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天

    只见余玄度站在比武场一角眉眼带笑,与目露凶光的杜雪衣四目相对。

    今日他弃了飘逸的宽袍大袖,着一身利落的短打,腰间配一把雁翎刀,较普通的雁翎刀更长更宽,整个人较平日里精神许多,也更衬出他身材的单薄瘦小。

    在日光下,自信、坚定、阳光、天真、清澈,杜雪衣也搞不清楚,为何这些矛盾又复杂的情绪,会同时出现这个少年脸上,还好看得不像话。

    但杜雪衣如今可顾不得他好不好看,她此刻只想跳下去他揍一顿而后拎回家,幸而夏橙尚存一丝理智,死死将她拉住。

    “我只跟织锦说好让吴少去,关余玄度什么事?”杜雪衣稍稍冷静下来,眼神却仍死死剜着台下神采奕奕的余玄度,恶狠狠道,“玄度在发什么疯?他这小身板不是找死?”

    夏橙还是第一次瞧见杜雪衣露出这种杀气腾腾的眼神,心中有些害怕,嗫喏道:“他会不会是飞景哥?”

    “他不是。”杜雪衣说得斩钉截铁。

    夏橙圆眼眨了眨:“也对,飞景哥人在剑南道,要赶来非十天半个月不可,而且抚仙镇余家现在也不能没有人。”

    其时,吴中友、怀无、若善已离开看台去往比武场作准备,最角落的两个平台只剩下杜雪衣、夏橙和如如道人,许是太过无聊,如如道人晃晃悠悠来到二人身边,用酒坛指着余玄度道:“玄度这小子今天看上去心情不错啊。”

    杜雪衣适才方寸大乱,如今经如如道人这么一说,这才察觉出问题。余玄度向来同别人都十分疏离,即使面对吴中友这个大太阳和他的亲弟弟余飞景,他都是一副冷漠神情,也就对杜雪衣时脸色好看一些。但就算是平日里同她拌嘴或是心情极好之时,他脸上的笑也是一闪而过。

    “难道这人真不是余玄度?”杜雪衣望着台下笑得灿若桃花的少年,突然也有些怀疑。

    不可能,自己绝对不会看错。

    俶尔前几日于清泓观里的场景在脑中闪过,杜雪衣猛然记起那晚余玄度莫名其妙来问自己,他有没有练武的可能性。

    但自己明明说的是毫无可能啊?

    所以,这人是......疯了?

    话说回来,没点底气换谁都不会这么直白的找死吧?

    杜雪衣正百般思索不得其解,台下一声铜锣震天响,又把杜雪衣震回现实。

    “抽签开始!”贺来放下铜锣,走到邓宜阳身旁的暗箱前。

    他弯下佝偻的身躯,伸手从中取出两张刚放进去、写有各人姓名的帖子,而后朗声喊道:“第一场比试,抚仙镇余家余玄度对阵东山剑派卫竹——”

    杜雪衣只觉脑子嗡的一声,这声音比方才的铜锣声刺耳得多。

    “玉山姐,这怎么办?”夏橙手足无措道。

    杜雪衣万万没想到,最后一个递上报名帖的余玄度,竟会被抽中第一个出场,而且对手还是与二人有过节的卫晓锋之徒卫竹,卫晓锋不仅女儿和门人被银刀门人所杀,还被如如道人打断几条肋骨、羞辱了一番。如今风水轮流转,不会武功的余玄度碰上他的爱徒,结果杜雪衣全然不敢再想下去。

    然而木已成舟,要挽回已是不及。杜雪衣低眸调了调隐在宽袍之中沾满冷汗的袖箭,她心中大致估算了距离和角度,若真遇险境,倒有不小的几率可以保命。但袖箭本就只在辅助和偷袭时能发挥作用,真正直面强敌时并无多大用处。再者,这袖箭在剑南道时之所以能多次借此力挽狂澜,皆是因为出其不意,况且当时遇上的高手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而今现场几乎人人都是高手,众目睽睽之下,要借此成功救人简直是天方夜谭。

    “什么怎么办?看着办呗,没准人家余玄度真会武呢。”如如道人十分随意地安慰道。

    电光火石之间,杜雪衣蓦然抬头,果真碰上织锦隔着茫茫人海向她投来的目光,杜雪衣看出那是让自己安心。

    安心?怎么可能安心?

