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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当歌对月

    江南道第二大城淮州,素来以繁华的夜景闻名,而内城中的大戏台,更是名扬天下的戏台。每到夜幕降临,绚烂的灯火亮起,名伶上台,嗓音婉转清脆,身段婀娜多姿,整个戏台宛若一个巨型花灯一般,散发出的溢彩流光,将整个淮州城照亮。

    正值月圆夜,无风无云,城内清律寺的一个偏僻小院中,清辉将九层砖塔层层重檐照得格外分明,顺着攀在塔外的藤蔓向上望去,可以见到砖塔顶层的窗台上,正坐着一个绝色少女,约莫十二岁左右,其边上站着一个小男孩,看上去比女孩还小一些。

    这两人正是杜雪衣和她舅舅程进之的儿子,程骏。

    二人也不说话,沉默地看着远处的大戏台慢慢由明转暗,辉煌的灯火一盏又一盏熄灭,直到最后一盏花灯归于黑暗之时,整个淮州城好似失去了往日的光芒一般。

    夏夜的蝉鸣声喧闹得紧,衬得周遭更静了。

    良久之后,高塔上传出少女的一声叹息。

    “大戏台的最后一场戏这样就结束了。”杜雪衣神情颇为失落。

    “是啊,演完这一场,就要拆了。”程骏亦是遗憾地叹道。

    杜雪衣缓缓站起,月光将她立在窗台上的倩影映在塔内斑驳的石板上:“走吧,可惜织锦在烟州,看不到这最后一场了。”

    多年来,她心情不好之时,便会过来此处。城中灯火璀璨的大戏台,于她而言就如同一盏能够取暖的明灯一样,每每见之,心中郁结便会尽数忘却。

    然而因为经营不善,大戏台在上个月已经被卖给了城中的一家富商,不日之后,将要被拆了当私宅用。

    今夜,正是最后一场戏。

    片刻之后,两条身影如大鸟一般从九层高塔上一跃而下,先后往树枝上一点,随后双双平稳落地。

    绕过寺内重重院落,程骏一脚刚跨出清律寺山门,蓦地就瞧见了络绎不绝的香客中显眼无比的吴中友。毕竟来寺庙还穿得如此华贵,恨不得把所有金银珠宝都戴在身上的纨绔,除吴少外再无别人了。

    “说好的一起看戏呢?怎么才来?”程骏埋怨道。

    “这不醉花楼的水仙让我多陪陪她一会儿嘛。”吴中友搭上程骏的背,拉着他凑到杜雪衣身旁,“怎么了?结束了?”

    “明知故问。”杜雪衣丢下一句话后,自顾自往前走去。

    “哎呀,怎么还生气了。要我说,来清律寺看大戏台的最后一场戏,这本身就很奇怪啊。那么远能看到吗?能听到吗?”吴中友还想为自己找补。

    杜雪衣脚步更快了。

    “哎,不就是个戏台嘛,至于......”

    见吴中友越说越离谱,程骏忙截住他的话头:“雪衣姐今天心情不是很好,你别惹她。”

    拦完吴中友,程骏又朝杜雪衣喊道:“雪衣姐,看!这门口好像新开了家食肆,要不要去试试?”

    其时杜雪衣眼神刚刚好撇过其上的牌匾——清河食肆。

    确实是新开的,但她今夜着实没什么胃口。正当她将要走过时,忽的她耳朵一动,听得里面传来一老妇人的声音。

    ——“客官您还没给钱呢!小店也不容易啊......”

    “不就是家小店嘛,走走走,我带你们去城中吃好的。”落在最后的吴中友冲二人喊道,显然是看不上这个仅有一间小门面的食肆。

    哪知吴中友话音刚落,里头便传来哐啷哐啷几声巨响,只见那老妇人被一个人高马大的醉汉粗暴一推,径直撞翻了半间店铺的桌椅板凳,眼见就要摔倒在地。

    就在此刻,一个红影蓦地闪过,再看时那老妇人已被稳稳扶住,同时那推搡的彪形大汉也惊觉自己的脖子上赫然架着一把长刀,其时已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再深一些,他的性命估计就保不住了。

    大汉余下的两名同党见状,转身便逃,却被另一个提刀少年堵在门口。

    “还钱,道歉。”杜雪衣的声音比她的刀还冷。

    片刻后,三人被杜雪衣勒令向老妇赔礼道歉,外加将一地狼藉打扫干净。做完之后,三人登时脚步生风消失在街头。

    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老妇人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她哆哆嗦嗦地朝三人道谢,尤其是杜雪衣。

    “这次多亏了女侠出手相救,您以后要吃什么尽管来找婆婆。婆婆虽然做生意、打架都不行,但做饭还算拿得出手。”

    “您在京城卖过面?”杜雪衣也不接她的话,突然冒出了这一问。

    老妇人诧道:“姑娘怎么知道?莫非您是京城人?”

    杜雪衣自然是不会说她已经认出来,这老妇人经营的面摊其实就在她自己家门口。

    “以前去京城,吃过您的面。”杜雪衣含糊道,“婆婆现在也卖别的?”

