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宴

    高俅举起酒杯,自嘲道:“送别友人时,要折柳赋诗、举樽祝愿,可我于诗词之道上着实一窍不通,只有以酒相送,祝阿浩和阿策能建功立业,平安顺遂。探花郎可别嫌弃我不学无术。”

    种浩利落地干了杯中的酒,笑道:“怎么会,我们也不过是运气好而已,以你高鹞子的机灵聪慧迟早也能功成名就。”

    今天是一群太学、蹴鞠中的好友专门在白矾楼设宴,为明日就将往西军赴任的种浩和严策践行的日子。平日里在这种场合活跃气氛的高俅今天却有些消沉,话语里还泛着些酸楚。

    严策没有参加科举,而是走了恩荫的路子,跟种浩一样被派遣到西军于环庆路任职。宴会甫一开始他就一个人自斟自饮,这时已经隐有醉意。

    种浩知道他这幅模样不止是因为对方幻娘的痴情无果,还有官家受到种浩武举策论的启发,决定在西北设立一个专门负责对敌后进行渗透、潜伏、挑拨、策反、情报收集到机构,严策竟然主动请缨愿意去西夏当无间行者。

    法华经中第八地狱,为阿鼻地狱,即无间地狱。也是八大地狱中最苦的一个,堕入无间地狱的,都是极恶之人,犯了极重的罪。在无间地狱之中,永远没有任何解脱的希望,除了受苦之外,绝无其他感受,而且受苦无间,一身无间,时无间,行无间。

    间者的人生就是如此,远离亲人家乡,朝不保夕,满嘴谎言,全是伪装,一切都是虚假的,长久下去会变得不人不鬼,稍有不慎就会迷失崩溃,一眼能望见悲惨苦痛的未来。

    听到高俅的话,严策笑容浅淡,喝完手上的一杯,抹抹酒渍道:“好酒!多余的话不必再言,咱们的兄弟之情都在酒里了。”

    “的确是好酒!阿策,同你喝酒,真是对人对味,痛快、痛快!”高俅想起自己得知卫璎入宫消息之时犹如晴天霹雳,去找卫璎表白时她干脆拒绝的话语,胸口一阵抽痛,惟酒可忘忧,也一杯接一杯喝得啧啧有声。

    两个在感情上受伤的人同病相怜,满嘴胡言,直着脖子又对饮互灌了一通。一旁的靳开见状想劝他们不要喝多,反被他们喷了一顿站着说话不腰疼。和李师师正是蜜里调油,你侬我侬的靳开一下子无语了。

    “阿开,就让他们彻底的醉一场吧。起码借着杯中物疏解一番比闷在心里要好。”种浩拉住靳开,感情的事无法强求,作为兄弟也只能陪他们一醉方休。

    这场送别之宴一直从午时持续到酉时夜色降临。有热闹、有祝福、有欢喜、也有惆怅。最后有微醺的,有半醉的,有千杯不醉的,有未饮即醉的。

    种浩觉得心中有一点感动,他喜欢这份感动,他只希望,无论靳开、严策、高俅、邢秋叶、丁庚、季小刀、寇虎、寇豹,还是早就投身西军的陈骁,大家的身份地位怎么变化,世事再如何变迁,大家的情谊都能依然像今天一样的好。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离开白矾楼,大家终究要各奔东西。靳开叫了辆驴车,把半醉的的高俅送到他位于云江坊的家门口,搀扶着他刚下了驴车,还没来得及敲院门。

    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门直接打开了,一道纤细身影手持烛台急急忙忙迈过门槛,和身旁的婢女帮着靳开将脚步虚浮的高俅搀扶入内,安顿到榻上后,她吩咐婢女去端醒酒汤来,自己满脸关切地把湿巾递给高俅擦脸。

    “韩小娘子,你怎会在高鹞子这里?”靳开看着她惊讶地问道。

    来人正是韩睦的女儿,卫璎的闺蜜韩碧翠。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又与高俅非亲非故,大晚上等在高俅房间里,实在叫靳开感到奇怪。

