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今日朝会,昕枂旁边的那个帘帐被撤掉了。

    众臣先是背叛了昕枂,私下拥护元庆郡主,如今元庆郡主倒台了,再上朝面对昕枂时,不免就有些尴尬。

    郑营被收押后,户部的人都收敛了不少,一整天时间里都没再发问题刁难昕枂,但这个朝会也进行得死气沉沉的,大概是大家都认为元庆郡主倒台后,作为已经是司礼监阵营的长公主会逐一收拾他们。

    户部的方大人没说几句就偃旗息鼓,急急地退了,轮到户部侍郎秦大人不得不上前补充情况时,他也有些六神无主,生怕会被长公主否了这方案,这可是户部所有人耗费许多心血研究了好久改进的方案。

    禀笔太监将方案递上来,周昱看得皱了眉头,求救似的转向帘后,“阿姐...”

    帘后的昕枂随即出声:“拿进来给本宫瞧瞧吧。”

    她这话一落,户部所有人的一颗心都如同被悬在半空中。

    刚才之所以上呈给皇帝,就是抱着侥幸希望小皇帝能口头上答应此事,就不必经过司礼监或长公主,谁知最后还是落在长公主手里。

    昕枂端着折子看了好久,眉头不时紧蹙不时舒展,底下的户部官员则一个个低着头,一副准备慷慨就义,等着被长公主刁难责罪的模样。

    看了许久,久到赵掌印也忍不住弯唇问帘内:“公主殿下看过秦大人的折子,可有疑问?”

    “有一点。”昕枂阖上折子,蹙着眉。

    户部的人肩膀俱是一震,随即叹息,纷纷泄气,心想着,果然没能逃过,长公主要来清算旧账了。

    “折子上最后一句话,应该是秋拨而不是春拨吧?”

    秦大人愣了一愣,额际冷汗滴滴答答泌了出来。

    刚才朝会之前户部的人都聚在一起讨论,大家心情非常紧张,一起商量这个折子该怎么写,可能因为太紧张了,最后竟然出现这么低级的错误,这下长公主是更有借口处置户部了。

    秦大人膝跪下来,双手伏在地上,额头点地,大声道:“这都是臣的错,折子是臣一人所写,上述的方案也是,请殿下降罪!”

    户部官员见状,相觑后也跟随侍郎跪了下来。

    昕枂看了看秦大人,又看了看户部的臣子,“本宫觉得——”

    “此方案确实不错,不失为一个为民生立命的好方法,既然是秦大人一人所为,那本宫就重赏秦大人吧。”昕枂笑道。

    秦大人缓缓抬头,眼里是说不出的惊讶,后边的官员也是。

    秦大人慌乱道:“不不不!臣不敢居功,方案虽然开始是臣的设想,但其中设计的环节,少不了方大人、蒋大人,后续补充的条例少不了白、李两位大人,还有...”

    昕枂笑:“行吧,一会让吏部都记下来,会逐一论功行赏的。”

    “还有,”她迟疑了一下,有些犹豫地望向赵朗辞的方向,“如今郑次辅被羁押,户部尚书一位悬空,户部有许多事务耽误不得,而秦大人在户部不管资历还是功绩,暂代尚书一位应该没有问题吧?”

    秦大人目露惊怯的眼神,面庞僵住看见细微震颤,袖下的手腕一直抖个不停。

    代尚书一职,那就等于半只脚踏入内阁了,以前他以为就算年纪尚不大的郑次辅倘若有朝一日要辞官隐退,那也该由背景比他强大的方大人上位才是。

    他一个普通家庭靠着熬资历和功绩,能熬到侍郎一职,已经算是到头了,他向来安分从不敢肖想那些他不敢想的。

    赵朗辞看着秦大人满眼的震惊和感激,笑着道:“回禀殿下,殿下是摄政长公主,自然殿下说没问题,那就一定没问题,秦大人也必定不会让问题出现的,对吧秦大人?”