    “是啊,我是京城人,我家老头子却是江南人,几个月前他突发重疾,临终前说想回家乡看看,就搬了回来。”

    说到此处,老妇顿了顿,众人也都识趣地保持沉默。

    只见那老妇人叹了口气,复又续道:“而且啊,京城里做满汉全席、山珍海味的酒楼数不胜数,加上租金又贵,咱们平头老百姓在路边支棱一个小摊,卖些接地气的东西才不至于赔本。江南就不一样了,租金便宜不少,老婆子就想做着试试。我爹以前是京城里最好的酒楼里的大厨,所以多多少少学到一些......”

    “那要三碗面!”杜雪衣笑得粲然,撩起大红裙摆兀自坐到大堂正中的座位上。

    “好,这就来。”老妇人笑着进了后厨。

    “哎,我说,面多没意思啊。”吴中友嘟囔着坐到杜雪衣边上,带得身上的金银珠宝叮叮当当地响,“婆婆不是说她爹是京城酒楼的大厨嘛,不弄什么八珍玉食,至少也得是什么大菜吧?面?我可不吃。”

    杜雪衣抬眸,只一眼吴中友便泄了气:“行行行,面就面。”

    她出生后就常待在江南,但五岁以前,她每年都会跟着母亲到京城住上一些日子。那时候,母亲因为怕被江湖人认出而鲜少带她出门,所以杜雪衣的大哥杜元书每日回家,就常常在门口捎上几碗面到家里。

    “好吃!”杜雪衣赞道。

    这一家辣椒酱独有的味道,让她想起了在京城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日子。

    除此之外,好像还有什么。

    然而五岁那一次回来后不久,杜雪衣的母亲就去世了,自那之后,她便再没去过京城,只是偶尔收到父亲和大哥寄的信件。后来他父亲续了弦,有了许多弟弟妹妹,信件就越发少了。

    所以说,京城,其实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回忆罢了。

    而如今再一次尝到这熟悉的味道,以此为媒介,昔日的美好幻影好像在某一刻突然又变得真实起来,杜雪衣恍然又回到了当年相府的院中,一家人四口围着一张石凳,一人一面,欢声笑语。

    “姑娘喜欢,真是太好了。”老妇人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婆婆,我能学着做吗?”杜雪衣又一次语出惊人。

    “???”

    这下连对杜雪衣诸多怪异举动都习以为常的程骏都露出了诧异之色。

    老妇人也是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那太好了!您要学做什么尽管说,老婆子膝下无儿无女,也没个徒弟,如今正好,勉强拿得出手的厨艺终于后继有人了!”

    杜雪衣蓦地起身,朝老妇人行了个拜师礼:“师傅在上......”

    “别别别,恩人您这样,老婆子可受不起,您还是叫我婆婆吧。”

    望着两人往后厨而去的背影,吴中友趴在桌子上懊恼道:“小爷我好不容易来淮州一次,怎么没聊上几句就走了。”

    “你不也去找什么水仙了吗?”程骏调侃道。

    一盏茶的功夫后,杜雪衣风风火火从厨房端来了热腾腾的一大盘菜,裙上、袖上沾了许多油渍,头发也乱糟糟的。

    只见她将菜重重放在桌子上,招呼二人道:“快尝尝!”

    “大姐,你说你为什么要学做菜呢?”吴中友看着成色并不好的菜肴,眉头紧皱,“安平山庄里的厨子不好吗?阿骏你可得跟你爹说说,不然我家里的厨子也不少,天南地北的都有,随你挑就是了。”

    “吃起来比看上去好吃多了。”吴中友说这话的功夫,程骏已默默吃下了一大块五花肉,“但我觉得吴少说的对,雪衣姐,为什么你非得亲自学下厨呢?”

    杜雪衣刚夹起了一块肉将要塞到吴中友嘴里,听得这话,动作顿了顿,答道:“可能是这味道让我想起京城了吧。”

    老妇人刚好从后厨出来,听得这话十分赞同:“做我们这一行啊,世间百态尽收眼底。刚才一见姑娘,我就想起京城里有个小伙子,年纪也与你相仿,那可真是个痴情种。自打五六年前开始,他就常来光顾我们的面摊,一坐便是一整天,也不知道等的谁家的姑娘。”

    “那后来等到了没有啊?”杜雪衣问道。

    “应该没有吧,我们搬过来前,他还来过一次呢。”老妇人摇摇头。

    ***

    半年之后,一个日光明媚的下午。

    杜雪衣正在练武场钻研刀法,忽的发现场边冒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大姐!”吴中友站在场下,朝杜雪衣使劲挥手。

    “怎么?被你爹赶出来了?”杜雪衣纵身一跃,顷刻间已跃到他身前,今日看上去心情不错。

    “哪听的谣言啊,本少爷只是没事出来江湖走一走而已。”吴中友插着腰理直气壮道。

    “听阿骏说你买下了大戏台,谢谢你啊,花了不少钱吧。”杜雪衣笑道。

    吴中友愣了一会,磕磕绊绊道:“谢什么谢,先说明哈,跟你可没关系,只是觉得这地方拆了也怪可惜的,借这大戏台在大嘉朝的盛名继续做下去,岂不是能大赚一笔?”

