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这清秋子是个怪人,我曾听闻清秋子写的话本很随行,有时一月能写上几篇,有时却半年也不写一篇。不过由于他的话本质量极高,每每总令人回味无穷,哪怕几年只写一篇话本,也足以养活自身。”

    “兴许因为他是全京城写话本最上乘之人,所以为人处世多少有些不可一世,他平日总喜欢闲时跑到隔壁乌梅棚听李康子说书。”

    顾弟弟挠了挠脸,“这有何稀奇的?他定是十分喜欢听李康子讲古说经。”

    那公子笑了一下,又摇了摇扇,“你又说错了,他之所以时常跑去乌梅棚并非因为喜欢听李康子说书,而是为了当自己话本开说时,去看看乌梅棚的惨状!然后放声大笑。每次都把李康子气得对天立誓:‘李某总有一天,定要把徐秋二人踩在脚下’!”

    顾弟弟:……

    顾弦歌:……

    这人怎么还能活到现在?

    “但很多时候,清秋子都会留在象棚听书。象棚里头,一共有三个最佳观看位,其中一个便是专为清秋子所设,那个座位四处被纱织帷幕围着,他能从里头看到外面的情形,但外面的人却看不到里面的他。他平日一般都坐在里头,他自己坦言是为了欣赏看客们专注的神情,这是对他的话本的一种肯定。”

    能了解到这程度,看来这位公子和清秋子不是朋友,便是对方的忠实粉丝了。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到底还要在这里瞎聊多久?!时间不等人,若他们姐弟抢不到位置,岂不欲哭无泪?

    顾弦歌越看那些像丧尸一样堆在象棚外的看客,越是不安,立即对那公子福了福,“谢公子不吝赐教,我们姐弟好不容易来此一趟,自想听一回之类最好的说书,眼看象棚看客越来越多,怕再晚些便要抢不着座位,我们便先告辞了。”

    那公子话还没到喉咙,顾弦歌已急急忙忙地拉着顾弟弟往象棚那边挤。她外边虽是一名大家闺秀,但她的内心可是一名铮铮女汉子,以前在学校跟男生打架就没输过,同学们见她都会喊一声大姐。

    如今开场时间逼近,看客早已不像先前那样守规矩,都是推推攘攘,各种打尖乱挤,活脱脱地上演着上班上学时挤公交挤地铁的戏码。

    既然大家了乱开了锅,顾弦歌便更无所顾忌,为了挤到最前面,她使出了浑身解数。

    见到见状粗汉时,便道,“呜……大哥您踩到我的脚了,可疼极了。”那粗汉一见顾弦歌那楚楚娇弱之状,顿时失了神,于是顾弦歌便趁机挤到了前面去。

    “咦?!那不是名妓李师师么?她怎么来了?”趁众人扭头去看那美动京城的名人时,顾弦歌便像蛇一般闪到了前面。

    顾弟弟也非省油的灯,以姊姊为流氓的榜样,时而卖惨时而凶狠,不但没有落后于顾弦歌,还差点反超了她。

    两人几经“厮杀”,最终从最后面杀到最前面,那迎风飘扬的胜利旗子正向他们招手……

    “满座了,各位请回罢。”

    两姐弟差点没摔倒在地,明明都已经杀到了最前面,居然空手而回。和其他没能进场的人一样,两姐弟抱膝坐在角落,失落得如暴风雪中被吹弯的松枝。

    “你们大可不必这般忧愁。”那公子只觉才略一靠近这两姐弟,四周的空气便随之冷了一冷。

    顾弦歌颓然道,“能不忧愁么?我好不容易出来一回,却未能看上,也不知何时再有机会了。”

    那公子低沉了笑了笑,“其实我在象棚已留了一个座位,若二位不怕拥挤,大可随我一同去。”

    两姐弟闻言顿时欣喜得热流直流,就差没抱着这公子的大腿狠狠亲吻。但顾弦歌很快就清醒了过来,难怪此人从一开始便一直不慌不忙,原来是早有准备。

    且看这人衣着不凡,便觉非凡夫俗子,而如今他还能在一座难求的象棚里留有位置,便越发觉得此人深不可测。

    顾弦歌神色一敛,再次福了福,“多谢公子美意,小娘子不知礼数,竟忘了还未请教公子贵姓?”

    那公子朗声一笑,这才发觉原来自己还没自报家门,他对两姐弟拱了拱手,“在下姓蔡,单名一淞字,家住西街蔡府。”

    两姐弟闻言完全呆住了,西街只有一座蔡府,那便是蔡相公的府邸!若这人此言不虚,那他岂不就是那权倾朝野的蔡相公的血亲?!再看他不过十六七岁出头,那定然是蔡相公之孙了。

    那蔡相公可是官家面前当红的权臣,他本是被前朝皇帝贬到杭州当着一名小小县令。原本仕途无望了,却不料先帝忽然驾崩了,恰逢先帝膝下无儿,大臣们便和先帝嫡母赵太后召开了紧急会议,最终决定在先帝的兄弟中选出一位皇储即位。

    然而,这位赵太后看似纤弱,但野心却着实不小,一心想着能染指朝政便极力举荐年纪最小的端王即位。那些一直与赵太后有勾结的大臣自然奋力支持,相议的结果出现了一边倒的情况。

    这使得赵太后最后如愿以偿,数日后,年满十六的端王登基,太后垂帘听政,直到端王年满二十才还政于他。

    端王便是当今官家,他不擅朝纲,最喜游山玩水和笔墨书画。当年仍是县令的蔡相公正是以重金贿赂了官家身边大宦官,得意把自己的绝顶书法呈至官家跟前。他一看这幅书墨,顿时大大赞叹这书法造诣惊为天人!当即便把蔡相公调回京城,并亲自提拔。

    如今赵太后早已还政,而官家仍然对朝堂之事吊儿郎当的,以致于这朝廷上的大事小事都被蔡相公的狠狠握在手里。

    传闻只要稍微说话不称蔡相公的心意,他只消一句话便能把那人从京城一脚踹到到偏远的南方去。

    试问他的血亲谁敢得罪?

