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镇

    万苍山与天连山相接之处,苍天古木冲天而起,将疏星尽数遮蔽。

    夜色中,沉寂的山林被马蹄声唤醒,所到之处红光闪烁,不时惊起山鸟。一队人马沿陡峭的山路风驰电掣,往万苍山另一头的抚仙镇而去,为首的是一身材壮硕的武人和身着华贵黑衣的翩翩少年,紧跟着是位骑着白马身旁红光四射的艳衣美人、而后是位白衣少年,再是一六七岁的小男孩和着明黄色侠女装扮的美貌少女,铁甲手套的黑衣女子在队伍最后。

    时值半夜,奔波了整整一日的马队停下,杜雪衣从白马上翻身而下,挂在腰间的红色夜明珠撞在马镫上,发出当的一声清响,登时红光摇曳,她身后的白衣少年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鉴于这次队伍较为庞大,周恒也终于妥协让众人帮忙,这几日大伙配合得有了默契,青提和夏橙打水,余飞景、余玄度、周恒撘帐,杜雪衣作为所有人中唯一会做饭的,自是担起烤野味的重任,夏田则在各处打下手。

    火苗噼里啪啦上蹿下跳,杜雪衣有些心不在焉,兖王倒台、父亲杜相被贬,接憧而至的坏消息时刻都在提醒杜雪衣,必须快些离开这边陲之地,回京城调查自己同李征鸿之死的原因。然而此间事又迫在眉睫,且似乎又同朝堂之事尤其是太子有关,没准还能从中窥见一些线索。

    “玉山姐!”夏田从大树后冒出来,声音惊飞了几只挂在树上的蝙蝠。只见他拉着一脸生无可恋的余玄度,将他生拉硬拽地往火堆旁走来,“可以吃了吗?余大哥说他饿啦!”

    杜雪衣、余玄度:“......”

    这几日杜雪衣和余玄度基本没怎么交流,走路说话都是绕着,所有人都能察觉出来,夏橙和夏田都从中劝过好几回了。

    余玄度一脸不情愿被夏田强行拉到火堆旁,终是在距杜雪衣几步之遥之处挣脱了夏田的手,兀自往大树旁而去。

    “玉山姐,好香啊!这是兔子吗?”夏田也不再勉强,凑近火堆闻了闻。

    “是啊。”杜雪衣还未察觉这小子的心机。

    “余大哥最喜欢兔子了!”果然这小子满肚子都是坏主意。

    杜雪衣面无表情地将烤好的兔子放到草堆上,头也不抬继续烤下一只兔子:“让他自己过来。”

    没成想这小鬼又转着大眼睛叫起来:“余大哥,玉山姐特地给你烤了兔子,快来吃!”

    杜雪衣、余玄度:“......”

    场面尴尬了一阵,最后夏田还是将余玄度半拉半推着到了杜雪衣身旁。

    “给。”杜雪衣终是先开了口,将兔子举到余玄度面前,腰间的夜明珠发出夺目光芒。

    余玄度被照得眯了眯眼,余光瞥到不远处,余飞景正端坐在石头身上冥想,其腰间的血红色玉佩刺眼得很。

    “你挂这么个大珠子也不嫌招摇。”余玄度接过兔子,揶揄道。

    杜雪衣将兔子翻了个面:“余公子性格内敛,深藏不露,而我恰好相反,就喜欢张扬。”

    ***

    夕阳下,万苍山内落叶纷纷,马蹄声停在一座偏僻而又破败的农舍前。

    “飞景,你不是说自有办法带我们悄悄进城,来这是作甚?”杜雪衣抱着手,一脸阴沉。

    这不是别处,正是杜雪衣和余飞景初见时的那间农舍。暮色中,众人的影子在杂草丛生的院子里被拖得老长。

    “自然是进城。”余飞景优雅转身,朝周恒道,“周大哥,你就送到这吧。接下来还要烦请你回林家寨报个信。”