    看来织锦定是瞒了她什么重要的事,而且还是和余玄度一起瞒的。话虽如此,她确实感到心下稍安,毕竟织锦的话一直都是说到做到的,杜雪衣无条件信她。

    就这么一愣神,比试的主角已然带着自信的笑容上场了,杜雪衣的心又悬了起来。

    “开始——”贺来高声喊道。

    卫竹率先出手,长剑挽起一个剑□□直往余玄度而去,夏橙不由得惊呼。

    一眨眼的功夫,只听当的一声,余玄度腰间雁翎刀出鞘,与此同时身形往旁边一避,轻描淡写将卫竹来势汹汹的剑势化解。

    好家伙,这小子藏的这么深?

    杜雪衣差点又跳起来,脸色难看得很。

    只见比武场中的余玄度不甘示弱,手执长刀同卫竹战作一团,他刀法干脆利落,门户大开大合,用的竟是林家寨的刀法。但其运功方式及脚下移动的步法,明显是练了杜雪衣授予余飞景的内功。

    东山剑派的剑法重在快和繁,但余玄度的速度较他还快,卫竹的优势全然被压制无法发挥。同时,余玄度手中刀势却与底下迅猛的步法截然相反,一波缓缓接着一波,有如排山倒海的浪潮一般攻向卫竹。纵使卫竹应变能力极强,将许多险境尽数化解,但杜雪衣也看出他隐隐已显现出败势。

    她之前注意到余玄度的雁翎刀较一般的更长更宽,而出鞘后更是发现这刀竟薄得同剑一般,如此不伦不类的兵刃,刀、剑的优点皆无法完美展现,但在他用得却得心应手。

    二人眨眼间已过了几十招,杜雪衣也看出了余玄度的刀法其实并不熟练,之前那几招漂亮的大阵势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长刀的刀法渐渐凌乱,但杀红了眼的余玄度似乎不以为意,眼神愈来愈亮,刀法也越发诡谲,居然隐隐融合了几招剑法、甚至有几招杜雪衣还看出了枪法和掌法的影子。

    这杂乱无章、东拼西凑的四不像自然入不了杜雪衣的法眼,但是仅凭这些对付卫竹已然足够。

    余玄度的武功谈不上精妙,但毋庸置疑是久经沙场的。他每一刀都毫不含糊地直击致命点,且全无规律、无固定招式,随心而动,只要能击中要害,完全不顾是否合乎正统武学思想,更像是不受武林世家系统训练的武将风格。

    卫竹本见余玄度刀法已乱,正欲蓄力一击抢回主动权,却不料余玄度一开始所用的刀法只不过是障眼法。余玄度之后使出的招式毫无章法,全然摸不出来路,招招离经叛道,甚至打破了武器的界限,最终偏偏却能将各种招式的长处发挥到极致,在场懂行的人见之都暗暗称奇。

    卫竹适才只是稍显吃力,外人看来还是有来有往,而今余玄度换了进攻方式,卫竹已是应接不暇,被逼得节节败退。

    此时的杜雪衣心潮澎湃,内心各种情绪翻涌着,她想到李征鸿当年的武功也是这种路子,重剑之下并无固定章法。但李征鸿从小习武内力深厚,加上深谙阵法,用起来更是如虎添翼。如今余玄度这副身子骨,显然架不住许多需强大内力做支撑的招式,虽然长刀更容易使力,且刀身极薄无疑减轻了不少负担,但威力也降了无数倍。

    他,会不会真的是李征鸿?

    一个久违的念头又一次在杜雪衣心中闪过,但立刻被满堂喝彩打断。

    余玄度手中长刀已架在卫竹的脖颈处。

    尘埃落定,杜雪衣黑着脸挥挥衣袖,也不理会夏橙和如如道人激动不已的对话,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平台。

    待到余玄度抬眼朝此处望来,只能瞧见杜雪衣单薄又决绝的背影。

    他嘴角微翘,眼眸中藏着无尽情意。

    ***

    两刻钟后,杜雪衣推门走近一间暗房,一束光落在蹲于地上的少年脸上。

    “玉山姐,吴少这都比完了。”贺喜一脸焦急道。

    此处是藏在看台之中的暗房,透过暗房细长又隐蔽的缝隙,可以清楚看到整个比武场的情况,而看台最中间几个平台也尽收眼底。这是当年建这比武场时便设计好、可供人暗中观察的暗房。但为了隐蔽起见,此处的入口极为复杂,又与比武场相距甚远,要绕过将近三分之一的山庄,因此从比武场走到此处,至少也需一场比赛的时间。

