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棠属实不会教育孩子，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探着话。

    可能是吴启礼嫌烦，也就说出了原因，他不想出国，不想去法国。

    再问为什么不想去，他就死活也不说。

    没办法，她只能拿着凳子凑了过去，跟他一起看书。

    这本小说，语言意境很美，林清棠也跟着津津有味的看着，不过她是一边看一边读，一句中文一句法语。

    林清棠挺轻松的，一只手撑着脑袋，一边念着，先教比较基本的短句，有些不好学的就讲一下重点，眼看着吴启礼手指擦过书页，越翻越快，她就干脆自由发挥，按照自己的节奏教他。

    吴启礼本来旁边有人就看不下去，听着旁边女人不断的念书里的句子外加翻译，就更看不进去了。

    本着破坏她教学的心情快速翻书，书页沙沙作响，旁边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竟然也不管他听不听就讲开始念法语字母，不但念还拿了个纸在写，斗大的字他瞎眼才看不着。

    “别念了，跟鸭叫似的。”

    “你胡说什么，我声音跟黄鹂似的清脆好听，你竟然说我是鸭叫。”

    林清棠对自己是很自信的，他竟然对她进行人身攻击，虽然知道他可能是故意激她，但她还是忍不住了，直接反击。

    “反而是你有个公鸭嗓。”

    这话林清棠说的没错，十四五的少年正处在发育中，嗓子确实有些粗噶，不过也还好，不太明显，就是刚刚他一激动，然后林清棠就听出来了。

    脸边的梨涡都笑出来了，忘了自己老师的身份，得意的看着他。

    林清棠声音又脆又甜，跟夏天吃一口脆桃一样，尾音却带着得意，两厢声音对比使得吴启礼立马就后悔招惹这女人了。

    刚刚他这么说就是为了膈应她，要是脸皮薄的老师就气的不说话了，没想到她还反过来笑话他，被戳中痛点的吴启礼不再说话，因着羞愤脸上一片红晕，他的五官清秀，不叛逆的时候看着还是很乖巧阳光。

    不过这也是暂时的，安静了一会儿，林清棠也讲了五六分钟，期间佣人来送甜点，还有些不可置信，用着佩服的眼神看着她，让她也有些成就感，不禁越教越起劲。

    期间有点累，她就喝着佣人送来的蜂蜜柚子茶，吃着点心。

    不得不说还是小洋楼住着舒服，西式装修，简洁明朗，有一面朝阳的大镜子，不跟大杂院的偏房似的，简陋阴暗，刚开始住的时候是哪哪都不舒服，由奢入简难，林清棠住了都三个月了还有些不适应。

    正想着换房子的时候，就听到啪嗒一声，条件反射抬起头看，就看到少年得意的眼神。

    桌面上放着一本画报，封面是穿着泳衣的女郎，露着大片肌肤。

    吴启礼眼睛有些躲闪的看着画报，转而看到旁边的林清棠，然后又强装镇定的继续看下去，耳朵蔓延了一圈红色，鲜红的像是要滴血。

    林清棠侧目看过去，看着册子挺新的，不像翻过的样子。

    这个年代，其实算开放了，能出这样的画报，不过这少爷明显很纯情，不知道谁给他的画报，怕是第一次看，只是一张穿着连体泳衣的画报就能把他羞成这样。

    要是看到现代穿性感泳衣的不得钻到地下去，不过也对，吴启礼才十五岁，这个反应也正常。

    刚刚一歇，其实林清棠也有些倦了，看他也不想学，她就在他的房间闲逛。

    吴启礼的房间挺大，比她和江寒住的耳房大了四五倍，最令现在的她羡慕的是这里有单独的卫生间，里面有马桶和浴缸，外间有洗漱台上面还镶嵌着一面大镜子，完全是现代化的装修。

    原来四十年代也没有她想象的这么落后，只是她住的区域没有这些东西。

    她边观察着这个房间，一边想象着未来自己的家装修成什么样子，一定要有单独的卫生间，不能跟金鱼胡同里似的大家都排队上公厕，那个地方她去看了一次吐了就再也没去过。

    “乡巴佬，没见过马桶吧。”

    吴启礼一直在偷偷观察林清棠，见这个年轻漂亮的老师一直在他房间瞎逛，现在还站在卫生间门口。

    之前他看到这个老师穿着洋气，以为她出身富贵，没想到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要是换成其他人，他肯定不会揭人伤疤，会耐心讲解一番怎样使用，可是面对这个老师他没有这么做。

    林清棠眉眼微垂，长长的睫毛跟小蒲扇一样向下扫着，她正脸明艳精致，低下头却有点像纯白的栀子花，有种莫名的无辜感，眉眼的秾丽都有些弱化。

    她确实是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见到马桶，干净明亮的卫生间她真的很想拥有，不过还要攒好久的钱。

    在吴启礼的视角，林清棠就像眼泪马上就要流出一般，以为自己做的太过分了，他有些慌张。

    从小父母就教导他知礼数要有绅士风度，第一次对女生这么刻薄，想想自己从刚见面到现在，他为难了这个柔弱的女生好几次，她反击他也是因为他太过分了，结果自己还继续挑衅。

    “其实你没见过也正常，这是从国外运来的，不过也没什么稀奇的，用起来很简单。”

