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赵掌印此趟出宫是偷偷来见一个人的,这个人同昕枂的身世大有关系,他是最近才终于寻到线索联系上的。

    谁知刚到这里歇脚,就听了这么一出大戏。

    “掌印,这次千万不能冲动了,宫外的人对我们司礼监印象很差,此时正是内阁和司礼监争斗最激烈的时候,千万不能让内阁的人寻到把柄啊!”

    冯玉安握住赵朗辞的手说完这番话后,他自己也愣了愣。

    他似乎是第一次对赵掌印说那样的话,以前掌印做事都十分有分寸的,他的高见之处,往往都让他震叹不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他们掌印产生了这样的怀疑呢?

    兴许是...从掌印成婚开始?

    一开始掌印要尚公主,冯玉安还满心期许地以为掌印是想将计就计,以为他已经设下了一个精美的局,用来反将内阁的局,彻底击败他们,虽然后来内阁半点便宜都没占到,但这个预期同他想象的差太远了。

    他同长公主的婚事,好处并没有占到多少,而后来他想让长公主主动反悔婚事的举动,则有些像对心上人极度自卑的笨拙毛头少年,一点也不像以前那个行事雷厉风行的掌权人。

    其实也并非桩桩事都那样,而是...遇着长公主的事,他就显得有些慌乱笨拙,其他人看来或许他还是那个冷面可怕的大奸佞,只有冯玉安能从他做事的细微处看出,他确实是不一样了,后面的许多事只要一涉及公主殿下,都无可避免,没有理智。

    赵朗辞颇冷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他立马闭嘴:“奴婢...奴婢失言了。”

    “你去,找个人到对面去编一段源清郡主的香`艳情史,内容有多荒`淫就多荒`淫,让人听得血脉`贲`张,十分引人注目那种。”赵朗辞嘱咐道。

    冯玉安听完,眼神亮起:“掌印英明!这样一来,这边假仙元帝姬的故事就会被分夺大部分的注意,比起这种故事而言,还是低俗带...的故事要更加引人注目,而且本来坊间说书,一个故事带动人物火起来之后,瞎编乱编的人物香`艳史本来就多,一切都看起来顺理成章的样子,内阁也不会有怀疑!”

    是他瞎操心了,他们掌印本来就比一般人厉害,就算之前遇上长公主的事曾措手不及,但也从未耽搁过正事。

    ·

    很快,坊间就逐渐兴起了话本中源清郡主一角色的香`艳情史,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起这个话本人物的时候,就有人把“源清郡主”同“元庆郡主”联系起来。

    不一会,张昕馨和宣安侯世子,以及左参议长子的事情便被刨了出来,还添盐加醋,传得沸沸扬扬。

    “元庆郡主进宫之前便搭上了她父亲上司的儿子,快要成亲了因为又勾搭上宣安侯世子,所以甩了未婚夫呢!”

    “听说元庆郡主上半夜伺候完左参议的长子,下半夜就跑宣安侯世子床上,曾怀过双胞胎打掉,一个长得像左参议长子,一个像宣安侯世子!”

    “竟有这种事,简直匪夷所思!啧啧...”

    “听说她现在跑来当陛下义姐,是盯上了...”

    “啊?!造孽啊!陛下今年才多少岁,她怎么下得去手啊?!”

    话越传越神乎其神,“是真的啊,听说陛下那段时间被她弄得连路都走不稳,看天上太阳都是绿色的!”

