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的生活

    虞子眠画得一手好画,家里放着他这些年画的山水,还有我缠着他画的花笺,就夹在我看了一半的话本子里,除了话本子,还有许多我不想打开的圣贤书,虽然偶尔还是会看两眼。

    因为家里藏书的缘故,附近的乡亲自动补全了虞子眠的人设,卖画为生的未中举书生。

    家里有很多书,不少孩子过来抄书,我不记得是哪个胆大的小鬼头提抄书这件事,反正虞子眠答应了,学堂的孩子们课后有不懂的地方,拿着课本来问虞子眠,他都答了。

    虞子眠是很好的老师,在云舟上我就体会过,甚至学堂里的老夫子和他谈论学问,夫子希望他再去参加乡试。老夫子夸虞子眠的时候,我能看见他脸上小小的得意,在我面前,好像提着尾巴的白孔雀。

    我不是喜欢孩子的人,但是不得不承认来家里的孩子们很乖,既然很乖,我不必带有偏见。虽然他们分走了虞子眠给我做的麦芽糖,虞子眠买回来的酪樱桃糖葫芦,但是他们不会吵到我睡觉,也没有乱动或者弄坏家里的东西,问完虞子眠问题会偶尔想听我讲游历的故事,会给我倒水会编草蚂蚱给我。

    当我不想理人时,虞子眠会不着痕迹地把注意力引到他那边去。

    我照常给季清河写信,下午,隔壁的徐大姐挎着篮子敲我的家门。

    平时一直有乡亲分吃不完的蔬菜给我们,起初我摸不着头脑,因为我在凡尘居住的时候都是一个人,没有人记着家里种的东西长得很好,可以给我送一些来。

    “小虞不在家?”

    “嗯,沈公子跟他定了一副幽州全景给沈老爷子做贺图。”

    “那要画很久呢,”徐大姐放下篮子,看了我一会儿“小虞晚一些不一定能回来,小虞夫人会做饭吗?”

    “?”

    显然我并不会,我的厨艺停留在把生的变成熟的上。

    “要不我教你做两个简单的菜,这样你一个人在家时也饿不着。”

    “也好。”这就是热情淳朴的乡亲吗?

    修真者早已辟谷,我刚出走的一段日子,情绪差到不想吃饭,饿了一个多月,才明白我确实辟谷了。一个人住的时候,就算饿死也不会有人发现,所以我不讨厌徐大姐,即使她似乎有社交牛逼症。

    我乖巧地洗菜,徐大姐有些惊讶地看着我,一问才知道,他们以为我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家里不同意,我偷偷和虞子眠跑了,不爱出门也是怕被家里抓回去。

    我没忍住笑出声,好心解释我父亲是同意的,不爱出门是我真的不爱出门,简单的家务其实会做(更何况我带了小蓝),至于虞子眠乐意做饭,确实有我做饭太难吃的缘故。

    徐大姐也笑,忙活着切菜:“挺好,即使我不想家里的琐事都由我操劳,可这世道就是这样。小虞夫人,我跟你讲,做饭这种东西自己会就行,偶尔下厨也许让人感动,要是你日日如此,对方只觉得是理所当然。”

    徐大姐一边切菜一边碎碎念,我还以为她的底层代码就像我现世的奶奶,觉得女子以男人为天,生来就该照顾男子。

    “不过小虞和我家那口子,总归是不一样,也不知道小虞是怎么教的,狗蛋那孩子居然坐得住读书了,就冲这一点,小虞要是不在家,小虞夫人来我家吃饭吧。”

    徐大姐越想越觉得可行,“既然如此,做饭其实也没什么必要学。”

    啊?我放下刚洗好的茄子,手足无措,因为徐大姐确实想把我拐回家吃饭。

    虞子眠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懵逼的我和热情好客的徐大姐,他带着笑意送走徐大姐,分了一点栗子酥做为果蔬的谢礼,然后问我晚上想吃什么。

    “我洗了茄子。”

    “真乖。”

    倒也不必如此会哄小孩。

    我看见他手上干掉的墨迹,我之前就说过他的手很涩,至少我很喜欢。洗茄子的水还可以二次利用,我快乐地帮虞子眠洗手,可以光明正大地搓一搓揉一揉,当然我想的话不光明正大也可以。我伸直手指,暗自神伤我的小短手,虞子眠不是很乖,他握住我的手,干脆利落地洗掉墨迹,还不忘评价:“你太慢了。”

