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俗

    夏夜里的小院归于寂静,杜雪衣与夏橙对面的房间里,怀无不知何时醒了,他盯着房梁许久,说道:“师傅。”

    “嗯?”如如道人半靠着床榻,刚拿起酒坛子的手顿了顿,诧异道,“大半夜的怎么不睡?非要今晚说?”

    “嗯,我想要还俗。”怀无这句话听着虚弱,语气却无比坚定。

    如如道人一怔,坐直起来:“你可想好了?你知道还俗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世间万事,包括你身上背负的仇恨、罪过都要重新回到你身上,各种红尘俗事缠身,而且,你再也不能因为这个身份而得到庇护。你想好了吗?”

    “嗯,想好了。”怀无不假思索应道,目光炯炯有神。

    “好,那你便还俗吧。就算是身在红尘,心亦可向我佛。你也可以还认我这个师傅。”如如道人朝他举了举酒坛子,自己饮了一大口,豪迈道,“从现在开始,你便是红尘中人了,不叫怀无,叫......对了你原来叫什么来着?”

    “???”怀无万万没想到如如道人会是此等反应,惊讶之余,艰难地转头,眼圈有些发红。

    “别这么看我,在我这哪有什么繁文缛节,要还俗就还俗好了。”如如道人一手指着怀无,佯怒道,“臭小子,别以为这些日子我不在就不知道,我来京城可也有些时日了,说,你到底破了几条戒?”

    “就......”怀无还真的认真想了半晌,而后怯怯道,“‘不杀生’、‘不饮酒’。”

    “你那杀得都是些罪有应得之人、穷凶极恶之辈,不算。至于饮酒嘛......”如如道人一时语塞,最后索性不想了,直接摆摆手,“你都是俗家子弟了,爱喝多少喝多少,别一杯倒给我丢脸就行了。”

    过了良久。

    “师傅。”怀无复又说道。

    “又怎么了?还让不让人睡......喝酒了。”如如道人酒坛子刚放到嘴边,只得悻悻放下,满脸写着烦躁。

    “明天您能带我去一个地方吗?”

    “你这样怎么去?等好了自己去。”如如道人一脸不可思议,然后直接了当地拒绝了他。

    却见怀无双眼直勾勾盯着他,眼波流转,眸中尽是恳求之色。

    如如道人最终还是招架不住:“好好好,你赶紧睡,明儿想去哪就带你去哪。”

    说罢,怀无乖巧地闭上了眼,还给自己拉了拉被子。

    如如道人心中烦闷,一时无法排解,从榻上一跃而下,朝他道:“你快睡,我出去透透风......那两口子应该吵完架了。”

    说罢,他推门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

    晨光铺满小院,入夏后,院中原本光秃秃的树已经长得郁郁葱葱,引来不少虫鸟在此安家,阳光一照,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杜雪衣这一夜睡得很是安稳,待到被虫鸣声吵醒,她眼皮微睁,骤然发现一双漆黑的眸子占据了视野的大半。

    杜雪衣被吓了一跳,陡然清醒了。

    “干嘛?看得我瘆得慌。”杜雪衣对上李征鸿的眼神,他的脸几乎贴在杜雪衣脸上,惹得她不自觉往后挪了挪,却被他伸手揽住后背,一把捞了回来。

    “不行,你这脸色。”李征鸿眉头微皱,带着研究的目光仔细端详她的脸。

    片刻后,他低声道,“这些日子我们还需得克制克制,等林大夫来。”

    “克制克制可以,但你不许跟前几日一样不理我。”杜雪衣一手将他的手指和脸一并推开,另一手指着他鼻子“恐吓”道。

    “不好!”

    二人正你侬我侬,气氛突然被外面如如道人的声音毁了个稀烂。

    “怀无不见了!”

    两人原本还懊恼着,闻言俱是一惊,什么情绪皆被抛之脑后,立即从床上弹了起来。

    “什么情况?”俄顷,柯为和也在大夫的搀扶下踉踉跄跄来到院里,艰难地坐在石阶上。

    如如道人难得面上显露出焦急之色,说道:“昨天半夜,他突然跟我说要还俗,还说今天带他出一趟门。然后我出去喝了个酒,一回来就发现他不见了。”

    “还俗?”杜雪衣抱着手,一脸难以置信。

    恰巧此时夏橙正神色慌张地从外院走进来,脚步不由得顿了顿。

    夏橙见众人目光全都集中自己身上,双颊微微泛起一阵红晕,有些不自然,“全都找遍了,没找到。”

    “叶当归在吗?”柯为和问。

    “在,其他一切正常。”

    “于得水,帮我一把。”柯为和伸手喊道,大夫赶忙扶他起身。

    与这位大夫朝夕相处了这么久,众人这才知道了他的姓名。

    夏橙也不知道为何此时想到的是,若是怀无在此,定然会连连点头,感叹道:“‘如鱼得水’,真是个好名字。”

    “我现在立刻回霁云楼,在京城里找人我有经验。”柯为和说道。

    杜雪衣见他站起来都费力,担忧道:“你可以吗?”

