了自己的发间。
心下正煎熬，却听见李谨曦说：
“你不用过度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程雪猛然抬起了头。
他的声音比往常要低沉很多，继续说道：
“安安他的身体本来就比普通猫咪弱，一时换了环境不适应，诱发疾病也实属正常。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安安是小狸花的名字？”程雪试探问。
“嗯。”
还好，他看起来似乎并未生气。
程雪略松了口气。
憋了会儿，她还是对李谨曦说了声：“谢谢。”
“客气。”
恰好此时，李谨曦的电话响起，他大步走出。不一会儿，又和两名宠物医院的工作人员提着三个航空箱回来，显然是把家里的6只猫猫全都带了过来做检查。
两人又等了会儿，安安的检查结果终于出来了，确诊是传腹无疑。
好在发现得早，还没有传染给其他猫猫，安安及时住院治疗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李谨曦没多说话，转身支付了治疗费用。
一边，程雪悄悄地将3200元微信转回给了他。
付完款后，李谨曦微微抬眉：“走，我捎你一起回去。”
程雪帮着搬起了一个航空箱，跟着李谨曦走到了刚才那辆车旁，才留意到那是一辆黑色的迈巴赫，主驾驶座上有个干练精瘦，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
李谨曦坐在前排副驾驶座上，程雪心领神会坐在了后排。
程雪之前在公司从未今晚的那名中年男子，看这架势，她总联想到了一些豪门世家配给少爷的专人司机……
也不奇怪，毕竟李谨曦那举手投足间的气度，也不像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
可这样的人，怎么会住在公寓，还要找人合租？
还装了一周的“周先生”？
虽然一时参不透事件里面所有的门门道道，但程雪就算再迟钝，也该察觉到不对劲。
她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被人耍了。
不由抿直了唇角。
扣上安全带，她听见前座的“少爷”问：“你吃过晚饭了吗？”
“我？”程雪不确定他是不是在问她。
“嗯。”
“吃过了。”
“介意陪我去吃个宵夜么？”
今晚急着赶飞机，落地洧州后就急匆匆赶往了宠物医院，李谨曦现在觉得自己急需补充□□力。
“还是你想先回家？”
“我都可以，要么我先回去把猫猫都安置下吧。”
“你一个人搬得动吗？”
“我……”程雪哽了下，如实相告。“我搬不动。”
“那等我一起吧，省得王叔来回跑。”
“……好。”
今夜李谨曦的心情似乎还算不错，和司机报了个地名摆弄了会车上的点歌台，一首粤语歌的曲调从其中悠然传出。
程雪的视线却飘向了窗外。
静静听了会儿，她问：“张国荣和梅艳芳合作的《芳华绝代》？”
“嗯。你知道？”
“恰好听过吧，我妈妈喜欢张国荣，所以跟着听过一点代表作。”
“是么？没想到你这小年轻还听这个。”
程雪：……
腹诽道：你也没比我大很多吧。
大概是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重压之后她现在脑子有些混乱，加上意识到被耍多少有些不爽。
程雪冷不丁地小声念道：“我也没想到某些人，表面上是光鲜亮丽的总监兼出行要专车接送的少爷，背地里却住在公寓，还养了一屋子猫猫狗狗小鹦鹉呢。”
李谨曦听出来了她话里的意思。
这些天他也看出来了，程雪这小姑娘看起来乖软，事实上颇有些自己的主见和小性子。
他知道程雪是在变扭地在声讨自己，也预想过如果被她发现要如何糊弄。
于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李谨曦微微扬起了唇角。
“耐心”温声解释：
“我这几天确实出差，需要人帮忙照顾宠物，那栋房产是我表弟地，但是是我在借住。”
“至于家里的宠物们，最开始是我晚归时经常会见到些流浪猫，看着可怜就会喂一喂。”
“原本没想过收养，直到某次台风天前遇到了两只小奶猫，我怕不捡走它们，台风它们活不下来。”
“这才心软捡了一次。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慢慢家里成员就发展壮大成你看到的样子了。”
“可你怎么会住在公寓？”程雪闷闷问。
“而且你刚才在医院说过，‘安安换了环境不适应’，你是最近才搬过去的？”
“嗯。”
小姑娘还挺敏锐，李谨曦稍微顿了顿。
他想起偷听到过的她和妈妈的对话，心下一动。
声音却还是一如往常波澜不惊：“我算是被我父亲赶出来的吧。”
程雪：？？
那话半真半假，当然，还是哄骗程雪的成分居多。见她不回，李谨曦继续胡诌：
“……我因为做游戏不愿意接手家族企业，和父亲吵了一架，暂时没了住处，就搬去了我表弟周淞延的一栋房产，连带着宠物们也跟着遭殃，生活水平降级。”
“找人合租是因为工作原因，我经常需要出差，怕总是找人上门照顾宠物不安全，所以挂低价物色了个长期室友来帮忙。”
“这个理由你能接受吗？”
“真的？”程雪狐疑。
“真的。”
恰好此时也已达到了目的地，程雪跟着李谨曦下车后，走到了一条高档宵夜美食街区。
似乎是专营宵夜的缘故，这条街大多是烧烤店和酒吧。
考虑到带着程雪的缘故，李谨曦没选择酒吧，而是走进了一家装潢简洁、干净亮堂的川菜馆。
落座后，李谨曦拿起了菜单随口问道：“你有什么忌口吗？能吃辣吗？”
程雪本想说自己不饿，但想到他都问了，于是摇摇头说：“没有，点你喜欢的就好了。”
“好。”
等菜上齐的间隙里，程雪盘了盘茶杯，没忍住又问：“为什么，我叫你‘周先生’的时候你不纠正？你早就知道是我了吧。”
“为什么会觉得我知道是你？”李谨曦反问道。
“我加你微信的时候，你不就知道是我吗？”
“而且你为什么还留的小号给我？就只有我一个人被骗……”话说到后面，程雪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不是我的小号。”李谨曦抿了口茶，答得慢条斯理。“是我的私人生活微信。”
“另外，我不记得我有加过你微信吧，为什么觉得我能认出是你？”
程雪一时语塞。
好像确实如此。她加微信时能认出对方不是李谨曦的工作微信，是因为他们同在一个部门大群内，李谨曦的头像和微信名她看得不要太熟悉。
但对方可没有实时留意她一个小员工的微信信息的必要。
看着面前人端得是一派泰然自若，云淡风轻，程雪开始怀疑自己。
难道……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