    “靳大哥,我是跟爹说去柏舟乐坊,偷偷跑来这的,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爹爹。”韩碧翠的视线终于离开高俅,抬头道。

    用湿巾擦了擦脸,清醒不少的高俅劝道:“韩娘子,你回去吧,我不用你照顾。大晚上的你待在我这儿,名声还要不要来,让阿开送你回去。”

    “高大哥,我有几句话想跟你单独说,不然我不会回去的。”韩碧翠态度坚决。

    靳开摸了摸鼻子,“那我先出等着了。”

    待靳开将门掩上,屋内气氛一下尴尬了起来。高俅不是不知道韩碧翠对她的心意,之前他眼中只有卫璎,装作不知道打算等自己和卫璎成婚后她也就死心了。后来这几个月他伤心欲绝,更没精力关注韩碧翠了。

    还是韩碧翠先开口打破了静谧,“高大哥,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忘不了阿璎,但是她入宫的事谁都无法改变阻拦了,你总得向前看。”

    “呵,这些大道理我岂会不知,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韩娘子,你是个好姑娘,不要将一片真心错付在我这种人身上,免得耽误了你的年华。”高俅颓丧道。

    韩碧翠袖中双手握拳,“那你可知为什么会错失阿璎?就是因为你无权无势,假使你家财万贯,位高权重,阿璎早就嫁给你了。高大哥,这世上唯有权势才能让你获得自己想要的,不被人夺走自己珍视的。”

    高俅双目迸出锐芒,“说下去。”

    韩碧翠见高俅动心,继续道:“我到底出身韩家,爹爹又是圆社都部署。只要跟我成婚,借助韩家的人脉关系相助,高大哥一定能鹏程万里。我还听说向太和最疼宠遂宁郡王,而遂宁郡王极为喜爱蹴鞠,搭上郡王的路子,这就是老天爷赐给高大哥的机会啊。”

    韩碧翠的话语像的一根根手指,撩拨他的心神,挑动他的野心。又或者,其实他只是挖掘出内心本就深藏着的那份对权势的渴求,踏入韩碧翠展示的前路。

    韩碧翠眼梢嘴角的一丝温柔与怜爱是那样刺眼,“高大哥,给我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好不好?”

    高俅怔怔地盯着案几上那个莲蓬大小的香炉。枝枝蔓蔓的花纹,令他联想到朝堂上错综复杂的关系和你死我活的争斗。但炉中香丸,始终只有一枚,就像政事堂里真正拍板的,终究也只有一人。

    另一边寇虎寇豹兄弟将未饮即醉,死沉死沉的严策送回家。严策躺在床上,半梦半醒睡了不知多久,忽然感觉有人推门而入,他以为是家中小厮,继续闭眼佯睡,由那人进来。

    那人走到他床榻边,半晌不动。严策似闻到一股木樨香,心神霎时有些恍惚。他察觉不对,刚睁开眼,却只看到漫天水雾朦胧,影影绰绰中映入眼帘的是那朝思暮想的倩影。

    可是他怎么都看不清心上的容颜,只以为自己置身梦中,喃喃道:“幻娘,幻娘,我一定是在做梦吧,只有在梦里你才会离我这样近。”

    一双光洁的手臂抱了过来,上面微有些汗,更增濡滑。她轻轻解着严策的中衣,柔媚的声音中包涵奇妙的韵律,宛如迷惑人心的海妖,“策哥哥,我知道你要走了,我没有别的,便用这一夕的缘分送别于你吧。”

    说着玉葱已沿着他结实宽厚的胸肌一点点下滑,一块、两块、三块地数着严策的腹肌。那只四处作乱点火的手,继续向下探去。

    气息陡地急促了起来,烟花在心头漾开,严策觉得自己的肌理还从没这样的光洁饱实过。血液沸腾,一涨再涨,似乎那旺盛的生命就要从他身体里爆发开来。

    接着,有一张唇印到了自己的唇上。香舌已渡入他的口中。舌挽丁香结,严策以前还不知道原来舌头还可以如此纠缠打结的。只听方娘轻叹道:“策哥哥,我好冷,但你怎么这么热。”

