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蓝天下,云海上,一艘小小的船儿飞速行驶,琴仙坐在船头打坐,闻莺也坐在他身边。

    “刚才关于无情道的话,是你自己的见解?”

    “难道不对?”她嗯了一声,目光还停留在外面的景色上。

    “自然不对,求道飞升当舍弃世间一切,斩断因果。”

    “倘若真的无情,就该像这山川树木,日月星辰,无思无想,无牵无挂。”

    “无情并非死物。”

    “可是一个人失去七情六欲,只为修仙飞升,和死物又有什么区别?”

    “天道自然,无情才是对事物的公平,无情并非冷漠,而是对一切事物都以平常心。”

    “如果他想做天道,当我没说。”

    琴仙放松眼眉,“你承认自己的观点不对了?”

    接下来他就要好好教教她规矩了,闻莺的言谈举止,回了仙音门,只会给他丢人。

    “谁说的,他都不想做人了,还有什么好辩论的?”她转过头,正正经经的和他聊天。

    “两者有何关系?”

    “倘若要像天道一样,就不该修行。毕竟天道自然,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

    “修行是逆天?”琴仙第一次听说,从转生进入此界,天下修行者都为求道飞升,没人说不该修行。

    “当然,不然怎么遭雷劈?”

    “雷劫也是助力。你好好说话。”他眉心微蹙,闻莺实在是太跳脱,太无礼。

    “三丰祖师说:顺则凡,逆则仙。又有人说过:儒畏天命,修身以俟;佛亦谓此身根尘幻化,业不可逃,寿终有尽;道教独欲长生不死,变化飞升,其不信业果,力抗自然,勇猛何如耶!”

    “修行本就是和自然相对立,夺天地之造化为己用,既然无情道的终点是自然,那结局应该像仙剑里面的蜀山剑圣一样,失去七情六欲,事事顺应天意,成为天道代言人。此时他承负天意,自然也算得上自然,只是不能称之为人了。”

    “无情道的尽头是天道?”他喃喃自语,又摇头看向坐在不远处的闻莺:“这都是无知者编纂的,不足为信。道法三千,万法同源,你又没经历过,怎么知道这条路走不通?”

    琴仙修行多年,从有情到无情,看遍世间生老病死,自然是坚信自己的选择没错。

    “我是没经历过,不过修什么道都是为了飞升吧?尤其是无情道,执念格外重,览遍这个世界的历史,就没有执念重还能飞升的。”

    “修行者,哪个不是为了求得道飞升,这算什么执念?”

    “可是别人好歹还有牵挂。而修无情道的,放下一切事物,只有修行飞升一个念头,这等执念真的好吗?”

    “是执念,也是助力,无执念者不会修行,也无缘大道。谁没有执念?”

    “执念也好,断念也罢。对我而言,修行就是为了一路的风景,比如现在。”

    闻莺看向船外,满心欢喜的诵诗,“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

    琴仙也抬眼,数百年来,一直如此,在他眼里,跟路边的小草没区别,“你又不是第一次见到。”

    “可是每一次看见都会心动,这就是修真界啊!真是太美了。”

    他修有情道时,也没像她这样觉得万物可爱。何况闻莺心理年龄该是不惑之年了。

    “你前世做什么的?”

    “无业游民,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能亲眼看到想象中的世界,天呐!”

    “御剑乘风来,何其快哉!”

    琴仙看了近千年,早就习以为常了,不过看闻莺这么激动,也有了些不同。

    今日和闻莺坐而论道,她随意聊天,自己却道心不稳。他已经时日无多,求不到了,只想证明自己没错。

    我没错。

    我的道也没错。

    道法三千,谁说没有这一条。

    前人证不了,不代表它就是错的。

    云梭落在一座城池外。

    船上下来两个人,青年面容精致,天道所钟,宽袍大袖,仙风道骨,少女身姿单薄,娇俏可人。

    “北风城,好名字。”

    闻莺抬头读出了城名,跟在师父身后走进城门,“咱们来这儿干什么?”

    “你说无情道是假,不妨来验证一二。”

    “这怎么验?”

    传道等人飞升?不是她说,这得多久?不过北风城真繁华,一定很好玩!也不用回仙音门面对一群人,实在是太好了!!

    “我有一法,可使人在梦境而心不自知。”

    “一梦千年?教练。阿不!师父,我想学。”

    琴仙目光沉凝,闻莺确实走过一生,也确实经历了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而她竟然比其他十八岁的小姑娘还活泼还开朗,她对他的亲昵,发自内心,与亲人无异。

    这样纯粹的心,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里,又能坚持多久呢?