    秦大人张口结舌,面部肌肉还在不停抽动:“臣...臣...”

    昕枂本以为他好不容易掰倒了一个内阁的人,不会再轻易让她擢升任何人,没料到他竟答应,心情一好,对他笑靥如花道:“赵掌印说得不错,没人反对的话,那就这么决定吧。”

    秦大人当即伏地磕头:“谢...谢长公主殿下,臣日后必定竭力辅助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方大人则神色一僵,转瞬即逝,脸上笑容依旧。

    户部其余官员都很高兴,秦大人是户部资历最老,能力出色,也一心为民的为数不多还拥有“初心”的人,他能暂代尚书,大家都高兴。

    秦思朗笑着同秦大人祝贺完,又在陆钟耳边悄声:“陆老,你说赵衍之到底想做什么?为何会纵容殿下往内阁里塞人?这不是在给他自己找麻烦吗?现在这么看,倒像是他在帮着殿下培养殿下自己的爪牙?”

    他面上是不动声色的笑,“秦侍郎他日一旦带领户部,必定会死忠于长公主,一旦长公主羽翼渐丰,对司礼监可是相当不利的事啊...”

    陆钟垂眸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这二人在悄声议论完,殿门那边突然吵了起来。

    冯玉安清了清嗓子,上前通禀:“江州冤错重大案件中的官员已经在宫外了,陛下是否要觐见?”

    昕枂和陆钟等人同时一愣。

    皇帝周昱却像事先知道此事一样,看向旁边的赵掌印。

    赵朗辞道:“陛下的意思是,让他们进殿来拜见一下长公主殿下,毕竟长公主殿下先前中毒卧床时都在念着江州的事,叮嘱臣,让臣一定还他们一个公正,臣身为驸马,虽然当时要照料殿下抽不出身,但也让内阁派人前去协助此事了,如今他们得以昭雪,想前来拜见殿下聊表感激,也是应当的。”

    此话一出,全殿安静,陆钟手持的笏板掉了下来。

    他很是失态地告罪,旁边的秦思朗已经先他一步帮他捡起,交回他手中。

    陆钟神思恍惚道:“谢谢。”

    先前原本要亲下江州解决那些人的赵掌印突然放弃,陆钟还以为是真假长公主的事牵绊住他了,没想到竟是因为周昕枂中毒。

    说来,长公主中毒一事仿佛从未传出过,长公主到底因何中毒,是谁人做的?

    很快陆钟就想明白了此事的种种症结所在。

    当时在朝堂中,郑次辅把张昕馨等人带上来,长公主被押走,没多久就转到东厂诏狱,如果是邢部要下毒,赵掌印定会抓住这点反击内阁,郑次辅也不会做这种事,赵掌印就更没必要做这种事断了自己的路。

    所以唯一能说得通的是,当日朝会上,长公主未被羁押走时,她自己就已经想好了怎么帮内阁把江州那群官员争取救出来,只是没想到还没争取到机会,自己就已经被内阁出卖了。

    这么一想,愧疚感如同潮汐般袭来,陆钟再看向帘内长公主的笑脸时,只感觉刺眼得无法再直视。

    “其实...也没什么,不必谢本宫啦,”昕枂忽然羞赧,“查明案子真相,还臣子一个公道,这本来就是朝廷应该做的,本宫也没做什么...”

    “殿下,大家都感激你,你就让他们进来谢恩吧。”

    赵朗辞漫不经心地环视着大殿上每一个头垂得很低下的官员,笑道。

    “那...好吧。”

    退朝后,秦思朗前来把一个信笺交给昕枂,“这是南都那边的信,郑家人托人捎到内阁来,是给殿下的。”

    昕枂见竟是郑舅舅寄来的信,欣喜万分地接过。

    秦思朗又道:“殿下,你那天给自己下了什么毒?是为了帮江州的官员吗?”