    严策应邀奔赴这场极尽生命欢欣的热烈之中,突入如割,呜咽色变。从兹一度﹐永无闭固。从两人的骨髓、血肉乃至灵魂深处,发出噼噼啪啪的像是被细火所煨的木柴在轻轻炸裂的声音,那是生命在燃烧绽放的回响。

    细汗浸出,一切都如梦似幻,仿佛要浇灭她琥珀般淡细匀称的蜜色肌肤上燃烧的火焰。严策不想以泉喷瀑涌之式扑灭它,他只想两人一同烧成灰烬,于是汗水簌簌而下,宛若淬火时冷水浇在烧红的烙铁上,烫出了滋滋的震颤之音。

    四更天,严策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他的发梢额际仍有汗滴,方幻娘清理好所有痕迹,回头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忍不住抚摸着他俊朗的脸庞,柔顺的发丝,拭去汗水。

    然后她低声道:“策哥哥,水月幻镜、五蕴音加上梦樨香。你醒来后只会以为是做了一场绮梦,我们各自所肩负的责任太重太沉了,在一起也不会幸福,‘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有这美好的一刻便已经足够了。”

    回过神时,她才发现视线模糊,泪水溢出眼眶,滚落到严策英挺的眉间,眼看他睫毛微颤,似乎即将醒来,方幻娘立刻决然转身,徒留一片烟水空茫的怅然若失给醒来的严策。

    千杯不醉的种浩神色清明地施展身法回到家中,一进门就看到卫玲数着他明天的行李察看还有没有缺什么东西。他长叹了一口气,伸出手臂把她拥进怀里,埋首在她颈间道:“玲儿,我好舍不得你。”

    卫玲柔声道:“你在家也改变不了什么,我练武多年,身体强健,你在外面尽管放心,照顾好自己,不许沾染什么坏毛病。”

    “好,你也是,不要操心劳累,少食多餐,走路注意脚下......”

    喁喁细语、耳鬓厮磨中,卫玲勾住他的脖子,眼神妩媚,似笑非笑,“我们接下来起码要一年见不到彼此,走之前,我要记得你的全部。”

    种浩咬牙忍耐,“玲儿,你有身子!”

    “没事的,大夫说四个多月,小心些轻柔些就可以。”

    夜深人静,屋子里的烛火大半都熄灭了,只留下了靠窗的一盏小小的青铜仕女烛台。床上碧绫纱帐一半好端端地掩在床垫下,一半却垂落在地。

    交颈颉颃,婉转低迷。蚌内灼热粗犷的沙砾还未退去,带着薄茧的手又轻轻摩挲,连带着让那一股酥麻震颤仿佛更深入了一些。此时此刻,卫玲不知道自己是升入云端还是沉入水底,那一团热火终的沙砾终于离开了蚌壳。

    种浩细碎的吻轻轻落在了她的面颊额头和双唇上,她回吻他那坚硬的下颌、挺拔的鼻梁和浓黑的剑眉。柔情絮语了一阵,渐渐深浓的倦意攫取了他们,两人轻鼾悠细,沉沉睡去。

    种浩睡梦之中听得一声惊叫,虽然不大,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吓得猛然坐起来问:“玲儿,你怎么啦?”

    卫玲不答话,眼中晶莹,牵着他的手拉到自己的小腹。种浩正惊疑不定,忽然手掌下感受到了鼓动。

    他的感受着捉迷藏的小家伙,双目圆睁,喃喃道: “动了!动了!”

    “嗯”,卫玲抽了一下鼻子,“我好高兴。”这短暂的胎动终于让她有了和最爱的人孕育生命的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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