    从此北风城多了一对音修师徒,师父甚少出门,常常在院子里躺椅上赏花看云。

    徒弟少年心性,名叫闻音,在城里打马游街,三教九流的人他都好奇,都想结识。

    岁月匆匆流逝,闻莺搬了家,治好了旧伤,跟琴仙的关系也越来越好,除了每次修行很痛苦,再没有遗憾。

    “师父。”

    闻莺的手搭在琴仙坐的椅背上,试图跟他撒娇,她走不出梦里的阴影,而琴仙又和梦境的师父一模一样,她真想让她好好安慰她一下。

    “有事?”

    “我很难受,很想抱抱你。”

    想起分神和她经历的一生,琴仙放松了身子,算了,容忍她一回,“过来。”

    闻莺高兴的躺在他身侧,一起晒太阳。她就知道,琴仙只是在傲娇,终于露出本性了吧?

    琴仙摸了摸她柔软蓬松的发顶,“可怪我?”

    闻莺:我当然怪,还想把你也扔进去尝一尝我受过的苦。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知道师父是为我好。”

    “心口不一。”

    “师父,我太伤心了。”

    闻莺趴在他身侧,泪水涟涟:“我以后一定努力,您别再这样折磨我了。”

    “再哭就下去。”

    闻莺憋住泪,也不敢往他身上擦,忍得直发抖,琴仙像是什么也不知道,安静闭目养神。

    被他松松抱着,闻莺终究忍不住低声啜泣,哭着哭着居然睡着了。

    冬日暖阳,院内两人安然入睡,院外大雪纷飞,群山环抱,北方的冬天总是这样孤独。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而远在万万里之遥的华微宗,宗主清微的独女陈红烛今日定亲,对方也是世家豪门,三大仙门,宗下投靠的势力,纷纷来贺喜,高朋满座,实在热闹非凡。

    子夜文殊跟宋潜机共饮一杯,看向对面一身华丽的何青青,当今的仙音门大师姐,她恢复了容颜,惊艳四座。

    “何道友,不知闻莺在仙音门如何?”

    何青青听到子夜文殊的传音,诧异的看了眼他,继而认真回音:“当日登闻大会结束之后,祖师带着小师叔云游,至今未归。”

    已经快一年了,子夜文殊算了下时间,再问:“也无消息?”

    何青青肯定的点头:“无。”

    闻莺没有回仙音门,连去都没去过,就被琴仙带走,不知在何处,也不知在做什么。

    她脾气古怪,圣人身侧可容不得她造次,也不知道伤势治好了没有。

    子夜文殊突然想让她留意一二,或者等闻莺回来了给他传个信,然而这些都不是他们能做的,何况他这么关心她做什么?他救过她的命,她帮助他突破,已经两清。

    只是之后在看到弹琴的人,他都会想起她,想起他们初见的时候,想起她离开的那一晚。

    何青青来送重礼亲自感谢他的救命之恩的时候,子夜文殊让她在闻莺回来时传一封信,至今已经五年了,只字也无。

    子夜文殊越来越想听到她的消息,确认她的处境,好像这是什么必须要做的事,让他时刻都觉得少做了件事。

    今日路过学堂,听见小弟子们朗朗的诵读声,他忽然就懂了,他不是少了什么,是多了一样东西。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子夜文殊站在墙外,开始听第二遍,梓墨忽然来到他跟前,“院监师兄,圣人传召。”

    子夜文殊疾步赶到大厅,不仅是他,还有各个先生,院长也在,行了礼,书圣招他坐下,“人来齐了,邢昭你仔细说一下。”

    “是,前些日子我游历至北风城,发现城中布下一门大阵,囊括整座城池,弟子认知浅薄,也不敢随意猜测,还请圣人做主。”

    “北风城占地二十万公顷,人口数百万,如此大阵,要多少人,多少心力维持?”

    “关键是他想要做什么?”

    书圣沉吟了一下,很快有了决定,“你们安排一下书院的事,子夜,院长,邢昭,墨白跟我先去看看。”

    “谨遵圣命。”

    众人散去,都离开大厅回去做准备,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低声讨论猜测缘由,子夜文殊独自一人快步离去,也许忙起来,他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一路顺风到了北风城,书圣先去查看了阵法,松了口气,“你们先找地方住下,子夜,清书跟我走。”

    子夜文殊跟院长在他身后御风而行,院长开口问道:“我们去哪儿?”

    “看望一下老朋友。”

    这么大手笔,棋鬼没这个心力,剑圣不善此道,除了琴仙还能有谁?

    三个人落在一处青瓦白墙的院子外,琴仙早就感应到他的到来,开了门,自在的摇着椅子:“进。”

    书圣率先跨过门槛:“我就知道是你在这儿捣鬼。”

    他毫不客气的选了个位置坐下,子夜文殊也跟着进门。从看到琴仙开始,已经把院子打量了个清楚,外面冰天雪地,里面却跟四五月一样温暖。

    庭院里种植着各式花草灌木,参差有序,错落有致,各色花卉盛开,莺飞蝶舞

    墙上也爬着花枝藤蔓,满院都是草木香气,宜人心神。

    琴仙在此,闻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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