    “再说了,我可是要当大英雄的人,要不拘小节,这点小钱又算得了什么?”

    一会说要大赚一笔,一会说这点小钱,吴少胡诌的功力看来仍需加强。

    杜雪衣拍了拍吴中友的肩:“行行行,就凭你买下了大戏台,姐今儿就该请你吃顿饭!”

    “你不是不久前去什么食肆学的厨艺?不露两手?”当时那盘菜的成色,吴中友至今都难以忘记。

    “这几日舅舅给我打了这对映月双刀,我正在研究新刀法,累死了,改天吧。”杜雪衣轻描淡写地转了转左手腕,一阵刺骨的疼痛直冲天灵盖。

    她咬咬牙,脸上笑得更灿烂了:“阿骏这时候应该练完功了,你把他也叫上,我再练会。”

    “行行行!女侠你继续!”吴中友摆了摆手走了。

    不一会儿,程骏和吴中友两人并肩坐在练武场下,场上的杜雪衣旁若无人地舞着双刀,红色身影出现在场上各处。

    “听说你买下了大戏台?”程骏笑着问。

    “怎么这事所有人都知道了啊?”吴中友揉着脑袋。

    “这事你之前一直瞒着你爹吧?不然也不至于匆忙逃出来,是吧?”程骏一针见血道。

    “大戏台这么出名,被人拆了当私宅简直是暴殄天物,还不如被我买下来,雇人去经营。没准啊,以后就靠着这个成为江南首府也不一定呢。”吴中友洋洋得意道。

    “你喜欢她?”程骏也不与他扯些有的没的,单刀直入,脸上却依旧温和如水。

    “没有......怎么可能?她耶,杜雪衣耶!”

    面对吴中友的慌乱之举,程骏没再说什么,只是笑,好像已看透了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大上几岁的男孩。

    “她那么凶,我可最讨厌凶巴巴的女人了......”吴中友说着说着,自己也没底气了,“这么说吧,她就像是天上的飞鸟,自由自在,没有任何羁绊。我呢,也一样,就爱自由,还喜欢地上各色各样的花。不过喜欢归喜欢,让我一直停在一朵花上面,我可受不了。”

    “所以,我和她是一样的。”吴中友脸上神情难得认真起来。

    “我倒觉得,你和雪衣姐不一样。”程骏眼神望向场上的杜雪衣。

    “哪不一样了?”吴中友显然是不服。

    “她看上去一副雷厉风行,来去随心,好像很少有羁绊的样子。但事实上,若她真的认定一样东西,那便是一生。就像大戏台,京城,她其实很念旧,也很重情。”

    “我可不信,就她?”

    一生,吴中友想想都可怕。

    “不信算了。”程骏笑着耸了耸肩。

    “我说阿骏,我们仨就数你最小,怎么说话总跟大人一样啊。”

    “走啦,磨蹭什么呢?还勾肩搭背的。”杜雪衣的声音还在练武场里回荡,但人已没了踪影。

    对她这种我行我素的行事作风,二人早已司空见惯,纷纷跟上她的脚步。

    ***

    奇怪的是,往日这时候的清河食肆,正是生意最好、门庭若市之时,但今日不知为何却门窗紧闭,还没有开张。

    “婆婆?婆婆?”

    杜雪衣敲了许久的大门,又在后门处喊了几次都无人应答。无奈之下,三人翻墙而入,却见到了在弥留之际的老妇人。

    “是......雪衣啊......”老妇人躺在床上,面上毫无血色,听得三人的声音,拼尽全身气力才说出几个字来。

    杜雪衣忙上前探了探她的脉搏。

    “没事......旧疾......罢了。”

    杜雪衣回头看了程骏一眼,只一个眼神便已都明白了对方深意,二人极为默契地换了位置,由程骏继续把着老妇人的脉搏。

    “婆婆,您......有什么事情还未了吗?”杜雪衣暗中往老妇人身上注了一股内力。

    老妇人脸上霎时间显现出几分血色来:“我无儿无女,就你这个徒儿。你做菜很有天赋,我也已经没什么能传给你的了......床头那本菜谱,就给你留个纪念吧。”

    老妇人一口气说出这么话来,纵使杜雪衣注入的内力源源不绝,却还是灯尽油枯,无力回天了。

    “婆婆,我不能白拿您的菜谱。”杜雪衣在她耳边轻声道,“这样,这清河食肆以后我继续帮您开,您的厨艺由我来传承下去。”

    “那,太好......”说罢,老妇人笑着与世长辞。

    这之后,杜雪衣便将从老妇人那学到的厨艺传授给百花台的人,并令其妥善经营这清河食肆。

    不久之后,清河食肆便成了淮州城,甚至是整个江南道颇负盛名的食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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