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妇从寿康宫出来，又被宫女太监带领着去了偏殿暂时休息，郑柔若抵不住困意沉沉睡去，临睡前猛地听见贵妃娘娘请大家去她那坐坐，不过没人搭理她们罢了，就这么直接挨到了半下午，宫宴终于要开始了。

    一行命妇又拖着厚重的服侍，结伴往漪澜殿走去，郑柔若睡了一整天，现在那叫一个精神抖擞，爬起来抱着不顾寒冷，硬是死死抱了宋嫣然的脖子，拒绝被嬷嬷抱着，她要娘亲。

    “你真是娘亲的小祖宗。”宋嫣然向来拿这个闺女没办法，挥手让嬷嬷退后，自己紧紧抱着小东西往漪澜殿方向走去。

    宋嫣然抱着郑柔若走进漪澜殿内，没有和旁人过多寒暄，径直走向夫君郑皋处，低声和他说着刚刚在寿康宫时，贵妃说过的话。

    郑皋恼怒不已，抬手把郑柔若抱了过去，低声安抚道：“夫人放心，我刚从万岁爷那出来，今日之仇，为夫总会给你报回来。”

    “我总是信你的。”宋嫣然反手握回去，两人相视一笑。

    郑柔若实在不爱看这两个腻乎，探出脑袋朝着四周看去。

    只见漪澜殿轩窗明亮，虽说冬日里不便开窗，却蒙着一层薄纱更显柔亮。

    屋外的雪在夕阳的照射下反射到殿内金光浮跃，更有温暖之感，一层薄薄的金光映照在案上的红漆盘内，就连盘上花瓶中的红梅，都得退射一步之外才能稍显姿色。

    随着夜幕到来，参加宴席的皇亲国戚们陆陆续续到来，猛地看见郑皋竟然在冬季出现在宴会上，稍稍一滞，想起什么，微微点头示意，接着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等待宴会开始。

    一队穿着清凉的舞女，随着乐器声响起，也漫步到殿中来，宴会正式开始预热环节，一片歌舞升平，锦绣繁华模样，好不热闹。云杉侍女个个衣着得体，低眉顺眼频频上前斟酒布菜。

    正当一片和乐时，一声尖锐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贵妃娘娘驾到。”

    随着这声唱，在场的所有人呼啦啦跪了一地，唯一还敢抬头的，也只有郑皋怀里的郑柔若。

    这一抬头，正好对上身着龙袍的万岁爷，万岁爷挑眉一笑，显然也没想到会对上一双小眼睛。

    地上的人还跪着，他俩目光交织在一起犹如电光何恩闪电，谁也没有要退缩的意思。

    最后还是郑柔若先撑不下去，想着自家美人爹爹身子骨不好，不能久跪，这才冲着上手的万岁爷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然后翻身紧紧抱住美人爹爹。

    万岁爷这才反应过来大臣们还跪着，多少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道：“平身。”

    说完趁大家起身之前，两个太监接受到他的目光，一左一右把太后扶到座位上做好，皇亲国戚和王公大臣们刚起身，正好看到万岁爷一脸孝顺把太后扶着坐下，自己才紧接着坐下。

    太后憋着气露出一副慈祥模样，“皇上也辛苦，快坐回去吧。”工具人石锤。

    这一切风波隐藏在几人心中，现场除了知道内情的郑皋夫妻俩，也只有郑柔若一个人津津有味看着，看来这个太后不怎么样哇，竟然还得捏着鼻子陪万岁爷做戏。

    郑柔若撇撇嘴表示没意思，刚被爹爹抱回去，就听到上首传来万岁爷的声音，先是感谢大家伙一年来的辛苦，接着展望了一下姑妄王朝的未来。

    紧接着就有人把话头接过去，吉祥话一句接一句，没一个完的时候，郑柔若瞪大双眼看着他们拍马屁，没想到啊没想到，文人嘴巴厉害她知道，但是不知道还能用到拍马屁上。

    郑柔若脸上全是兴致，看也不看自家的美人爹爹，只在他怀里朝四周巴望，圆溜溜的小眼睛里全是八卦。

    “你说她这爱看热闹的毛病是随了谁？”

    郑皋简直无语，整个郑府再加上三个将军府，愣是找不出第二个郑柔若这样的人。

    郑皋把羊奶放在一旁，扭头和夫人说了一嘴，宋嫣然摇头无奈，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郑皋见夫人躲到一旁，知道她躲懒，用轻柔却不容拒绝的力道把郑柔若的小脸掰了回来，垂首做出伤心状：“咱们的柔若不喜欢爹爹了吗？爹爹很是伤心。”

