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夜里下了一点雨,清晨起来一阵冷风吹进屋里,让毫无准备的月媞打了个哆嗦。

    上次的痕迹未消,这下面对菱花镜,又叫她发现了新印子。

    月媞叹了声,得跟裴闻璟好好说说,不能总是这样,让她出门都不方便。

    “将军呢?”

    他先她一步起身,这下倒没见着人了。

    阿依往她发上别了只珠玉蝴蝶簪,听着她这样问,轻笑了两声。

    “这才刚起,夫人就开始惦念将军了?”

    说完马上往边上一躲,没让月媞抓住。

    月媞呼气,不与她论这个,道:“将军身上有伤,得注意着些。”

    裴闻璟走进来正好听到这一句,因刚才见到某些东西生起来的冷意勉勉强强散了不少。

    走到她身后,裴闻璟右手摸着她的头发,看着铜镜里精致的脸蛋,粉面桃红,姿容冶丽,一双眼眸似透着星辰一般,下面是挺直流畅的琼鼻,唇如脂色,尝过才知有多香甜柔软。

    却有人趁他不在,敢觊觎他的夫人!

    “外面的琴箱,我打开了。”裴闻璟语气平平道。

    月媞“嗯”了一声,理着鬓发,没觉得送给她的东西被他打开有什么不对。

    “昨日放那儿忘记收了,里面可有什么?”

    裴闻璟:“也没什么,一张琴,还有些小东西。”

    “我去看看。”头发理好后,月媞从椅子上起身,走过他身边时连带着旁边的空气都浮着淡香。

    一张蕉叶躺在琴箱中,侧边起式线条温缓,漆面光洁,照入眼里泛着柔和的光芒。

    月媞轻轻抚过琴弦,独属于丝弦的凉意从指上传来,散音流淌,音色深远,视线移到岳山,几张相叠的纸张挨着放在旁边。

    “此琴名为……”月媞拿起来看,自然而然地念了出来,“相思。”

    相思?

    在书上见过的名琴,有绿绮、春雷、焦尾之名,这相思,像是自己取的,月媞翻了下一页,认出来是张琴谱,曲名是——凤求凰。

    后面还有几张,也是谱子,还有平时一些待琴的方法,如何放置,有什么讲究,个中原因,写的很是细致。

    至少月媞不通此道,也大致懂了。

    “你若喜欢,府里有更好的。”

    裴闻璟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见她认真,忍不住打断道。

    月媞却摇头:“我学艺不精,到我手里反而是浪费。”

    眼前这张形制合她眼缘,平时想弹拿出来摸摸应该足够了。

    她没注意到裴闻璟的表情,若她一看,便能发现此刻他的脸有点黑。

    旁人送的直接收下,他道家中有更好的,还不情愿要。

    “想学吗?”他突然开口。

    月媞:“嗯?”

    裴闻璟换了个说法:“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

    月媞听懂了,随后眼里溢出藏不住的惊奇。

    “将军是武将,也会弹琴吗?”

    大齐的文武貌似分的很清楚,从来没见过他弹琴,自动将他归到武将一类。

    裴闻璟嘴角带了抹苦笑,看来夫人还不太了解自己。

    “不算很会,只是常被夫子作为范本。”

    老爷子要求严格,礼乐射御,无论什么都会叫他使劲学,武这方面,便更不必说了,幸好他学东西快,幼时不至于太过辛苦。

    月媞没想到还能从他这里听到这种话,勾起笑容道:“将军真博学。”

    《凤求凰》相传是司马相如在宴席上为卓文君弹唱之琴歌,文君于帘后倾听,怦然心动,与司马相如一见倾心。

    琴谱百千,一个大男人偏偏选了这一首,岂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裴闻璟从月媞那儿拿过曲谱,借口道他需要熟悉内容,放才能教她。

    月媞自然没有异议,只是还有几张不是谱子,怎么也拿去了?

    看他已经装起来,月媞也不好说,随他去了,将军既然会,那她留着也没有多大用处。

    她哪儿知道,孟彧给的都是些简单的曲子,谱也难不到哪去,自幼熟练的裴闻璟,怎么会记不清是什么了。

    裴闻璟:“等伤好些,我再教你。”

    待会就连琴带箱丢进杂物间里,等到伤好,她应该也忘记了,要是没忘,再从府里选来,不管蕉叶、连珠还是伏羲,只要她想要,什么都有。

    其余盐贩的事有专人接管,不用他费太多心思,按原本的计划,他们也该去下一个地方了。

    手上的伤不严重,裴闻璟还是默默将出发的日期往后推了两日。

    一场雨后,热气渐消,秋时将临。

    在月媞悉心照看下,他的伤口日日按时换药,盯紧了不许动用左手,如此下来,虽然诸多顾忌,但成效也明显,伤口处很快结痂,长出浅红的新肉。

    这日清晨,车马齐备,按路线沿官道向南出发。

    月媞修理完一束花枝,晨露时分从江边采来,晶透的水珠还在上面,衬的颜色更为鲜丽,插入瓷瓶中放在木架上,固定好了,即使行路颠簸也不会打碎。

    又将各处归纳好,她看的话本,将军常看的书,还有茶叶等,一应俱全。

    差不多了,月媞环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

    随后掀帘看裴闻璟在哪,目光一望便见到,他站在廊下,低头看着什么,月媞想叫他,歪了歪头见他面色似乎不太对。

    月媞想了想,跳下马车走到他旁边。

    “怎么了?”

