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两个人同时看向她，李川一眼认出她立马绕过桌子躲在值班医生的身后。
值班医生对他的反常行为感到莫名其妙，他是不是真的脑子坏了？
宋锦时走进来，初夏的夜里给这个值班室带进了两分寒意。
“我的头被撞了一下，这是刚刚拍的CT。”声音也是凉凉的，一点目光都没给对面满脸惊慌的李川。
值班医生接过CT，瞥了眼她头上的青色淤肿有些吃惊“怎么撞的？”
“墙上，被人推的。”
“没有其他伤处吧？头晕吗？”
“没有了，头不晕但是有些痛”宋锦时说得云淡风轻，落入李川耳里又是另外一番感受。
“这么大一块青能不痛吗，估计得消个十几天。”值班医生盯着CT看了半晌，“CT上是没有问题的，一切正常。给你开些消肿的药，你自己去外边买也行。”
宋锦时点点头，CT她自己看着也没有问题
“这么点伤还来拍CT，真是矫情，难不成还想讹人？你说是吧医生？”
李川刚开始看到宋锦时出现还有些害怕，没一会他就想通了这是医院，况且这里还有个医生在，他怎么着也不会再挨打。
他话音刚落，另外两个人都神色不善地盯着他，室内温度仿佛骤降，他总感觉有股凉风往他脑门上吹。
“刚刚你说自己脑震荡对吗？你想好了吗？”宋锦时冷冰冰的声音轻轻飘进他耳中。
像一道惊雷在脑海里炸开，他又想起两个小时前自己是如何苦苦向她求饶，这个女人又是如何殴打自己。
他站在那一动不动，好像突然死机了。
“走啊，下面有人等着呢。脑震荡能被你问出来？真着急不如我帮你？”
宋锦时催他下去，并不真的等他，说完便自己走了。
加害者在人前戴上面具，跑到受害者面前耀武扬威，实在让人恶心。
宋锦时按电梯的时候犹豫了一小会，决定不要去外科等何岚，何岚身旁有女警察陪着不会出事。
顺利回到车里，年轻男警察早早被打发回来在车里等着。
“没事吧？”
宋锦时摇摇头。
“不上些药吗？”他指了指额头。
“不用，医生说不要紧”她实在懒得去买药上药，这一晚让她筋疲力尽。重新坐下后一点也不想再动。
“好吧”周向桀察觉到她的异常后不再搭话。
车里安静的气氛持续着，他透过后视镜看去才发现宋锦时已经微微侧头睡着了。
于是直接回头细细观察她，看上去这么温柔的女人真能将一个男人揍成那副熊样？虽然何岚之前描述里的用词十分含蓄，说锦时使出全力才压制住李川。
从那个李川去报警时的状态来看可以说所谓的“压制”由心理到身体的十分全面的压制。
回警局后，三人分别做了笔录。
李川一直试图掩盖自己跟踪何岚的事实，周向桀听不下去，指节敲敲桌面“人家小姑娘主动邀请你去她房间？我们已经去调了物业监控，你最好老实点别浪费大家时间。”
声音不耐，表情严肃。
李川脸上的谄笑消失不见，讲话也结巴起来“我就是…喜…喜欢她才跟着她，后来也只是稍微起了口…口角，另外一个疯女人就进来把我打成这样”
“警察同志，我也是受害者啊”
周向桀再次被眼前这个无赖深深震撼。
折腾了快两个小时。
宋锦时做完笔录后化身呆头鹅一个人坐在外边的等候区，事情已经明了。
李川将被行政拘留，还有对何岚进行赔偿和道歉。
哪里算道歉，松松垮垮站着，眼睛不知道在往哪瞟。
“对不起总行了吧，你等着，我出来了有你好看”
恶狠狠的语气差点把何岚又弄哭。
那个中年警察说她下手重了，给了她一个口头警告。
李川胡搅蛮缠的本事很厉害，一直喊痛，非要宋锦时负责，在警察局大吵大闹。
警察不得已劝她给李川赔医药费还有道歉，拖着对她自己也是耽误。
她不喜欢这个结果，更不打算道歉。
成年人的世界充满妥协与让步，她不是一个充满棱角的人，只是在这种事情上，她再不想后退。
就这样僵持着。
她还在发呆，脑海里一直重复上映自己“鬼上身”时的场景。
等到回过神时才发现面前站了个人。
她已经多久没见过顾念了？分手时她把自己最丑陋的一面撕开给他看，用最难听的话骂他，把所有错推到他身上让自己好过一点。
说了再也不见后，这三年他们竟然真的一次也没见过。
宋锦时对刚刚那个多此一举的抬头十分后悔，深夜一身狼狈的在警察局偶遇前男友，实在不体面。
顾念不这么想，他心里…一直有愧于她。
“买了药，过来擦擦脑袋”顾念语气和从前一模一样，只有一点不易察觉的生疏。
与他相比，宋锦时就显得生疏的多。
她才发现他手上还提着个袋子，不知道多早就发现了她。
