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中午，社团招新在挨近一中东门的篮球场举行，排着大几排学生自己做的海报，围着不少手里拿着宣传单的学生。

    一中有如此丰富的社团文化主要还是得益于国际部的那帮卑微的未来留学生，当然也有不少学有余力的本部学生。

    现在到处乱窜的基本都是高一的萌新——

    他们对苦逼的高中生活还有着美好的向往与期盼，显得沈泠冉和温墨玥这俩2018级的高二生鹤立鸡群。

    温墨玥拉着沈泠冉在人群中灵巧穿行，直抵画社宣传的那片区域。

    往前还没走几步，沈泠冉被人流阻塞，看不清前面。

    “我靠，”沈泠冉听见前面的温墨玥骂道，“你怎么在这儿？郑婉娥人呢？”

    沈泠冉猜郑婉娥应该就是温温认识的那位画社社长。怀着疑惑，她抬起了一直低着的毛绒绒脑袋，侧脸挤过前面挡着的人，才看见画社海报前站的宣传人是谁。

    ——是孟梁。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沈泠冉心想。

    哦不，她并不想和这家伙做冤家。

    “我怎么的不能在这儿？”孟梁还是那副寸头刺头样儿。

    他像是气笑了，立在海报牌子前一脸不爽，右手里拿着一小沓报名表给自己扇风。

    他把刻薄的审视目光转向沈泠冉，右边稀眉一挑，半笑不笑阴阳怪气：“哦～来加画社啊？”

    温墨玥一看他这样儿就来气，真想一个拳头直接往他脸上拽。

    沈泠冉看了眼旁边生气的温墨玥，并不想在这里起冲突，皱眉点头。

    “好啊，”孟梁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不怀好意，递出去一张报名表、一个板子和一根铅笔，报名表背面正好是空白的，“那你给我画点啥，我再看看你够不够格。”

    温墨玥终于忍不住怒道：“你这主观性也太大了，而且凭什么就我们这样？我找你们社社长郑婉娥，不是来给你画画的！”

    孟梁啧了声，丹凤眼冷冷睨着温墨玥和沈泠冉，“天王老子来了也是这个规定，想进画社就是得先画给我们看，我哪里敢为难咱孟神的人？”

    说罢，他颔首点了点旁边在蹲着画画的几位高一新生，看着一个学妹的画直言：“你这画的什么垃圾，走吧，我们画社不招垃圾。”

    新生明显没想到会有人这么说自己，仰起头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起滚儿来，从泫然欲泣到眼泪涟涟，气得说不出话，扭头就跑。

    沈泠冉看得眉头直皱。

    “啧，”孟梁挑眉，“女生就是爱哭。”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被孟梁这样一激，温墨玥是真起了想把孟梁那张大脸打扁的想法。

    “你这人他妈什么低素质自大狂……”

    沈泠冉为免温墨玥真打人，连忙捞住温墨玥，目光认真地开口：“女生可以哭，也会勇敢。”

    沈泠冉用力接过孟梁递给自己的纸笔和板子，目光沉沉地望向孟梁，一瞬间竟让孟梁想起了孟檀，“我画。”

    孟梁挑眉颔首，示意沈泠冉开始。

    沈泠冉以往温和的目光变得锐利，她指了指快被气哭的新生，“但是，你要找到刚才那姑娘，跟人家道歉。”

    孟梁倒是无动于衷地摊手，“嘿，还要我道歉？我只是在阐述事实罢了。”

    然后他一脸痞气地加了句：“你要是画的还可以我就跟她道歉。”

    沈泠冉定定看孟梁几秒，然后垂下眼帘，思索着要画什么，孟梁在一旁翻眼抱臂，一脸看戏的表情。

    温墨玥脸红白交错，大概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被气得不行。

    她拿出手机开始大骂特骂那个不靠谱的郑婉娥，打字用力地好像要戳穿屏幕。

    骂完了果然心情畅快了点。温墨玥心不在焉地看着好友列表，一瞬间福至心灵，给没有一条聊天记录的孟檀发了句“你的宝贝同桌被你弟欺负呢，速度，位置是东门篮球场社团宣传区”。

    这时候，一位柳叶细眉的纤瘦短发女生冲来，直接跑到攥着拳的温墨玥前面“低头哈腰”，完了挠头嘿嘿一笑，“温温真不好意思，我刚刚去厕所了就让副社孟梁帮忙看着了，他脾气……额就那德行，我提前道歉啊哈哈哈。”