    作别了周恒,余飞景引众人到那间杜雪衣熟悉的房门前,不由分说,抬脚就踹。难得见素日优雅之人,穿着价格不菲的鞋子举止粗暴地踹门,着实有些不大体面。

    本来就挂满蛛丝房内,被这生猛一踹,登时尘土飞扬,夏家姐弟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退,犹豫再三才跟上其他人的脚步。

    昏暗的屋子全靠杜雪衣腰间的夜明珠照亮,红光照耀之下,杂乱的旧物、蛛丝、人影投射在四壁,阴森又诡异。直到青提点起火折子,鬼影憧憧的氛围才消散。

    屋中一如当日的模样,杜雪衣揍余飞景那一拳造成的一地狼藉,似是在不断地提醒着她——自己被骗了。一个没留意,杜雪衣的袖口被挂住,折腾了片刻才得以脱身,她被压住的脾气给一并被炸了出来:“余飞景,姑......我一开始就不该信你!”

    夏橙一脚刚跨过横在身前的矮凳,闻言同身旁的夏田一样露出求知的目光:“玉山姐,这怎么回事?”

    杜雪衣扶额,经不住这俩巴巴的眼神,只得硬着头皮道:“当时我救余玄度后被敲晕,醒来发现和傻了的‘余玄度’被关在这间农舍里。原本我以为这骗子只是假扮余玄度,被劫过来是因为派人送他哥回去所以身边没人。结果你也看到了,农舍是他的,也就意味着这一切全是他和自己手下演的一出好戏来试探我。”

    夏家姐弟滚圆的眸子更圆了,纷纷转头看向余飞景。

    “玉山你这可太冤枉我了。你没问我,我理所当然以为你那么聪明,肯定想明白了。”余飞景听罢转头邪气一笑,同时还不忘用手拨掉挂在身前的蜘蛛网——此处正是二人摔倒、被周恒发现的地方,“那日姐姐英勇无畏地挡在我身前,可将我保护得很好啊。”

    “余飞景!!!”见余飞景还颇为得意,杜雪衣恨不得用眼神将他盯穿,但很快她的注意力便移到余飞景脚下那堆七零八落的杂物中,上面还挂着那时同尺素换的艳衣上的丝线,登时气急反笑,“那日是你绊倒的我吧,难道这柜子就是密道所在?”

    “姐姐果真聪慧,一点就通。”余飞景笑得欢快,转身往那柜子而去,一声“姐姐”叫得顺口又自然。

    杜雪衣顿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飞景哥哥,密道是通向抚仙镇吗?”夏田三两步跳过那堆杂物,来到余飞景身后。

    “是啊。”余飞景已走至木柜前,将柜门轻轻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只见他往柜子内壁轻拍两下,看似结实的内壁登时一翻,嵌在壁上的铜制机关锁也跟着显露出来。与此同时,青提将火折子凑近,余飞景便叮叮当当开始拆解起锁来。

    “鲁班锁?”夏田在二人身后踮着脚尖,好奇地观察余飞景这一番优雅娴熟的开锁动作,其他人也纷纷围到木柜前。

    “那是七心玲珑锁。”沉默许久的余玄度冷冷道。

    “哦?哥竟识得此锁?”专心解锁的余飞景闻言手上顿了顿,语气有些惊讶。

    “那是,玄度哥哥可厉害了!”夏田抢答道。

    话音未落,咿咿呀呀的声音从柜子底部传出,木柜下方的木板啪的一声往下一翻,隐藏的地洞当即露了出来,一股霉味也跟着扑面而来。

    “进地道之前,我们再确认下。”余飞景敛了玩笑神色,认真道,“入城之后,我派人带着哥、玉山和夏家姐弟前往夏将军府。哥,你到时将这信筒交给夏老将军,里面是冯大人的书信,这个能先取得他的信任,而后再让他帮忙盯住余府的一举一动。”