    贺喜已在此等候多时,方才杜雪衣因心系余玄度,虽到后来知他必胜无疑,却还是留下看完全程。若非如此,应该赶得及吴中友第一场比试的。

    “难怪他一副骂骂咧咧的表情。”杜雪衣透过缝隙,瞧见吴中友站在等候区,嘴里叨叨个不停,看着极其愤怒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

    她来时已听到吴中友首轮的对手,倒是对他这一场挺放心的。

    第一轮比试因众人差距悬殊很快结束,刚被玄衫剑派的颜慧所击败的若善也回到平台上,看上去十分愉快。

    夏橙看了看方才三下两除二将对手撂倒,而今站在比武场旁等待下一场比试的怀无,又转头看向身边的若善,问道:“你和怀无的功法好像不太一样?”

    “师傅教导我们,功法不能生搬硬套,要因人而异,所以怀无学了佛门的步法和道门的掌法,我却恰好相反。”若善解释道,“虽然这样能更能够发挥各自长处,但我资质和悟性都不如怀无,所以......”

    “第二轮开始。”贺来高亢的声音在会场中回荡,“第一场,斩风堂钱斌对佛门怀无——”

    话音刚落,原本有说有笑的夏橙和若善瞬间面色煞白。

    昏黑的暗房中。

    贺喜问:“玉山姐,咱帮吗?”

    贺喜虽不知杜雪衣与怀无的交情,但是钱斌在第一轮直接卸了楚门剑派的少主楚和冲的一条胳膊,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阴影。而今他见这个名不见经传、看着十分讨喜的小和尚对上心狠手辣的钱斌,不免有些担忧。

    “帮不了。”杜雪衣摇摇头,抬眼望向看台上被夏橙和若善缠着不放,却仍若无其事继续喝酒的如如道人,说道,“放心,怀无应该不至于那么狼狈。”

    果不其然,钱斌怀无二人四掌一对上,差距立时显现。怀无实力不差,但输在变通不足,而且招式直白未加掩饰,纵使他内力醇厚,仍抵不住在钱斌来自四面八方无懈可击的掌风。

    怀无同他过了十几招后,已渐渐被钱斌阴狠老辣的双掌逼到比武场一角。

    正当众人为他捏了把汗时,比武场中的怀无骤然一矮身,继而带动下盘打了个转,轻巧如燕地从笼罩周身的掌风中跃出。

    “我认输我认输!”怀无边退边喊道。

    认输的话一说完,能屈能伸的小光头当即转身,一溜烟似的跃下比武场。他落地时动作轻盈优雅,即便是输了,也没有因此失了风度。反观胜者钱斌,在台上却是恨得咬牙切齿。

    众人:“......”

    杜雪衣忍俊不禁,这师徒三人越发有趣了。

    小和尚方才就藏有许多后手,而他本人也能屈能伸,他知自己就算使出全力也打不过,便趁还有退路认输逃跑,输得光明磊落,实在通透。

    “玉山姐真是料事如神!”贺喜赞道。

    “过奖过奖,我只是看他那护短的师傅无动于衷,才知道肯定没事。”杜雪衣笑着,看到台上的嘴巴张得老大的夏橙,大抵是还没缓过来。

    比试仍在进行,这一轮双方的姓名被贺来念出来之时,所有人都愣了一愣,原本运筹帷幄的杜雪衣与贺喜也是面面相觑,有些心虚。

    比武场的两头,分别站着一男一女,正是吴中友和林泠这对冤家。

    林泠第一场的对手是梅三姑,虽二人之间没有冲突,但拜杜雪衣所赐,梅三姑定是怀恨在心,杜雪衣当时便十分担忧。谁知一上场,杜雪衣的顾虑立即打消了,这看上去资质平庸的小姑娘,却是力大无穷,蛮力配上林家的刀法有如锦上添花,威力登时提升了几倍。而另一边梅三姑前几日受的是内伤,蛮横的力道恰好与之相克,二人过了百来招后,最终以林泠险胜结束。

    “玉山姐......”贺喜求助地看向杜雪衣。

    “你同他说,万事以大局为重,听到鼓声就用那一招。”杜雪衣面色凝重,“林泠的是用的是蛮力,切忌正面对抗......”

