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审讯还未撬开宛香的嘴，换了一批又一批的侍卫却是先吃不消了。

    “水灵，木灵，火灵，风灵，全都上了，毒药早就用过了，还是没招。”崔瑜身边的心腹走进帅帐，对崔瑜密语道。

    闻此，崔瑜面色一冷，“没用的东西！我亲自来审。”

    阴湿的牢房里，宛香的青衫上染了血，灰暗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灰尘混合着腐肉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

    牢房内的气息冷硬，仿佛可以一刀劈开，完全看不出此地位于大漠。

    崔瑜将龙筋聚了灵力，控制它在宛香的脖颈上不断收紧，在外力作用下，宛香无力垂下的头被迫抬了起来，露出苍白的脸庞和被水浸湿的额角。

    “咳......你就算......也得不到你想要的。”宛香扯了扯嘴角，似是嘲讽。

    “你怎么知道令牌的事？”崔瑜眸色狠戾，继续施力。

    “大将军不会以为自己当年做的很隐蔽，万无一失吧，”宛香用尽全身气力抵抗着龙筋收缩的灵力，“也对，毕竟当年军营里知道那件事的人，全都死了。”

    崔瑜伸出手，数道光柱贯穿了她的身体。

    宛香感觉自己的魂魄抽离了躯体，耳边传来飘渺却沉闷的声音，压的她喘不过气来，“这具被毒药侵染得没了生机的身体你可以不要，天赐的灵根你可以舍去，那魂魄呢？你的魂魄如果消散于天地间，可就永世不得入轮回了。”

    “我说，”鲜血从宛香的身体中渗出来，她的灵魂似被撕碎一样痛苦。

    “我的父亲虽只是千户，并不知道令牌之事。但他有能看破阵法的灵眼，在巡视之时发现了你与永清的女将领私会。”宛香大口喘着气，“一开始父亲以为只是私通外敌，打算抓到证据之后再上报，没成想居然看见你把一块令牌给了对方。”

    “父亲知道事关重大不敢耽搁，当夜便去找了太子，太子殿下告诉父亲那是统领北漠千军的崔氏令牌，与崔氏将领血脉相连。两人担心打草惊蛇，本打算回大都后再上报，结果太子竟然死在了北漠。”

    崔瑜松开龙筋，但压迫在魂魄上的力却丝毫未减。

    宛香不敢停下，继续说道，“太子是王上唯一的儿子，父亲没想到地位尊贵的太子也会死于非命，回大都后，便不敢再提及此事。之后不久就由于惊惧过度......撒手人寰了。我也是在父亲的札记中看到这些的。”

    崔瑜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灵力尽数撤回。

    宛香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嘴角淌血，劫后余生般的喘息着。

    崔瑜踩在宛香的手上，睥睨着她的痛苦，“让你再苟延残喘一段时日，你最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大将军，”宛香挣扎着，“求你善待百姓，善待少将军。”

    “呵，”崔瑜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身离去，“与其想这些，你不如思考一下自己还能活多久。”

    宛香闭上眼睛，卸了力。

    命数么？她早就想清楚了。

    无论如何，只要她说出那个秘密，崔瑜就不可能留她了。可那又如何？与其活着眼睁睁看着天下沦于战火，她却无能为力，不如发出最后的悲鸣后赴死。

    宛香满面尘土和伤痕，用手肘支撑着身体，向墙壁边爬着。血迹在她身后留下了浓厚的深褐色泥泞。

    石缝中透进来一丝光，宛香倚靠着那点微光，用沾满了鲜血和尘埃的手指在墙壁上写道：

    饮冰十年，热血难凉。奈何力弱，纵不志移，终难过。烽火踏破山河，不忍看，此间将身向浮图，恨不能遂心，一念关山，一念悠悠。

    干涸的血液凝固在石灰岩上，宛香顺着墙壁慢慢倒了下去。

    靖木城中，听闻崔瑜亲审的消息，裴焕再也放不下心中的担忧，安排好城中的人手便片刻不停的往营中赶。

    崔瑜在宛香招供后便仔细彻查了宛香的家族，对于她和裴焕的过往一清二楚。

    所以在裴焕回营的事传到帅帐中时，崔瑜便早有预料的挥手屏退了侍卫。

    裴焕甚至等不及上报，径直冲进了帅帐。

    “崔大将军，我敢用性命担保，宛香绝不是细作！”裴焕跪倒在地上，字字铿锵。

    “违抗军令，擅自离城，按律当诛。非急报，未经通传，直闯帅帐，罪加一等，你想造反吗？”崔瑜抿了口茶，没有正面回话。

    “我死不足惜，但求您放过宛香！”裴焕双目通红，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上青筋毕露。

    “你用什么担保她不是细作？倘若她是，你十条命也不够死！”崔瑜有些不耐烦，裴焕的死缠烂打在他眼里愚蠢又可笑。

    “属下位卑命贱，至微至陋，虽无所长，但唯有体内的灵根是四灵同修，世间罕有。”裴焕毫不犹豫的说。

    普通的修行之人都是单灵根，只能在四行中选择一种修行，而能修行四灵的灵根千年难遇。

    就算在这只精英中的精英，北漠驻军中，也未出现一个。

    而只要修行之人勤加练习，便能媲美世家神力。

    这样的灵根，不仅人族渴望，对神族也有裨益。在这神州天上地下的生灵里，除了仙君的后人唐氏，应当是人人哄抢。

    贪婪之余，崔瑜有些惊讶，这样的天资，竟也有人舍得轻易放弃。

    四行灵根刚好可以抑制他体内的病症。用一个无用的将死之人换几年寿命，崔瑜不可能放过这么划算的交易。

    “如若大将军能放了宛香，我愿将四行灵根双手奉上。”裴焕的语气里充满了急切。

    “那就让我看看吧，你的诚意。”崔瑜抬手建了一个法阵，刹那间冷气从四面八方灌进裴焕的身体。

    “这样挖出来的灵根更鲜活。”崔瑜难得耐心的解释道。

    裴焕没有丝毫犹豫的掏出匕首。

    “用你自己的冰刃。”崔瑜出声制止了他的动作。

    裴焕咬牙，掌心凝聚了灵力，一把冒着寒凉的灵气的冰刃便悬在他的手上。

    这边是他最后一次使用灵力了吧。

    裴焕的心脏处一阵抽痛，寒凉的光芒在他眼里变得格外刺眼，但他没有停下动作。

    随着冰刃深入丹田，星星点点的淡蓝荧光从他的身体里散出，他知道自己的力量和生机在不断消散，他将不再是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过往的鲜活离他越来越远。

    他感到不只是身体的痛苦，还有灵魂抽离的哀恸，凄凄切切。

    对不起，宛香，我要失信了，可是我必须这么做。

    裴焕的眼神逐渐失焦，可是手中的动作毅然决然。

    丹田处，已是血肉模糊。

    裴焕的灵力逐渐衰微，已经无法再支撑冰刃。

    裴焕卸了力，用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伸进丹田，生生掏出了自己的灵根。

    灵根离体的那一瞬间，裴焕抽搐不止，体内残余的灵气失了活力，将气血倒流到喉头，却被他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他强撑着把灵根放入面前的盒子里，手被盒子上的灵气腐蚀得血肉模糊。

    裴焕几乎昏厥，却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逼迫自己感受着丹田处的空虚和全身血肉的冰凉。

    “带他去牢房。”崔瑜叫来自己的心腹。

    裴焕垂着头走出了帅帐。

    夕阳的余晖照在他的身上，落暮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