    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张昕馨越听越生气,她想重惩那些随口诋毁污蔑的宫人,无奈如今的她还没恢复郡主之位,只能暂且收敛。

    她拳头握到极致后,又缓缓松开,脸上带了笑,“张昕枂你看着吧,我看你到最后被司礼监无情抛弃,残忍杀害时,还笑不笑得出来。”

    ·

    昕枂最近都在陪着小皇帝努力用功,压根没留意这些传言。

    不久后就是晋国的水神节,昕枂作为摄政长公主,得在水神节那天前往护城河的高台上,陪伴陛下举行拜水仪式。

    这个仪式对于大晋的老百姓而言相当重要,相传晋朝以前这片国土的人世代都依水而生,每年的拜水,拜的是河里的水神,水神不发怒,老百姓就有好日子过。

    这天,昕枂循祖例穿上了奢华绣金凤的冕服,站在小皇帝身后,像模像样地叩拜河水。

    底下臣子和对岸的百姓则膝跪下来,把头重重地叩至地面,张昕馨的郡主之位被暂时收了,只能也跪在这些人群中间。

    待会拜水仪式结束后,会由礼部的官员负责把拜过的护城河水分发给百姓饮用,以示福泽百姓。

    每年春夏之际,是京城疮症的高发期,百姓们到了这个时期饮食会格外小心,但还是无可避免会染上疮症,一些小孩甚至会因此留下满脸红斑,十分可怕,前来讨河水喝的百姓,除了想沾点福气外,也想祈求水神护佑自己和家人这一年可以平平安安,不染上疮症。

    张昕馨应内阁的要求,低调地隐藏在百姓之中,替百姓祈福。

    拜水仪式开始的时候,会由皇帝往护城河投下供果,传闻供果投下去能见水神真身。

    百姓们熙熙攘攘地开始陆续往前挤,都想一窥水神真貌,张昕馨被挤得差点摔倒,有个小女娃被后边的人推着,直接从她脚背上踩下去。

    张昕馨一大早混迹在又臭又脏的人群中,本就心情不佳,这下被个小孩踩了,简直发火想一把将那小孩踹进河里,可她想起郑营的话,终于还是忍住了。

    小皇帝投完了供果,昕枂就该在高台上撒下金稞银稞。

    宫人提着盛满金稞银稞的篮子过来,昕枂伸手去抓的时候突然停住。

    赵朗辞带着守卫守在台下,身后只有内阁几位阁老,昕枂看了眼陆钟,又转眼去看秦思朗,

    “秦阁老,本宫认为还是别撒金稞银稞好了。”

    郑次辅在旁听了,以为这草莽公主眼皮子浅,舍不得银子,皱了皱眉抢道:“殿下说的什么话?祭拜水神哪有不撒金稞银稞的?传出去不得让人笑话?若是激恼了水神,殿下一力担起责任吗?”

    昕枂压根没听他说话,只一味同秦思朗,“本宫看过前些年水神节的摘录,总会有百姓因为去捡金稞银稞而受伤,卷轴上说水神节撒金稞银稞是沿袭旧时撒纸钱祭神的传统,祭品供了,纸钱烧了,本宫觉得水神若真有灵,定不想看着有人受伤,所以不若直接把金稞银稞派发了,当个彩头让大家高兴也好,医籍上说,人神志舒畅了,病自然会消,气运自然会好的。”

    连秦思朗都没想到,这个刚进宫时,连户部简单税收问题都不懂的草包长公主会说出这样的话。

    郑营沉默下来,僵着脸,默默走开。

    等秦思朗命人把金稞银稞拿到人群中派发时,郑营这才走上来,“等一下。”

    他叫停了派发的宫人,朝群众正色道:“元庆郡主看过这些年的摘录,水神节总有百姓捡金稞银稞导致受伤...”

    在场的群众听到这里,不由一怔,以为这位大人想追究责任,毕竟水神节的金银是撒给水神的,但往年都没有人追究,大家便没放在心上。

    “所以郡主决定,把金银稞直接派发,每人有份,当个彩头,大家都排好队来领吧。”

    霎时间,大家把元庆郡主的好,嘴里心里念了一百遍。

    “元庆郡主是真正心系百姓!”

    “元庆郡主威武!”

    大家都感念道。

    “如果今日的拜水仪式由元庆郡主来,水神肯定会庇佑我们一整年,无病无灾的!”

    这时人群中不知谁冒出来一句。

    “对!没错,拜水仪式就该由元庆郡主来!”