    裴闻璟见她来,将信给她。

    “北边与回柔发生了点摩擦,前线传来消息,说背后有乌苏的手笔。”

    月媞一听,拿起信迅速看完。

    回柔是大齐西北边上一个小国,东边与乌苏毗邻,夹在两国之间,战火不断,国土并不安稳,它站哪一边都得不到好处,只能愿乌苏与大齐别起冲突。

    如果此事背后真有乌苏插手,一来表明两者之间早有合谋,二来乌苏与大齐之间签订的和平协议,怕是要作废了。

    又是乌苏先提出的和亲,公主也都嫁了过来,合约订立不足一年,他们此举,是完全不顾本国信誉,日后能靠什么在北边立足。

    “只是猜测,尚未确定,不用担心。”裴闻璟安慰道。

    她作为和亲公主,代表的是两国和平,乌苏起事,在大齐,她的处境不会好到哪去。

    月媞抿住下唇,脑中像有蜜蜂一样嗡嗡的,看向他,却说着另一件事。

    “我父王,不是好战之人。”

    记忆里父王的形象高大威猛,礼贤下士,待人接物都是极为谦逊有礼的。小时候父王最喜逗自己,纵使后来变故……她也没怪过父王。

    “嗯,此事尚无定论。”即使有什么,也有他护着,裴闻璟牵过她微凉的手,“不过我们得调转方向了,陛下让我们尽快回京,等事情了结,我带你南下。”

    那时不用再考虑诸多事项,她想在一个地方待多久就能待多久。

    往后年月漫长,这只是一段小插曲。

    坐上马车,月媞靠在窗边,看着外面往后退去的街景,人群熙攘,酒幡高挂,车轮驶出城门,逐渐是郁郁苍苍的林木。

    她不是很期待回程的路,同来时完全不一样的心境,她在上京了无牵挂,身在高门大院中,她又是那个和亲而来的公主,比不得在外自由。

    初时而来那样轻松的情状,应当想到返回时会是这般勉强。

    心底像压了块石头,上面阴云遍布,闷得让人不禁感到难受,连呼吸都要多喘两口,才觉得与往常无异。

    裴闻璟坐到她旁边,让人靠在自己肩上,用手揽护着她。

    “壁上硬,靠久了不舒服。”

    月媞闷闷“嗯”了一下,顺从他的动作,过了会儿默默嘟囔一句。

    “将军的肩也硬。”

    裴闻璟没听清,低头问她。

    月媞没答,抱着他的手臂,侧脸轻轻碰了碰,直融得人心都要化掉一样,头上簪子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勾住头发,裴闻璟伸出另一只手将其拨开。

    她已经嫁给他了,乌苏如何,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没护过什么人,这下想护着,便不容许有任何人欺了她去。

    一路上月媞都没有什么兴致,官道附近也没有什么风景,走第一次还有新奇感,第二遍则是风过无痕了。

    裴闻璟挑了些其他路,比原本的线路绕,但见她脸上多了几分趣意,觉得晚些到京也无妨。

    走这一程,回来上京的树叶都黄了不少,无声无息从枝头脱落,飘摇曳地,风一卷,似春日一场蝴蝶起舞,漫天飘飞。

    远远便看见管事已经在门口等着了,马车一停下,就有候着的小厮上前搬行李,小心抬起,轻轻放下,动作麻利,不多时就完成了。

    “好好休息,我入宫一趟。”

    往主屋走的路上裴闻璟叮嘱道,回屋后换了身衣裳,陛下要见他。

    才刚回来,这么急要他入宫,月媞无法,只能道:“早点回来。”

    “嗯。”

    裴闻璟揉了揉她的发顶,随后跟宫里派来接他的人一起进宫。

    “难为将军了,实在是事情紧急,陛下才催得这么厉害。”

    见他出来,公公连忙行礼解释。

    “没事。”裴闻璟边说边从马厩牵马。

    公公作揖道:“将军大度。”然后扫过拂尘,也跟着骑马。

    月媞回来后稍作歇息,待水备好后便沐浴。

    浴房内弥漫着水汽,水面上洒着一层新鲜的花瓣,慢慢沉入浴桶,整个身子都被热水包裹,像一层温软的丝绸,热气浸润入每个毛孔,四肢百骸都放松舒展着。

    月媞掬起一捧水,旋而从指缝间流走,落在花瓣上,引得一阵战栗。

    脸上也被蒸出粉色,月媞向后靠在浴桶边沿,一身疲倦都被洗净。

    阿依加了两次热水,第二次进来发现月媞晕晕沉沉有了睡意,将人唤醒,怕待会在水里晕过去了。

    “快半个时辰了,泡久了对身子不好,夫人起来吧。”

    月媞回过神,手上湿湿的,摸摸脸上泡出来的红晕,热水里待久了头也晕。

    “嗯。”

    起身时带起一片水珠,溅在水面上砸出细碎水花,还有的依依不舍,仍附在身上,原本白皙的肌肤已染上红意,如鸡蛋剥壳后露出蛋白的嫩滑,薄薄的嘴唇似玫瑰花瓣红艳娇嫩。

    浓墨如烟的长发披在身后,散发着花蜜香甜的气息,宛如出水芙蓉。

    她拿过挂在边上的澡巾,再穿上白色轻纱,衣物被水珠染湿,贴在身上,勾勒出曼妙的腰身,到内间后再换常服。

    果真是累了,月媞沐浴后乏力得很,偏头倒在贵妃榻上,让阿依也去休息,换了个近身的丫鬟给她绞头发。

    头发绞起来费时,丫鬟动作轻,月媞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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