    这边话未说完,林泠已扛着长刀朝吴中友砍去,刀势加上凶蛮的力道有如泰山压顶一般,吴中友举着长剑一面慌乱格挡,一面仓皇避过。一把长刀在林泠手中劈、削、挑使得游刃有余,力道和招式合二为一,招招劈头盖脸直直朝吴中友砸来,毫不手软,

    ——“杀亲夫啊?”看台之上有看客感叹道。

    ——“看来以后夫纲不振哪。”又有人附和。

    ——“吴少这是怜香惜玉吧,他不是向来最会讨女人欢心?”

    林泠见到吴中友本就一肚子气,而今听到满场的闲言碎语,下手更是没个轻重,一把长刀舞得虎虎生风,凶猛异常。

    另一边,吴中友原本就听说他这个未婚妻凶悍异常,而他生平最怕的便是成婚一事,故而对她早就心存畏惧、能避就避,未开场时又被她揍了一拳,这会更是吓得只敢还手毫无招架之力。纵使贺喜密语传来破解之法,甚至杜雪衣掐准了时间让他使出那招功法,他却充耳不闻,只顾着提剑挡刀一退再退。

    眼看吴中友退无可退,丝毫未有进攻的打算,长剑甚至差点震脱手,杜雪衣怒上心头,在贺喜耳边说了一番话。

    “这样说,不好吧?”贺喜略显犹豫。

    “大事要紧,不管了。”

    脑中一片空白的吴中友,耳边贺喜的密语传音又再次响起,他嫌吵地摇了摇头,但声音还是入了他的耳——

    “吴少,今日在这比武场上可是彰显你一世英名的唯一机会。若你还是继续做缩头乌龟,武林中所有人今日可都看到了,你觉得以后还会有人支持你当武林盟主吗?估计在家都做不了主。要不......玉山姐说的,要不你以后直接入赘林家得了?”

    这话虽说得夸张,却如同一把尖刀一样扎中吴中友的软肋,压抑已久的热血轰的一声在他心头炸开,登时充斥满四肢,他似是找回自己丢了的魂一般,当即回过神来。

    长剑一改方才只守不攻的招式,青锋如出水蛟龙,寒光逼人,吴中友迎着排山而来的刀势轻转手腕,借力打力,将有如千斤重的力道又尽数还回去,林泠立即被自己的力道震得退后几步。

    说时迟那时快,趁林泠回神的功夫,长剑卷着虚虚实实的招式直攻上去,场上形势登时逆转。

    吴中友与林泠虽说风格毫无相似之处,但实力却是不相上下,但吴中友有杜雪衣暗中相助——她告知林泠功法的弱点,又提醒他在何等时机用出最关键一招。这导致了原本势均力敌的二人,直接变成吴中友单方面的碾压。看台上众人又在此时纷纷自作聪明地“领悟”到吴少刚才是故意示弱,以讨女孩子欢心,流言蜚语激得林泠又一次方寸大乱,刀法已不成样子。

    二人真正过了不到二十招,林泠手中长刀脱手,发出当的一声脆响,暗室中的杜雪衣这才放松下来,靠着墙叹了一声。她身旁的贺喜也擦了擦满头的大汗,长长舒了口气。

    下一场是余玄度对上黔中道白家的白练,被余玄度这小子耍了的杜雪衣,这次准备认真地袖手旁观。

    贺喜坏笑地看着杜雪衣,明显对她说要袖手旁观一事持怀疑态度。

    白家是苗疆古老的武林世家,除拳法闻名天下外,这门派更擅长打造各种奇怪的暗器。这种比武一般默认是允许使用暗器的,虽说许多中原的名门正派不屑于此,但其他地方的人却不管,这其中就包括白练,上一场他一记梅花镖就差点置对手于死地。

    转眼二人已经对上,一双肉拳与长刀打得难舍难分,白练的拳法中规中矩,但配上暗器,杀伤力顿时翻倍。要胜他可能不难,但若真不管那暗器出手,必然也将自损一千,因此对手也固然不会做这赔本生意。