    对,慢到耳朵都红了,我转过头,吧嗒在他嘴上亲了一下。

    “别闹,自己去玩吧,桌子上有栗子酥。”

    我欢快地跑开,手像一尾鱼从他指尖溜走。

    也许因为我喜欢,当我亲他的时候,虞子眠不会再说令人难过的话,脱敏治疗成功。

    人世住久了,虞子眠会带我去山林中隐居,他是一个上到耄耋老人,下到牙牙学语儿童都喜欢的人,很难形容我听见幼童磕磕绊绊说喜欢虞先生时候的心情,孩子脸上是我学不会的纯粹笑容。

    我有时候会难过,我当然高兴他有很多人喜欢,但是这样我的喜欢就不重要了,虽然是转瞬即逝的嫉妒,但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后来我发现每次我不高兴没过多久,虞子眠就会提出搬家,这样他就又只有我了。

    其实这不好,虽然我们确实不能在一个地方待很久,因为邻居会发现,我和虞子眠不会老去。

    在人迹罕至的地方,虞子眠的受欢迎就变成了受鸟兽欢迎,看见屋顶上盘踞着猞猁,我真的很难生气,毕竟,我也喜欢毛茸茸。

    能化形的不能化形的,小小的屋子承担了太多生命,去年的棕熊在我家附近冬眠,虞子眠招来的。我也习惯他头上顶着俩小鸟,肩上坐着兔子怀里抱着一猫,脚边狼和狐狸亲昵地扒拉他。虞子眠向我投来求救的目光,但显然我并不准备救他,小动物贴到了虞子眠,我rua到了毛茸茸,除了虞子眠会受伤,简直一切完美。

    说实话他这样能走路,已经很了不起了。

    我试图向虞子眠头顶的小鸟伸出罪恶之手,但是家里有两只鹤了,特意从蓬瀛飞过来的。之前那只醋王就会因为我rua另一只而踹它尾羽,后来我悲伤地发现另一只是绿茶,它们在奇怪的地方达成共识,总结就是我不许摸它们之外的鸟,对虞子眠到没那么苛刻。

    whyyyy!

    山林中生活不需要掩饰修士身份,精怪们偶尔会过来寻求建议,比如爱上凡人的小狐妖。

    鬼传阴,妖□□,人妖殊途这种事都心知肚明。

    小狐妖问过家中长辈,当然是否定。小狐妖不死心,又准备问人类的意见,她问过很多人,她一直在问,显然她一直不死心,想找到一个同意的人,只要有一个人同意,她就敢去撞南墙。于是虞子眠给了她一幅画,当画开始褪色,意味着作为妖的她会伤害那个人,至于之后怎么选,是她的事。

    成长这种事,总要自己来,自己去选。

    虞子眠因为提供帮助获得敬重,而我,大概是因为它们喜欢我写的话本子,与我谈卖往妖界的分成,甚至有倒霉魔修跑到我家门口催更。

    结果被虞子眠打了出去。

    之后再也没有小妖怪担心我和虞子眠会被欺负了。

    又是一个冬天,我睡得迷迷糊糊,我像个四肢瘫痪的人偶任凭虞子眠帮我换衣服,披上厚厚的鹤氅,接着他将我横抱起。

    只是因为下雪了。

    第一场雪,总说瑞雪兆丰年。

    虞子眠你不是南方人,我才是!干嘛对雪有那么多执念。在我开口骂他之前,听见他说:“我们又过了一年。”

    我们又在一起过了一年,很好不是吗?我坐在他怀里,看院子里还没开的梅花,冬天比其他季节安静一点。我清醒地时间比过去多,笑的也比过去多,有更多的小脾气也很容易被哄好,我抱着虞子眠的脖子,这些年里,我学着珍惜。

    “你居然这么安分。”

    虞子眠他是了解我的,于是我愤怒地晃了晃脚,穿着袜子的我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我的鞋呢!

    我拥有安宁的生活,虞子眠偶尔会帮我梳发髻,然后我就会发出每个被妈妈扎头发的孩子会发出的声音:“头皮,紧紧。”

    在我跟虞子眠撒娇的时候,我似乎听见了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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