    郑柔若……她如果能说话，真的很想告诉美人爹爹一句：“您老美人计用错地方了。”

    她是个颜狗没错，可那只是建立在欣赏的层面，不可能被美色迷了眼哒，就算这个人是亲爹，也抵挡不住她看热闹的小表情。

    还真别说，古人拍起马屁来真是老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

    漪澜殿内气氛正浓，万岁爷一一收下众爱卿的马屁，表示君臣一心，大家携手共进。

    这样的热烈就让大家激动不已，纷纷拍着胸|脯保证为万岁爷肝脑涂地，舍身赴死。

    万岁爷正喝酒呢，听到这个顿时噎住，脸色僵硬一瞬，一挥手表示大可不必。

    君臣合乐这本是好事儿，只是有人偏偏没眼色，贵妃娇滴滴的嗓音一出来，郑柔若敏锐的发现万岁爷眼底闪过一丝不耐，轻撇着嘴角吞咽两下，好似恶心到他一样。

    恶心还睡，呵，男人。

    郑柔若也和万岁爷撇撇嘴，万岁爷正好看到这一幕，嘴角还没来得及收回来，抽搐两下，看着好友怀里的小东西和自己做出相同的表情，这是个什么意思？

    没等他想明白，就看到好友脸色铁青，暗叹一声受苦了，也没插嘴，低头专心吃菜，反正郑皋那厮面白心黑，肯定不会让人占便宜，自己回头再给他排解。

    郑皋见万岁爷低头吃菜，就知道这人什么意思，暗暗给他记了一笔，抬头看向贵妃，露出一丝冷笑，张嘴不轻不重挡了回去：“小女还没断奶，三皇子已经五岁，再过两年就要进尚书房，怕是当不得伴读。再者说，虽然姑妄王朝自从建立初始，对于男女大防看得不那么重，但也没有高门贵女给皇子当伴读的先例。”

    郑皋还有后半句没说出来：她闺女的身份就是给万岁爷做皇后都有余，给个庶出皇子伴读？你们承恩公府的人脑子都没长全是吧？

    郑皋简直无语，满脸鄙视看向好友，瞅瞅你这眼光，真是瘸得可以。

    谁料万岁爷好似知道他会看自己一般，只闷头吃菜，完全不看他一眼，两人眼神儿根本对不住。

    见他这样，到底是多年的好友，郑皋没再继续给人难堪，只是嘴角嘲讽看向下首的承恩公一家子，你们给爷等着。

    想到刚刚贵妃说的话，他就想笑，什么叫郑府有女贤良淑德，可与三皇子做伴读，一同长大有青梅竹马的情分？

    他郑皋的闺女用的着给人卑躬屈膝？就是中宫皇后嫡出的皇子也不敢这般放肆，还轮得着一个名声不好的贵妃之子在这儿挑拣他闺女，真以为他们郑府的人和万岁爷一样眼神不好呢？

    刚刚贵妃说话就说话，竟然还敢给他抛媚眼，简直不知所谓！

    郑皋这话一出口，显然没给贵妃面子，眼神只扫向承恩公府众人一眼，他们就跟被掐住脖子的鸡崽儿似的，大气不敢出，只假笑着扭头和旁人推杯换盏，完全不敢掺和进战场来，好像刚刚说话的人不是他们的人一样。

    漪澜殿内恭维声也停下来，大家眼神相互试探，全都没再说话，只等着看好戏，就连呼吸都刻意放轻许多。

    漪澜殿内的气氛完全没有打搅到万岁爷和郑皋还有郑府的姻亲们，把话头挡回去之后他们讲究该吃吃该喝喝，好不得意。

    郑皋轻笑两声，又端起羊奶小心喂自家闺女，根本没注意贵妃看到他疼闺女，眼底的欲|望和野心交织在一起转变成焦急，转头看向姑母寻求帮助。

    郑府这样手握大权的百年世家，别说在姑妄王朝，就是宏观整个历史长河中，也找不到第二个这般顶尖的人家，母家一门清贵，外家三门武将，只要拿捏住他们家小丫头，帝位还不是手到擒来。

    “她再是个高门贵女，也还是皇家的奴才，有时候这膝盖还是软点的好，郑首辅，你说是吗？”太后当即撂下脸色，斜着眼睛睨向郑皋，阴阳怪气问道。

    “呵。”郑皋可不怕她，一个老妪婆罢了，如果不是朱雀令下落不明，早就把他们一家子弄死了，哪里还轮得着她在这儿大放厥词，还真把自己当万岁爷亲娘了？当年她不过是御花园里扫地的奴才罢了，还敢把她闺女比作奴才，简直找死。