    难怪他能有如此排场,更难怪他能在一座难求的象棚中留有位置。

    原本活泼无畏的两姐弟瞬间木讷了起来,就怕一不小心说错话得罪了这位蔡公子。

    但蔡淞脾气极好,也完全没有架子,见两姐弟此时因害怕而紧绷的神情也只觉好笑。

    百姓们总对他敬而远之,他对此本早已习惯,自然并未太过上心。自从他的挚友搬离京城后,他便很少能与其他人这般畅快地说话了,今日真是个高兴的日子。

    他本可以隐瞒自己的身份不说,但与这两姐弟相处下来,觉得他们着实有趣又有几分真性情,他想和他们交朋友。既然要交朋友,他便更不想对他们撒谎了。

    蔡淞柔声一笑,“二位无须太过紧张,我又非会吃人的妖怪,你们何必如此害怕?况且,我之所以把真名告与你们,不过是想和二位交个朋友。”说到后来,他竟然羞涩地笑了笑。

    这番话让顾弦歌想起以前班里一个因为遗传性谢顶而被班里同学视为异类排斥的人。他和蔡公子虽不同,但本质上,都是因为“与众不同”而被区别对待。

    “对不住,是我们失礼了。”顾弦歌立马用手肘狠狠撞了她弟一下,以示他别再绷着那个极其难看的笑容。

    “请蔡公子莫要见怪,我们姐弟不过是平常老百姓,身边也没个像公子那样的贵客做朋友,自然少见多怪了。”

    此话不假,她平日不常出门,家里也没什么客人来访,来得最多的便属柳氏那边的表姐妹们了,她们的身份地位自然不能与蔡淞相提并论。

    这话说着中听,缓和了不少蔡淞内心的尴尬,他转身先行一步,“徐生人的说书也要开始了,我们边走边说吧。”

    顾弦歌干笑了两声,心道,你到底记起这事来了!差点以为要在这里聊下去!毕竟他们是蹭别人的座位,别人不提他们也不好意思提。

    象棚果真棚如其名,其空间之大,容纳看客之多,是其他棚无法比拟的。顾弟弟哪怕不是第一次进棚子,却依然被这座宽大而华丽的棚子吓呆了。

    在棚子的中间有一高台,想必便是戏台了。戏台被一些低栏环绕着,在戏台旁边有另一矮台供管弦乐队配乐,时称“乐床”。

    而四周有三排阶梯式的观台紧紧环绕着戏台。在顾弦歌他们进来时,观台上已密密麻麻地坐满了人。

    她抬头看着中间那座观台的最高位置,那里一共有三个装潢华丽的专座,中间的是官家才能坐的。其次,左边的青龙座被一块薄薄的帷幕围着,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那帷幕中有一个黑色的投影,却看不真切里面的情形。

    她不禁暗暗地想,那传说中的清秋子此时是否正坐在那里?

    众人就着右边的白虎座坐下,这便是蔡淞的专属VIP座位,平时就算他不来,象棚管事的也不会出售给其他看客坐。

    这座位比普通的观座要高一些,宽敞一下,视觉效果和座位的舒适度本应更好。只是蔡淞可是带着四个防尘卫士,加上顾家姐弟,整个位置就显得很拥挤。

    两姐弟就这样冒着脸被夹得变形的风险听完了一场。

    起初他们只觉挤坐在那里,□□上极为煎熬,但随着故事的展开,和徐生人生动的演绎,两姐弟早就忘却□□的痛苦,而全神贯注地投入到这个凄美的故事去了。

    把悲情的部分,说得如六月霜雪般凄厉,直让五大三粗的汉子也听得滴下泪来。

    出了象棚,顾弦歌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着还有些时间,便对蔡淞道,“此刻天色尚早,若蔡公子赏面的话,我们姐弟做东请你到茶坊里吃茶尝糕点?”

    顾弟弟听到吃糕点,立即来了精神,他用哈士奇般热情又期待地目光看着蔡淞,但对方却礼貌一笑,拒绝了,“着实抱歉,我今日已约了朋友在此等候。”

    “那真可惜了,这一顿先记着账,下次见面时,绝不赖账!”顾弦歌叹了一声,正要告辞,却忽听见不远处传来一把沉冷的声音,“蔡兄,久等了。”

    抬眸看去,前方一人身挺如松,一袭淡蓝长袍,宛如深秋苍穹之色。

    天边一缕阳光穿过瓦子,从他后背铺张开来,

    顾弦歌揉了揉发直的双眸,她本来觉得蔡淞已是这世上不可多得的帅哥,不曾想,眼前这位竟丝毫不逊。

    这真的是凡人么?

    瓦子里红灯高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这番景致便如收藏家珍藏多年的卓凡画卷,绘尽东京繁华与昌盛。

    而他,便是这副画卷之中,最为风华绝叹的点睛之处。

    她还未反应过来这是哪家谪仙,便听身旁的顾弟弟兴奋地冲那样大喊了一声,“二表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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