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殿外寒风呼啸了一夜。

    殿内架着好几个大火炉,昕枂睡得安然,一觉好梦。

    天灰蒙蒙,还没亮起的时候,就有宫人擎着灯,端着洗漱用具列队进来。

    寻常洗漱上朝的时间到了。

    昕枂睡得晕晕乎乎,一摸旁边的位置,冰冷的。

    “朗郎呢?”

    “谁是朗郎?”紫衣端着水盆立在一旁帮长公主净脸。

    “哦...掌印呢?”

    “赵掌印今天开始重新上朝辅政,一早就过去了,说殿下伤了手指,需要休息,可以晚些再过去。”

    “他这么快就上朝了?”昕枂想起昨天他被郑月海打的伤,蹙起眉头。

    “昨夜天寒地冻,院里小池塘都结冰了,后宫好久都没有太监守夜了。殿下你真是厉害,你一喊,赵掌印连拒绝都不敢,一整夜乖乖地守在门外给你守夜,奴婢瞧着人都快冻成冰条了。”紫衣有些洋洋得意道。

    “什么?!”

    ·

    昕枂穿上凤袍戴好凤冠来到帘后坐下时,赵朗辞已经同众臣议了好久的政事了,她一落座,他的目光就朝她扫来,随即转身,带领诸臣一同行礼。

    “长公主万福。”

    挥手让平身,谢过长公主后,众人又继续议事,同以往的日子没什么不同。

    只是,今□□中氛围有些平和得古怪,竟然没有言辞激烈的言官跑出来直谏。

    后来昕枂听冯玉安哭着同她诉苦,她才知道一些朝臣不会同她说的事。

    徐洲山区学院之前学田被侵占一案中,赵朗辞虽然已经惩处相关犯案者,却把另外一个山头的瘦田赔给学院,那瘦田一年也没多少收作,原来的那些学田去了哪里,不用问也心知肚明。

    内阁一致认为是司礼监霸占了。

    可赵掌印却突然带领司礼监的太监给徐洲学院捐银,捐出的银款数是原来学田一年营收的两倍。

    “不过是烟幕罢了,不想想司礼监那帮奴才一个月才多少月银?他们贪了田地,假惺惺拿出一部分说捐赠,想恶心谁呢?”

    有官员于是道。

    “可掌印让我们以后每年都要捐不得少于这些数额的银两!”

    冯玉安心疼道,“试问哪个贪墨的会把田地收了,每年还吐出两倍营收的出来呢?这不纯做善事了么?”

    “不但如此,掌印还疯了似的,这个月月钱发下来,他随手扔给奴婢,让奴婢专程差人给河西河坝修筑工程捐赠。河西监管修筑的胡大人是六部的人,掌印那点月钱是他一个月的口粮钱,可胡大人不知道,看见捐赠数量岂不得白眼一番?也不知掌印怎么想的...”

    “还有啊,他竟还敢问奴婢借钱,说是礼部有个仪制主事,最近家中有老母病了没银子看病,说要给他赠药钱!他疯了不是?!礼部那些人看我们司礼监早就不顺了,还给他们的仪制送钱,人家会要吗?不是自取其辱吗??”

    冯玉安怨声载道、叫苦不迭。

    昕枂在旁听着,顿感恍惚。

    “那...冯公公你有那么多银子捐吗?用不用本宫帮你?”

    冯玉安感动,停止诉苦,连忙摆手:“不用的殿下,宫中月银不多,奴婢们本就不用靠宫中的月银过活,早前掌印带我们给番人做生意,有些营收...”

    “生意?做什么生意?”

    冯玉安见自己在美色当前一时大意说漏嘴,赶忙道:“不是违规的事,总之我们也不贪墨,白掌印倒台后,就没人逼我们干伤天害理的事,那些做了不可饶恕坏事的人,早就被掌印秘密处置掉了,剩下的人哪里敢触掌印的底线,都是踩正规矩来做事的。”

    “只是这些事掌印只是带着我们,他自己从来不做,收的钱,一部分我们收着,一部分用来继续创造营收,钱银多,我们对掌印就越加信服。”

    昕枂第一次听这样的事。

    “他自己不收钱吗?”

    “不收,”冯玉安摇摇头,“掌印平时一直住在宫里,别的公公多少会在宫外置一两头家,他从来不做这种事,吃喝都在宫中,都是一个人,就连宫外那处宅子,都是别人强塞给他的,他一年到头也住不了几回,家具也不买,根本花不了什么钱。”

    “掌印这个人哪,”他叹了口气,“以前怎么说也是大户人家的子弟,一朝落魄遭人嫌,他进了司礼监,握住了这把肮脏的刀,别人不管他做没做那些事,只会觉得他该死,他就是挟持幼帝把持朝政的奸佞。”

    “所有人都想他死,他只是想自保而已,却不料,他活着本身,就是个罪恶。”

    他叹气摇摇头,“蝼蚁尚且偷生,这本是万物本性,那些清高的文人,却将这些生而为人最基本的求生欲望,视作是肮脏无比。他们清高,他们能为名节而死,能为组织而死,能为皇权的忠诚而死,我们掌印只是看不惯他们这些人虚伪的嘴脸,偏要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与他们对抗,给他们找不痛快罢了。”

    ·

    昕枂趁着郑月海还在京城休养,未曾启程回南都之时,频繁到客栈找他聊天。

    “郑先生,你会不会嫌本宫烦啊?”昕枂想起赵朗辞之前嫌自己烦的样子,端了一杯茶,以后辈的姿态诚恳地递给老先生。

    郑月海如今对这个长公主好感倍增,慌忙扶她:“公主殿下!老夫怎么敢当啊!老夫如今住殿下的、吃殿下的,银子也是花殿下的,殿下对老夫大恩,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就是了,不必如此。”

    昕枂笑着,重新落座。

    “郑先...那个,本宫能随他叫你一声舅舅吗?”