    好在余玄度运的是逆行功法,这与普通内功截然相反,外人无法看出使用者的真正底细,更难把握其每一招所用之力道,因此白练每次出拳、使出暗器,都对余玄度的刀势判断有所偏差,这也导致了二人过了几十招仍是不分上下。

    杜雪衣紧攥拳头越看越激动,她只觉得余玄度的功法粗暴得要命,皆是走破釜沉舟的路数,只进不退完全不给自己留后路,这也导致他的境地每次看起来都险象环生,皆是堪堪避过射来的暗器。

    好几次杜雪衣准备开口,最终却还是忍下来。

    “不好。”这次杜雪衣终于忍不住了,“贺喜,快让他注意白练的右手,左手出拳的那一刻他右手的暗器就会射出,看这角度应该是风池,对风池穴!”

    余玄度得了贺喜的提醒,终于第一次提前避开。难得他避得如此及时,本应欣喜的杜雪衣,却是蓦地眼色一沉,当即叉了叉手,又是方才那副袖手旁观的神情。

    贺喜见场上余玄度又一次陷入险境,忙问道:“玉山姐,下面怎么办?”

    “让他自生自灭吧......”杜雪衣冷哼一声,似是在赌气,“他不是挺能自由发挥的,让他发挥个够好了。”

    贺喜急得跳脚:“玉山姐,你就算和玄度哥闹脾气,也不至于见死不救吧?”

    贺喜话未说完,便听得全场响起犹如雷鸣般轰动的喝彩。

    他吃惊转头,看到了白练脖颈上赫然横着余玄度的长刀,伴随的还有贺来的高喊:

    “余玄度,胜——”

    贺喜:“???”

    ***

    第二轮的比试也落下帷幕,第三轮只剩下钱斌、吴中友、颜慧、余玄度四人。

    “你看这局势,谁赢?”杜雪衣笑着问贺喜。

    “虽然我是向着我们这边的,但觉得最终的胜者还会是钱斌和颜慧。不对,除非他们抽签抽到先对上。”贺喜挠了挠头,“玉山姐呢?你说吴少那么不靠谱,真的可以吗?”

    “吴少当然不可以,但是我可以。”杜雪衣摸摸贺喜的头,眼中似是载满星辰一般闪亮,嘴角勾起漂亮的弧度,“你相信姐姐吗?”

    ——当时在议事厅,织锦问杜雪衣:“你看这名单里,谁的威胁最大?”

    ——“斩风堂的钱斌和玄衫剑派的颜慧。”杜雪衣扫了一眼名单,不假思索道。

    ——“有无胜算?”

    ——“钱斌有,颜慧难说。”

    ——“好,”织锦收起名单,浅笑道。

    “我信玉山姐。”贺喜虽然懵懂,但还是点了点头。

    “咱们这两场先行抽签,各位可提前准备”贺来说罢,从暗箱中抽出两张帖子,“钱斌对吴中友,那另一场就是颜慧对余玄度——”

    果不其然,抽签结果一如织锦所说,吴中友对上钱斌。

    但,好像哪里不太对。

    杜雪衣眉头微皱,但也来不及管那么多了。

    “那提起精神来,先把话带给吴少。”杜雪衣沉声道。

    站在比武场旁一脸焦虑的吴中友,耳边忽然传来贺喜久违的声音:

    ——“吴少,玉山姐有几个事要提前嘱咐你,你千万要记得......”

    只见比武场旁等待区中的吴中友脸色惨白,全身颤抖的同时还莫名频频点头,若非他刚才在看台时就是这副神神叨叨的模样,加上众人知他做事向来荒谬无法解释,约莫早就露馅了。

    ——“玉山姐说,她说过的话,就一定作数。等你得胜归来,她必有奖励。”贺喜说到最后还不忘自由发挥了一番,赢得了杜雪衣一记眼刀。

    贺喜吐了吐舌头,无辜道:“我爷爷每次都这么跟我说,这招很有用的。”

    “钱斌吴中友,请上场——”