    百姓们被这么轻轻一带,瞬间带起了节奏。

    站于高台上的人压根留意不到底下发生的这些小细节,只看见民众突然间就澎湃起来。

    秦思朗瞥了一眼,“应该都是感念长公主的吧。”

    可后来声音越来越大,甚至可隐隐约约听见诸如“让元庆郡主主持拜水仪式”之类的话,冯玉安瞬间变了脸色,“主持拜水仪式的必须是名正言顺的皇族掌权者,谁纵容底下百姓说那样的话?”

    这时拜水仪式已经到尾声,礼部有人从护城河里舀水上来分发给老百姓。

    百姓们把河水喝下的时候,张昕馨就在现场看着,唇角轻轻上扬着。

    不一会儿,大家手里的碗纷纷砸落,都捂起了肚子。

    “这...这...”

    有人甚至捂起肚子在地上翻滚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长公主祈拜水神的圣水,怎么会这样?”张昕馨把身旁倒下的一个人扶了起来,对前来的礼部官员道。

    “启禀...郡主,臣也...不知道!”那礼部小官员吓得青了脸。

    “快去安排太医!”张昕馨一副上位者的模样。

    礼部官员匆匆下去了。

    台下人声鼎沸,派去镇守的守卫也开始压不住。

    小皇帝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隐隐嗅到了一丝惶恐,“阿姐,这是怎么了?”

    昕枂手里也捧着一碗水,轻轻地嘬了一口,眨了眨眼,“应该没什么。”

    秦思朗从台下看见郑营,下意识他们做了些什么,冷了脸不可置信道,“他疯了么?”

    他转头去看昕枂,见长公主没什么反应,显然是脑子里还糊涂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趁着事情没闹大,匆匆跑到陆钟耳边说了什么,陆钟也脸色一变,同他一起撩袍到台下去。

    高台上只剩些宫人和侍卫陪着昕枂和周昱,昕枂又眨了眨眼,“他们干什么去?确实不必大惊小怪啊...”

    饮用过拜水仪式后的百姓在地方捂着肚子痛苦地翻滚,一些还没来得及喝的人吓得立马摔了碗,义愤填膺道:“长公主拜完水神后的水竟然会祸延百姓,显然是德不配位所致!”

    “德不配位者,就应该重新选择有德才之人辅助陛下!”

    有人甚至闹了起来,民情汹涌,不少守卫甚至被人推倒在地。

    “殿下,这...”冯玉安看得很是心惊胆战,见昕枂还一脸的淡然,以为她还没意识到危险,赶紧上前劝她从高台后方撤退。

    谁知昕枂依旧定定地站在原地,目光澄澈地看着下方,低头道:“冯公公。”

    “奴婢在!殿下,请你和陛下赶紧随奴婢走吧!”

    “可是...”她抱着一脸惊惧的小皇帝,“可是这水里放的只是些治疗疮症的药,本宫尝了尝,之前书中看过,本宫研究了好久,可一直没人能调出这味药,他们喝了正好,到底是谁放的呢?”

    冯玉安一直知道长公主是个草包,不大可靠,所以现在她说的话,他也将信将疑。

    他指着底下痛苦翻滚的人,“殿下,你确定水里有人投放的是对症的药,而不是毒?”反正他刚才一闻是压根没嗅出些什么来。

    昕枂点点头,“当然啦,本宫花了好多时间去研究的,每年的春夏之际,许多百姓因为有寒感染外邪,就特别容易爆发疮症,同天花差不多。”

    冯玉安:“...殿、殿下,同天花不一样,天花是烈性传染病,会死人的,而疮症并无传染性,而且...不是因寒感染外邪,而是反过来,是因为热毒。”

    “是吗?那本宫记错了吗?”昕枂挠了挠头。

    这下冯玉安更担忧了。

    一直守在下方的赵朗辞由始至终淡然着,此刻看了眼神情得意的张昕馨一眼,唇角轻轻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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