    郑月海愣了愣。

    昕枂就当他默认了,甜甜地喊了声“舅舅”。

    “舅舅,我想知道朗郎的全部事情,舅舅要是不嫌麻烦,我可以每天来这里陪舅舅喝茶,还望舅舅一定把他的事情都告诉我。”

    郑月海想起民间有传闻,长公主是内阁用来对付司礼监的细作,有些犹豫。

    “舅舅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这样吧,我告诉舅舅一件事,还请舅舅千万不要告诉朗郎。”昕枂红着脸,有些羞涩。

    ·

    因为连日来老是往宫外跑的缘故,内阁递呈经司礼监审阅过的折子,她都没有时间看,回宫后只得熬夜阅完,以防第二□□会上有臣子“抽查”时,她对答不了。

    一来二去都是这样,她上朝时就开始精神不济,频频犯困。

    尤其是当户部的官员上前汇报地方开支工作时。

    “殿下,臣的提议,殿下认为如何?殿下?殿下?”

    昕枂正在打瞌睡,听见有人在喊她,骤然吓得直起了身。

    “是...是...咳咳咳...”她一时慌张心急,被口水呛了一下。

    “冯玉安,沏茶过来。”赵掌印盯了眼帘内的人,吩咐道。

    冯玉安把茶沏来,正要端进帘内,却被他伸手接过:“咱家来。”

    何时见过赵掌印亲自给人递过茶水?可他一听长公主咳嗽,却径直把茶端进去,还屈下身来伺候。

    “殿下。”

    昕枂窘迫不已,袖子掩面咳得满脸通红,接过他的茶杯,他则顺势蹲下,在给她整理袖摆。

    袖内藏着的几本手抄本露了出来。

    他勾唇笑了笑,帮她把其中一本关于户籍制度的本子,翻到户籍统计那一页,然后起身走出帘子。

    昕枂看了看他翻开的那页,顿时明了,连忙用茶润过喉咙后,把自己见解说了出来。

    这回侍郎秦大人露出惊讶的表情:“殿下英明。”

    昕枂松了口气,赶忙朝帘外的赵朗辞望去,恰好他也在看自己,她朝他展开感激一笑。

    赵掌印抿了抿唇,微微收回目光。

    昕枂拍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不要露困,可听着听着,忍不住又要犯困,前方的绯色身影,悄悄往她这边靠了些,替她遮挡了一片阴影。

    “臣觉得这件事得殿下来定夺!!”工部与户部的人吵得不可开交,户部的人又跳出来叫长公主。

    此时昕枂靠在凤椅椅背睡得一无所察,在她面前的赵朗辞笑了笑:“殿下想让你们各写一份论述,等殿下阅过,谁写得好就采纳谁的。”

    “殿下心里怎么想,你怎么会知道?”户部官员怒,“殿下!殿下!”

    昕枂还是被这些人吵醒,一睁眼就见赵朗辞挡在自己面前,在对自己笑:“殿下与其听他们争论,也不好偏帮谁的,还不如看看他们谁的论述写得好,是不是?”

    他一句话道明了事情缘由,即便昕枂刚刚在瞌睡中醒来,也清楚明白。

    “嗯,是!是的!”

    户部和工部的人再无话可说。

    冗长沉闷的朝会还在继续...

    昕枂这会已经努力把自己眼皮撑大,发狠心掐了自己大腿两下,疼得她泪水直流。

    刚开始效果还挺好的,随着痛觉消失,她整具身体摇摇晃晃的,连掐腿的气力也没有了,眼前五爪金龙的金柱子,游龙像滑脱了出来,卷进梦中一般...

    慢慢地...慢慢地...头快将磕撞过去之际,有人拿了个小软枕过来,垫在了坚硬的椅背上...

    睡醒过来后,发现朝会还没散。

    龙座上的小周昱也有些绷不住,表情有些松动,昕枂此时感觉肚子一阵痉挛,眼前阵阵发黑,原来是自己今日起得晚了,早膳也没吃,眼见朝会快超出往日时间了,却还没能散的意思。

    她饿得咽了下口水,伸手揉了揉肚子,旁边立马有一碟小巧的棋子饼递来,她抬头一看,发现赵掌印还在看着自己,伸手指了指她面前的棋子饼,随后又转身过去继续聆听臣子的意见。

    昕枂把小饼干吃进胃里的时候,内心阵阵熨帖,忍不住甜蜜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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