    温墨玥抱臂扯了扯嘴角，白了郑婉娥一眼，意有所指道：“别什么人都往你那儿招，回头搞臭了画社名声。”

    郑婉娥嘻嘻哈哈过去，赶紧给孟梁和温墨玥两边顺毛。

    阻止了一场冲突的郑婉娥最后停在沈泠冉的身后，呼哧带喘地喝了一口水，左手叉着腰，余光刚好瞥见一边蹲着的沈泠冉的画，眨眨眼悄咪咪探到她身后细看。

    “噗——”郑婉娥看清楚画的是什么之后，半口水从她嘴里喷了出来。

    还好郑婉娥有点良心，没给喷到画上，而是喷到了孟梁身上。

    温墨玥纤眉一挑，眼里闪过好奇诧异，也窜到了沈泠冉的后面，看了眼孟梁又看了眼画，忍俊不禁。

    孟梁才反应过来，看着自己身上的水横眉怒目，“郑婉娥你他妈……”

    但是看温墨玥和郑婉娥都围在沈泠冉后面，他不由顿了顿，锁眉往沈泠冉边上走了两步，侧着脸斜看着沈泠冉的画，表情五颜六色。

    也差不多是这时，孟檀有点气喘地到了篮球场，头发略凌乱，鬓角渗出些微汗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着急——大约是因为孟梁是他的弟弟，他不能放任他弟弟欺负人。

    但到的时候，他并没看到什么剑拔弩张的场景，反倒有些和谐——三人围在小姑娘的后面，神色截然不同、五彩缤纷。

    孟檀咬了一下牙关，把刚才那股生涩的担心咽下去。

    温墨玥和孟梁听见响动，都抬头瞟了他一眼；温墨玥的样儿像是在憋笑，孟梁的样儿则像是要打人。

    孟檀皱眉，不大理解这三人奇妙的表情，于是迈开大步走到了沈泠冉的画旁。

    画很草，像是随意勾勒了几笔，但是很有灵气，显得生动——正是四肢到处张牙舞爪、跟个喷壶似的口吐唾沫的孟梁。

    特征很明显：寸头、一双眉眼微微上翘，眼尾像剪开的羽毛，稀眉薄唇，一副不好惹的混混样儿。

    人物逼真生动，形态抓的很准。

    看得孟檀也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嘴角。

    这时的沈泠冉正好落笔抬头，撞上了孟檀含笑的眼睛。光打在他身上，抻着他眉眼里不拘的傲气。

    是啊，他本该是这样的人，不是孤僻的。

    如果他家庭幸福的话，沈泠冉觉得他应该是那种不太主动跟女生说话，但是聊得来的时候能让人如沐春风。

    他本是一棵青竹，应该在温柔的风中从容舒展枝叶，而不是在冰冷的雪地里经受极寒的苦难，艰难地将青叶撇下，只余枯枝。

    后面的温墨玥暧昧地瞟一眼看孟檀看到愣神的沈泠冉：“啧啧，冉冉你……”

    刚刚看孟檀看得傻住的沈泠冉大约猜到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温墨玥要说什么，她极速开机，用最快的速度捂住了温墨玥毫无边界感的嘴，朝另几人傻笑，试图掩盖过去。

    郑婉娥挑眉，也是一副姨妈笑的表情。

    沈泠冉：“……”

    孟梁面色微妙地捻起沈泠冉前面的画，用微妙走调的声音憋道：“还行……”

    温墨玥一副昂头高傲的孔雀样儿看孟梁，好像这是她画的似的。

    孟梁看得拳头硬了，加了句“仅仅是对于你们文化生来说”。

    郑婉娥见大家终于卸下了火气，松了口气，大咧咧地拍了拍几人的肩膀，“好啦，那咱们画社再填一名新将，没人有意见吧？”

    孟梁表情跟吃了屎一样，倒是没反驳。

    “等等，”沈泠冉清亮的声音响起，不大不小，大家刚好能听到，“孟梁，你记得给学妹道歉。”

    孟梁的脸扭曲了，看起来有些喜感，逗得大家笑起来。

    “我给那个女同学赔东西。”孟梁看着沈泠冉咬牙切齿道。

    “不行，”沈泠冉倔强道，“一、定、要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