    郑皋当即决定上朝时摁死承恩公家一支，好让他们看看这顺天府里究竟他们厉害，还是郑府得意。

    “这就不劳太后费心，郑府的嫡女，自然矜贵，只有御花园里扫地的，才是皇家的奴才，我们这种百年世家，是皇家的臂膀。”

    “嘶！”这话一出，整个漪澜殿内众人全部倒吸一口凉气，谁不知道太后当年就是御花园一个扫地的宫女，郑皋这是把太后的脸往地上踩啊。

    啪！“你放肆！”太后一拍桌子气得直跺脚，脸色阴沉看着郑皋，见他还在慢悠悠给怀里的小畜生喂羊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得伪装什么端庄，只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郑柔若尖声说道：“哼，不过是一个刚百天的奶娃娃，给你体面你不要，能不能长大还是两说！”

    这般诅咒之言出现在一国太后口中，郑柔若所有的长辈脸色立马不好，全都朝着太后看去，其中以郑皋最为直白。

    他轻轻掀起眼皮，手上轻柔拍着郑柔若的小肩膀，明明没说任何话，眼底的冷意却看的太后一个哆嗦，忍不住缩着肩膀，一瞬间顿时忘了刚刚想说什么，所有的话全卡在嗓子里，戛然而止。

    “太后慎言，我闺女天生金贵，她如果都没有福气过的快活，那奴才起家的承恩公府，就该诛九族了，你说是吗？”

    郑皋这话一出，漪澜殿再次陷入哗然之中，他这是要造|反啊，太后的九族，可包括皇上呢。

    “好了！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簪缨世家的嫡女给个光头皇子做伴读？承恩公教养不善，玉骨，你去承恩公家好好教教她们，免得再闹出笑话。”

    万岁爷不轻不重把筷子摔下，这一下就把吸引去全部目光，明明一句话都没对着太后直言，去把她骂的狗血淋头，质疑承恩公的教养，那不就是质疑太后的教养吗？

    年轻的官员见万岁爷竟然敢这般对太后阴阳怪气，持着百善孝为先的原则，也不管是不是已经封笔，抬脚就要出来谏言。

    还是年长的官员反应及时把人拦住，这才没惹了万岁爷不快。

    经历过先帝一朝的老臣，或是顺天府世家的年轻弟子们，谁不知道万岁爷是中宫嫡出，却憋着气俸扫地宫女为太后，就连最是刚正不阿的御史台对于这件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听到，你现在出去给万岁爷找不痛快，回头把万岁爷他老人家惹毛，他能让咱们一年都不痛快。

    大家都没说话，就连太后都被万岁爷这突如其来的插嘴给噎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刚刚的阴阳怪气已经是她搜刮了脑子里全部的存货说出来，再多说两句，就要张嘴骂人了。

    见这便宜儿子不满，她也不敢再说什么，朝下面恨恨看了一眼，她儿子不在，等她儿子回来的。

    圣人心里叹息，太后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郑家，这是什么样的人家，满府高官，姻亲全是高门大户，出身这么高贵的嫡长女就连宗室也比不过，给三皇子当伴读？

    一个女孩子给皇子当伴读，说的好听点是伴读，说的不好听，那不就是让人家未来当妾？

    她真是人粗俗见识短，看不清楚形势，郑家这样的人家，就是父皇在世也不敢这么干啊。

    他们倒好，郑家向着自己，就这么侮辱人，简直不把万岁爷放在眼里，也不把郑家放在眼里。

    他们家在朝堂上姻亲遍布，不是天生体弱，万岁爷都不相信自己还能不能这般信任他们。

    “这般猖狂恃宠生娇，难道郑府是要造|反吗？”太后熄火了，贵妃可不乐意，她还小的时候姑母就进了宫，等她长大一些姑母已经做了宠妃，再后来就把她接到宫里。

    她是未来的皇后，郑府一个做臣子的，竟然敢不给她面子，当即不快，冷声说道。

    万岁爷见贵妃竟然如此猖狂，就连自己的话都敢不听，冷哼一声知道她们承恩公府心大了。

    “三皇子既然要伴读，那朕给他指一个吧。”万岁爷看了承恩公府众人一眼，在他们哆嗦的目光中幽幽说道：“朕记得承恩公家的嫡次女今年五岁了吧，既然这样，一家子亲近，那就进宫和三皇子住到一块，好好伺候吧。这才叫亲近，承恩公你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