    说着，出于弥补心理，吴启礼就起来演示，按了按冲水键。

    “上完厕所，摁一下这个键冲一下比较卫生。”

    林清棠敷衍的点了点头，心里是想着搞点副业赚钱。

    见教会了她，吴启礼不自觉笑了起来，他是单眼皮，笑起来眼睛弯弯，瞳孔晶亮，看起来挺可爱。

    见吴启礼乖巧，林清棠就想着多教点知识给他，要不然以后出国什么都不会就麻烦了。

    转头拿起教案，让吴启礼坐好。

    一看要学法语，他眼神立马变了，扭过头拒绝学。

    但是这次他没捣乱，只是单纯的自己玩自己的，不听林清棠讲课。

    她真的是不擅长教书育人，为着单独卫生间才坚持演着独角戏，一月一百大洋的工作可不好找。

    好在上课时间不算长，就上午三个小时，见到时间了，林清棠就拿着教案就走，当家教太累了，尤其的学生不听课，自己干巴巴的讲，虽然有蜂蜜柚子茶顶着，她的嗓子还是有点不舒服。

    “林老师，佣人马上就做好饭了，留在这里吃吧。”

    吴海青正在沙发上翻看着报纸，见林清棠下楼跟他告辞，他连忙放下报纸留客用饭。

    林清棠连忙摆手拒绝，她可不想看到吴启礼了，看了一上午都快看吐了，她要回家缓缓。

    现在她已经知道回去路线了，先走了几分钟到东单牌楼，太阳有点大，好在她带着伞，本来想做黄包车没有看到就作罢了，反正不算远。

    从城东到城西一共七公里，每次要花四毛二，林清棠收了伞，上车数好钱交给售票员。

    坐电车的人也不少，虽然现在北平当地人少，但是不少日.侨在这里住的，他们把城西的一些农田都占了。

    各个倒是人模狗样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实际上坐着侵犯别人领土的事情，不过他们得意不了多久，再过几年就要灰溜溜走了。

    电车一公里六分钱，能买半斤杂粮面，穷苦老百姓很少有人坐，车上的都是穿着得体的学生或者文职人员，偶尔上来个衣衫破旧的都能引人注目。

    电车速度并不比现在公交车快，七公里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到金鱼胡同的时候，林清棠早已经饥肠辘辘，在巷子口的摊子上买了份驴打滚，见路边有个石凳，把帕子垫上去坐在上面吃了饭才走。

    回去的时候就看到家里多出来一个人，小刘是江寒的朋友，高高瘦瘦的，皮肤黝黑，笑起来露出来白花花的牙。

    “嫂子，回来了啊。”

    林清棠疑惑的看向江寒，江寒此时有些尴尬，连忙把小刘拉过去解释。

    之前他们俩看着很亲密，还同处一个屋檐下，大家都认为林清棠和江寒就是一对，所以即使小刘就远远见过林清棠一面，见面还是直接喊嫂子。

    等小刘回来，讪讪的跟她道歉，看向江寒的眼却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林清棠倒不计较这些，莞尔一笑。

    今天是小刘生日，他是外地人在这也没什么亲人，平常住在租车行的大通铺里，在那里吃饭不如在江寒这边吃饭方便，就叫了人在这里吃。

    小刘先一步过来了，给了李大姐钱，让她帮忙置办一桌菜，小刘还没结婚，花钱大手大脚的，一桌子置办的很丰盛。

    做了红烧鱼，糖醋花生米，尖椒炒肝，猪头肉，油乎乎的白菜粉条，这一顿是真的丰盛。

    很快又有几个男人过来，都是一起拉车的，他们过来的时候还带着几壶白酒。

    林清棠早先吃了东西，加上跟一群男人吃饭有些吵，她就稍微吃了几口，就打算去李大姐家串门。

    “你小子有福啊，这么个大美人。”

    刚出门隐隐听到屋里的声音，林清棠笑了笑，就江寒跟个和尚似的，女色在他面前根本没用。

    去李大姐家的时候，人家正在吃饭，她家有五个孩子，桌子上却只有一盘稀稀拉拉的白菜粉丝和一盘凉拌的咸菜丝，主食是黑馍馍。

    白菜粉丝应该是给小刘做饭剩下的锅底，因为油水多，一桌人都喜欢夹这个菜，不过俩小姑娘就畏畏缩缩的不太敢夹。

    这个年代大多数都重男轻女，家里有啥吃的都紧着男人，男娃比女娃待遇就是好，吃的馍馍看着馋的白面就多一点，两个小丫头面黄肌瘦的，男娃就脸上稍微有点肉，不至于瘦的颧骨凸显。

    李大姐见林清棠来了，立马就知道她的意思，“家里这么多男人在不方便是吧，来这边坐着吧。”

    林清棠见他们都在吃饭，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坐在了炕上。

    有她在，李大姐吃饭速度明显比刚刚快了，一口咸菜好几口窝窝头，很快就吃完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