    吴中友也不知自己怎么走上比武场的,握着长剑的手心里全是汗,面对站在对面一脸鄙视的钱斌,心中跟敲锣打鼓一样热闹。

    眨眼间二人均已出手,钱斌掌法娴熟内力醇厚,出招瞬间同时掀起地上灰尘,欲在混乱中使出杀招。不料吴中友对此早有防备,身形往右侧一探,同时剑影如蛇,直取钱斌命门。钱斌全然没想到吴中友一开始便看穿了自己所想,当即不敢轻敌,认真起来。

    吴中友悟性、资质都十分平庸,平日里又怠懒,奈何家有大师,其父吴义安算是如今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自然从小也将所有功法都督促他学了一遍,这也导致了普天之下,基本功如此扎实的除了他,再无第二个人。

    杜雪衣也正是看中了这点,吴中友虽无半点长处,却也找不到短板,刀法、剑法、拳法、掌法、鞭法、内功、轻功等均有一定底子,是个全方面的可塑之才。即使他悟性不算上佳,资质又平平,但有天下第一刀作指导,这些全都不是问题。

    钱斌虽得钱老真传,一套斩风掌法狠辣程度丝毫不亚于钱老,但杜雪衣是何等人物,钱老当年在她手中也过不了三招。若是钱老直接对阵吴中友,杜雪衣确实没有把握,但今天的对手是钱斌。

    吴中友手中剑光闪闪,他剑法并不高明,内力也远不如钱斌,但招招攻的皆是钱斌的破绽。钱斌看似占据主动,是进攻的一方,他自个儿心理清楚,自己所有的招式一步步都被对手尽数破解,不免生了畏惧之意。

    吴中友心中怯意随二人形势的逆转而消失于九霄云外,甚至他在出手时,脑子竟然还能得空回忆起昨日杜雪衣凭借同一招式的细微变换,来化解对手攻势。于此同时,耳边又有贺喜不间断地传来钱斌每一招的破绽和来势,形势一片大好。

    到得过了上百招后,吴中友用起来逐渐顺手,这一招的威力,也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

    看台上众人这才惊奇地发现,吴中友竟是来来全去仅凭一招奇怪的剑法,就将斩风堂钱老的首徒逼得节节败退。

    终于钱斌被逼到穷途末路,只见他目露凶光一脚抬起,双掌合一酝酿起本门大杀招。

    ——“快!将招式全倒过来!快!一逆一顺使一遍!”贺喜焦急的声音传来。

    吴中友此时已对杜雪衣深信不疑,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这一招倒着使出来。

    ——“这!”所有银刀门的人都站了起来。

    ——“这不是杜门主之前的刀法吗?”

    夏橙也认出来了,这刀法杜雪衣用草人在她面前演示过一遍。

    不止是银刀门,整个会场的所有人皆是面露震惊之色,不少神情还万分激动,有的甚至已经热泪盈眶。

    这正是杜雪衣惯用的杀招,当年她同钱老对决时,也正是在钱老双手合十准备施展大杀招时,被她的这一招轻松击败。

    这一招经杜雪衣的改造,被转化成适合吴中友的剑法。虽然之前倒着使出来时并无人认出,但现在这场景和当年几乎一模一样,同样是斩风堂的人对阵银刀门的人,即使吴中友所用武器、节奏、步伐都与杜雪衣有些许出入,然而众人还是自然而然就联想起来了。

    那些不服吴中友的人,经此一回,无不对这位纨绔刮目相看。竟还有人窃窃私语地传道,莫非是杜雪衣显灵了。

    一时过于激动的众人全然忘记当年另一当事人还坐在看台之上,只见钱老眼中藏着无限杀机,手中紧紧握着碎成齑粉的佛珠。

    这一招吴中友也是第一次使出,并不熟练,但对的是强弩之末的钱斌。他对自己这一招向来十分自信,本想通过此招将吴中友彻底击溃,再不济灭灭威风也可,却不料吴中友竟然使出当年杜雪衣打败自己师傅的招数。虽说钱老这几年潜心研究其破解之道,已颇有收获,却还是短暂地乱了心神。

    另一头的吴中友可不知道这些内情,依旧在贺喜的指引下,马不停蹄地使出那招在这比武场上练得炉火纯青的剑法,眼见长剑离钱斌的命门不到三寸。

    忽的会场中传来一声低吼,随即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从看台处席卷整个比武场,熙熙攘攘的会场刹那间寂然无声。

    “这才是我认识的钱老。”身处暗室的杜雪衣扶着墙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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