    “无妨,院里有马车,我坐过去就行。不过我调派人马可能需要些时间,期间还要麻烦你们先在附近找一找。”

    众人自是立即应下来。

    “对了,”柯为和行至院门处,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转了个身,问道,“你们昨夜可有听到院中有什么异动?或许可作为线索。我昨夜睡得深沉,都没注意。”

    院内莫名寂静了片刻,最终还是如如道人打破了这怪异的沉寂,显然他的措辞还稍微地进行了一番斟酌:“我离开了,自是什么都没听到。这两位在忙,估计是顾不上院里声响的,至于阿橙嘛......应该啥也没听到。”

    杜雪衣、李征鸿:“......”

    ***

    天已全黑,小院之中,杜雪衣面色煞白,整个人靠在栏杆上,李征鸿则在院中来回踱步,二人俱是心急如焚。

    他们找了整整一日却一无所获,杜雪衣原还想再坚持,却被李征鸿硬生生扛回了来。

    夏橙和如如道人不久后也垂头丧气地回到小院,面上尽是疲惫和失落。

    杜雪衣自是猜出结果来,她长叹一声:“京城这么大,如今只能靠柯为和了。”

    只恨魏叔尼的背叛,如今银刀门京城分舵剩下的人,较原来少了近三分之一,寻人自然就更加困难了。

    “如如师傅,怀无说要还俗?您可知原因?”李征鸿冷不丁问道。

    “还能为什么,因为这小妮子呗。”如如道人口无遮拦道,说着还不忘举着酒坛子指了指夏橙,“他年少出家,只是为了避祸,又不是真的看破红尘。想还就还呗。”

    李征鸿似是不甘心,继续追问:“会不会还有别的原因?”

    “不可能。”如如道人和杜雪衣几乎是同时否认。

    对自己的情感,李征鸿想得通透,然而一旦换成别人,他便没有那般懂人情了。

    夏橙在一旁咬着嘴唇不发一言,手中暗自紧紧握着块雕花白玉佩。

    怀无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那是夏田送给杜雪衣,后又被杜雪衣顺水推舟送给怀无的。

    正说着,一个身影也从院墙外翻进来,正是于得水。

    只见他满头大汗,一副行色匆忙的模样。

    “怎么样?”如如道人一步冲上前。

    虽然见他表情,谁都能猜出个大概来。

    “没找到,京城京郊都找遍了。而且,今日整个京城上上下下都平静得很,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势力。”于得水气息还不匀,就说了一大通话,“二当家留在霁云楼,他托我来问你们,会不会是怀无小师傅他自己想走。”

    “不可能。”夏橙、如如道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喊到。

    众人皆被夏橙突然地强硬感到十分意外,齐齐将目光移向她。

    夏橙一时道不清原因,又低下头去。

    如如道人却清楚得很,上前为夏橙解围:“他昨晚还说让我今天带他去个地方呢。而且我这徒儿做事我清楚,我可能不辞而别,但他,绝对不可能。”

    “他有说让你带他去何处吗?”李征鸿问道。

    “不知道。”如如道人说得大义凛然,“我怕他总是跟我说话没时间睡觉,所以答应后就出去喝酒吹风了。”

    “......”

    “会不会是国师还是张闻京他们干的?”杜雪衣问道。

    “要是他们,早就找上门来了,没必要如此。”李征鸿摇摇头,突然脑中灵光一现。

    只见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物件:“雪衣,这个......”

    杜雪衣看出这是曹羲死前手中握的东西,一个圆形木片,中间还有一个小孔。

    “你是说......”

    “可能是杀害曹羲的凶手。”李征鸿神情越发严肃,“其实,国师他们并没有认下是他们派人杀了曹大当家。”

    “那是谁?抓怀无干什么?怀无他不过是个出家人,才来江湖闯荡没几天......”说着说着,杜雪衣渐渐也觉得不大对,蓦地睁大了双眼。

    李征鸿点了点头:“怀无他的身份......”

    众人闻言皆是一凛。

    怀无虽然初入江湖,但却是之前长公主之乱中,驸马一族徐家如今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

    ——出家前,他叫徐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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