    余飞景从怀中取出两个信筒交给余玄度:“另一个信筒装的是余家的地图,也交给你吧。夏将军明面上不便插手,林家寨却可以,他们在暗处,人数不多却高手如云,若能得到他们帮助,定能如虎添翼。到时你和玉山前往林家寨,就将这地图交给林寨主,他在抚仙镇的暗线众多,这地图对他最是有用。信筒俱已密封,且都是用上好材料制成,刀枪不入也不惧水火,你可通过上面的丝带区分。”

    吩咐完后,余飞景点起火折子,跳入地道前还不往回头叮嘱道:“地道中隐藏许多机关,我打头,青提殿后,切记要跟紧了。”

    说罢余飞景提起玄黑的袍子便跳入黑暗之中,落地时他腰间所挂的玉佩发出清响声,夏家姐弟也紧随其后。

    杜雪衣正要上前,却瞥见余玄度站在原地,看着黑漆漆的地道有些迷茫。她暗叹一声,犹豫再三后极不情愿地从袖中取出一个贵气的锦囊,一挥手直直朝余玄度砸去:“接着!这给你,这东西虽不比火折子亮,好歹也不那么容易灭。”

    这具身体对力度的控制一如既往地差,扔得偏了好远,余玄度只得匆忙退后几步狼狈地接住。

    “???”余玄度打开一看,袋中所装竟是一颗青绿色的夜明珠,同杜雪衣腰间那颗一样大小,但却更加璀璨夺目。其上纹理、装饰和下面的流苏,一看便知这同杜雪衣那颗是一对。

    “收起你的感激涕零。”杜雪衣见余玄度眼底神色几变,推断他可能又要开始胡思乱想了,当即冷冷道,“朝你弟弟要的。反正都开口了,要一颗和一对没什么区别。”

    站在二人身后沉默的青提,神中掠过一丝古怪。

    “爱要不要,不过我劝你,不要也出去再扔。”杜雪衣说完直接撇下笼罩在青光下的余玄度,径直跳下地道,落地时一个踉跄,被夏橙扶住。

    ***

    “双明珠!”地道中,夏田两眼放光,围着余玄度打量他手上的珠子,啧啧感叹:“原来这珠子和玉山姐腰上的是一对呀!我就说嘛,果然很般配。”

    “快走快走。”杜雪衣一脸无奈地推着夏田,往已等候多时的余飞景走去。

    地道中暗无天日,狭长阴冷且充斥着令人作呕的霉味。起初众人还能勉强接受,到后来皆需掩住口鼻方能确保不被熏晕,连对地道无比熟悉的余飞景和青提也不例外,唯独余玄度一手举着夜明珠一手摸着周遭石壁,神色自若呼吸如常。

    一路上余飞景不时开启藏于粗糙石壁中的机关,门的方位或上或下没有规律可寻,不时还有岔路,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余飞景又一次抬手将石壁上的凸起按下,但闻轰隆一声,拦在前路的巨石缓缓升起,久违的天光从石缝之中射出,随之而来的还有扑面清爽的秋风,众人仿佛在地狱里获得新生,眼睛都亮了起来。

    “到了。”余飞景放下遮在口鼻之上的袖子,长长吁了一口气。

    此处是一枯井之底,杜雪衣抬头望时,见头顶苍穹已经吐白,三个长满胡须的头从井口处冒出来,警惕地打量井底众人。

    “公子!”中间那个头蓦地激动地喊道,浑厚的声音撞击着井壁,回声不停在井中回荡,众人不得不用刚刚放下的衣袖捂住双耳。

    这三位对杜雪衣来说都是老面孔,俱是在那日农舍里的“打劫”之人,方才那位出声的,正是那日用手碎椅子、被杜雪衣暗自嘲笑只会蛮力的彪形大汉。

    “给你们介绍一下,头顶这三位是我的亲信。”黑衣少年一脸快活,指着井口三个头介绍道。

    “林小姐、大公子、夏二小姐、夏小公子好。”三人朝井底齐齐恭敬地喊道。

    杜雪衣捂着双耳,心中懊恼无比——之前自己说相信余飞景真是愚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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