想要拒绝他的好意，可是拒绝还要花更多心思想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说更多的话。
于是点点头道“麻烦你了”
“医患纠纷？”
“不是，是我打了人”
宋锦时接过袋子，在里面看到了以前爱吃的小零食，咬下一口果干，心情悄悄变好，甜使人快乐。
“事情解决没有？谁先动手的？”
“是他，不过我被口头警告了，警察还要我道歉和赔医药费。我可以赔钱，但是一点也不想道歉”
宋锦时想起顾念是律师，忽而有些小小期待。想抓他袖口，刚触碰到光滑面料又很快移开，扭头看向别处。
她大概真的被鬼上身了。
宋锦时表面镇定心里已经天崩地裂，精神状态不容乐观。
“具体情况呢？”顾念看着那只半途而废的手，压下把它抓回来的冲动，缓缓问她。
“他一直跟踪我邻居…”宋锦时尝试平和地把这件事说出来。
顾念给她上好药后坐在旁边，两个人中间隔着一个位子。
这就是顾念，永远会考虑到别人。知道她饿了给她买果干，知道她难受所以当她的听众，会留下一个座位的距离不让她别扭。永远把一切考虑周到的——她的前男友。
顾念顺着她的手指看到了那个令人讨厌的元凶。
“只是看起来严重，你信吗？”
“我去聊聊，在这等我”
顾念和李川站的很远，宋锦时没听清他们说的什么，远远看见不一会儿李川神色变得惶恐，一直摇头。
周向桀走到她旁边坐下，神情轻松道“你那律师朋友挺厉害的，刚刚还死皮赖脸现在又马上承认错误，你待会签个字就能走了。”
“谢谢”
“没事，你真让人佩服。作为女性能够勇敢出手救人，我不是说女性不好的意思哈…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周警官的意思是像我这么好身手的女性不多了”宋锦时心情松快了不少，随意扯开嘴角，又变回温柔可亲的模样。
“是的，而且你很勇敢很善良。老实说，见义勇为并且能成功反打的女性真的很少，你应该练过？”
“练过一段时间拳击”
宋锦时说完拿出手机划动，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走出警察局后，何岚才算大大松了一口气，亲热地挽住宋锦时的手。
“锦时，那个律师是你朋友吗？他好有气场，李川又向我道歉了，他还说以后不会再找我。我们是不是得找机会好好谢谢你那个律师朋友，他今晚真的闪闪发光！你也一样，你们都闪闪发光！”
“又不是电灯泡哪来的光，顾念人很好，你不用放心上的。”
顾念此刻站在一辆车旁看着她，宋锦时刚出来就发现了，自己小跑到他面前。
“今晚麻烦你了，顾念。你现在在哪个律所？我改天向你道谢”
“不用了，改天请我吃饭就行。”
“嗯…好，那改天吧。那…”
“电话号码没换过”
“好”宋锦时迟疑点头。
“这么勉强？其实不吃也没关系的”顾念看着她额头上的青紫，心里叹气，语气仍轻松自然。
“不勉强。我回家了，再见”
宋锦时有些摸不清顾念怎么想的。她打算的很好，闪送送花或者外卖到他公司就好了，人情还完又可以做回友好的陌生人，不必增加无意义的再见。可是他似乎不这么想？
顾念拉开副驾驶的门，比了个请的手势。
“这么晚了，你们两个女孩子不安全，我送你们回去。”
宋锦时没有理由拒绝，冲不远处的何岚招招手。
“这是顾念，他送我们回家。”
“今晚真的很谢谢你，顾律师”
面对温柔成熟的顾念，何岚少见的腼腆起来。
这一路，车内陷入诡异的沉默。何岚很想聊些什么，奈何前排两个人都像石头。
“锦时，顾律师也住我们小区附近吗？”何岚问宋锦时，眼睛却落在顾念身上。
“离得不远”顾念轻声开口。
宋锦时扭头看车窗外倒退的街道，眼皮越来越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何岚觉得这车开的好慢。
*
宋锦时脑袋上那个青色的包吸引了科室里大家的注意力。这几天总有同事问她是不是有患者对她动手了，几乎要成为科里重点保护对象。
等宋锦时重新想起顾念，已经过了一个星期，还是何岚跟她提起的。
从家里找出以前的旧手机，充上电还能用。黑名单里躺着顾念的号码。
还有一条未读短信，来自三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