    昕枂一愣,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好的,只能用笨方法。”

    秦思朗含笑颔首,心下想着,虽然是笨方法,却比大家汲汲营营的效果来得要好,而且,这样的“笨方法”,也不是谁都有勇气去试,大概就只有长公主了。

    他道:“臣方才见陆老失魂落魄的,臣去搀扶了他一把,感觉陆老突然老了许多。”

    昕枂笑笑,她其实从没怪责过陆阁老,本来就是她为了接近心上人利用人家在先,难怪人家不信自己,不过那件事毕竟还是挺让她伤心的,所以她也不过多评论。

    昕枂打开郑月海的信,信中,郑月海说他如今已经在南都安顿好了,还找到了郑家的一个老族长,老族长告诉他,郑家人不在之后,突然有一天,以前被太监蚕食的那些家业被还了回来,而且,这些年他一直拿这些家业帮扶着南都那些老世家,才使得如今的南都一如既往。

    郑月海说公主殿下说的果然没错,现在的司礼监已经同以前的司礼监不一样了,他相信现在的赵衍之,依旧和年少时打断巡抚儿子腿的赵衍之一样,良心未泯,重情重义。

    昕枂没想到以前因为见不得心上人受委屈,而信口雌黄编的骗他舅舅的话,到最后会成了真的。

    信件看到最后,她的心情很复杂,但同时,她心里又隐隐生起些苦中回甘的滋味。

    昕枂一时忘形,高兴地握住了秦思朗的手:“秦阁老,太谢谢你把这个信带来给本宫了!”

    二人状若亲密的举止就落在赵朗辞眼中,冯玉安有些忧虑地唤了一声:“掌印...”

    “走吧。”赵朗辞转身往后走。

    ·

    昕枂从秦思朗口中得知,原来陆廷志陆大人先前在前朝无意中看见她苦闷的样子,于是来来回回找人去南都跑了好几趟,才有了这么一封信。

    她有些感激又有些惊叹:“陆大人他...怎么知道本宫是怎么想的?”

    秦思朗抽回被她一时高兴握皱的袖子,笑了笑:“陆大人向来观人入微,不过,他不是对谁的那样上心。”

    他思考了一会,才恍惚道:“要是当初赵衍之没有入套同殿下成婚,大概...可惜了。”

    昕枂状若不解,他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虽然如此,但郑舅舅和朗郎之间的矛盾得以彻底化解,她也开始对他有了另外一番了解,都得谢谢陆大人,于是,昕枂回去后,就问紫衣:“若有人不计辛劳付出,帮你解决了一个眼前的大矛盾,让你对未来更有信心了,这样的大恩,要如何报答?”

    紫衣:“殿下是长公主啊,随便赏赐什么,那人都该感激涕零的吧...”

    昕枂摇摇头:“金银那些不合适。”

    紫衣问:“是与殿下真心相交的人?”

    “嗯。”

    紫衣笑:“这样的人,女的一般都义结金兰,男的一般就真心相许,结成夫妻了,殿下你是哪一种?”

    昕枂想了想,皱眉,“那怎么行?”

    紫衣见她的表情,已经猜出对方是男的,一般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如此付出,说明什么?

    紫衣如今虽然不排斥赵掌印了,但他毕竟是个阉人,他当长公主驸马只会辱没公主而已,如果可以的话,她自然希望殿下和离了,再觅良人。

    于是,她道:“那殿下可以亲自做一些吃食聊表心意,或者,亲手炖汤再绣个荷包如何?奴婢都可以教殿下。”

    昕枂花了一些时间炖好了汤,绣好了荷包,于是派人送出宫外。

    赵朗辞刚好从宫外回来,看见麟趾宫的宫人带着东西出宫,就宫门处接受检验。

    “就一些炖汤和绣荷包,是我们殿下要送人的。”那宫人道。

    赵朗辞脚步一顿,袖内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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