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隔年。

    学校举办了一场讲座，汇聚了名校的各类讲师算是一场学术界的盛宴，地点定在了学校的大礼堂，因为座位有限，不是谁都可以参与。

    学校向校内一些优秀的学生发送了邀请。

    许晏辞没有收到。

    她那天一直站在场馆外，等待林屿参加后出来吃饭。

    已经入秋，天气不是很热，她走在树荫里，用眼睛分辨落叶的形状。

    时间过的很漫长，她看着手机上的时间，距离结束还有二十二分钟。

    二十分钟就是两节课的课间，从东楼走到西楼的时间。

    时间在流逝。她继续观察落叶。

    距离结束还有两分钟。

    终于，时间到了，许晏辞松了口气，她走到礼堂门口等待，却发现这扇紧闭的大门并没有要打开的迹象。

    讲座进行得很顺利，很多位教授都想上台发言，主持人还安排了教授和学生互动的环节，时间在无形之中增加。

    里头一派和谐，外面的人只能不断等待。

    天黑下来，大片乌云遮住沉沦的日光，四周又沉又闷。有雷声从乌云里滚过，今天夜里估计要下一场大雨。

    风吹起地面上的尘土和落叶，许晏辞坐在了台阶上，抬手压住裙角，感觉到了一丝落寞。

    晚上七点三十五分，礼堂的大门打开。

    人群奔涌而出，等浩浩荡荡的队伍四散而去，许晏辞才见到了寻找过来的林屿。

    他握住她的肩膀，往怀里一带。一个莽撞的男生从她身后跑走，带起了一阵风。

    和许晏辞一起挤在林屿怀里的，还有一只活动方赠送的纪念玩偶，在她起身后，林屿就把东西送给了她，说是被抽中回答问题送的。

    他说的漫不经心，但许晏辞知道，这样大规模的讲座，他一定因为很好才能得到这只玩偶。

    她有些闷闷不乐。

    林屿垂眼看她，然后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眼尾：“哭了？”

    她蹙眉：“怎么可能。”

    “去吃饭。你想吃什么？”

    他的手没有离开她的肩膀，揽着她朝学校外面走。在路上，他忽然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四方的盒子。

    很小的盒子，一只手就可以握住，摇晃的时候，能听到里面叮当叮当的声音。林屿把东西塞进她手里，她一路都紧紧攥着。

    到了餐厅里，许晏辞才打开，是一条银色的坠着星星的手链。

    她习惯性笑起来，可是她却清楚，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高兴。

    余光里，她看向那只放在了她身旁椅子上的玩偶，是一只很胖的小熊猫，肚皮上写了一些和这场讲座有关的文字。

    那天回去后，玩偶被送给了很想要的舍友。在舍友的道谢声中，她感觉到一种解脱，很快，她就被自己的感觉吓了一跳。

    年少时的嫉妒是缠绕在佛陀身上的毒蛇，可许晏辞只是隐隐察觉，别没有控制，毒蛇被放任，慢慢啃食她的心房。

    那天她很疲惫，在和林屿通电话的时候，一直昏昏沉沉，电话那头，是有节奏的敲击键盘的声音，林屿不知道在写什么报告，就这样她睡了过去。

    自那天过后，许晏辞就感觉到了一种疏离。

    林屿仍然和她一起吃饭，接她放学，可是她与他的话题慢慢变少。

    后来，升学考试后，开始挑选导师，许晏辞查阅了许多资料，确认了一位年迈和蔼的长辈，她写给他的邮件诚恳又谦逊，按照学校要求的成绩，她被选中的机会很大。

    可是最后，她被收到了拒绝的回信。

    她并不惊讶，甚至觉得在情理之中，她感觉到，那一刻，似乎有一根引线穿进了她的心脏，让她无法呼吸。

    她打电话给林屿，赌气一样问他有没有选好。

    林屿没听得出她隐藏好的情绪，温和地说，他没有选择，有老师来找他，他就答应了。

    许晏辞心跳很快，犹豫了一会，还是问出来——是谁？

    在他说那个名字后，她还是失落了一下。

    “恭喜你。”她说。

    她告诉自己，那是林屿，她永远都想让他好的。

    之后林屿变得异常忙碌，他选择了研究课题，并获得了资金的批准，没过一年，又开始组建自己的实验室。他的学业蒸蒸日上，而许晏辞的生活却没什么改变，日子依旧枯燥且漫长。

    她照旧给他发信息，可获得回复很少，最后只能得到几个字。

    被林屿陪伴的时间空出来，她开始茫然。

    林屿已经竭尽所能，在仅有的喘息之余，还在关心她。

    可她仍然觉得痛苦。并非那种断筋扭骨的大痛，而是那种绵密的无从说起的难过。

    他们见面的机会也在减少。

    终于，在年关将至时，她看到了他。

    只是隔着茫茫人海，他在领奖台的聚光灯下意气风发，而平庸的她坐在台下，没有姓名，只能和所有的观众一起为他鼓掌。

    许晏辞觉得，她是应该高兴的，那是林屿，她怎么可以责怪林屿，可心底总有些难以言状的情绪在涌动。

    颁奖结束后，她想去后台找他，可费劲挤进去后，看到他被很人簇拥，本来想上前的她忽然踟蹰起来。

    看着那么多捧放在地上的花束，她忽然变得胆怯，在试探地等待了一会，确定他不再投来目光后，她灰溜溜地转身离开。

    当天晚上，她给他发去了祝福的短信，可没有得到回复。

    林屿没有时间碰到自己的手机。

    第二天上午，她独自坐在图书馆里，手机安静了一夜都没有响动，她几次点开林屿的微信，都没有把那句话说出，终于，在看着摊开在桌面上书页被漏水的笔头弄脏的痕迹后，她忍不住抱怨地说了一句“真没意思”。

    ……

    那段时间林屿的时间被学业和工作填的很满，很多事情在他记忆里都很模糊，他只觉得一切快的如同流水。他从早上睁开眼，到晚上闭眼，随后光阴就倏忽而过。

    他甚至都没有发现许晏辞的失落。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疲累。

    直到，他被分了手。

    梦里逐渐被染上痛苦，林屿蹙起眉头，过去被切割成无数随便，在虚拟的梦境中重塑让人痛苦的情境。

    他无法忘记那一天，但又没力气体会那种痛苦，于是在一番挣扎后，他猛然惊醒。

    外头谢安正坐在客厅里办公，孙然要去医院照顾他妈妈。林屿从床上起来，有些口渴。

    他下床踩住拖鞋，到客厅去接水。

    餐桌旁的谢安抬眼看他：“还活着呢？”

    他很快喝下一杯水后：“……”

    “嗯。”

    ……

    许晏辞仍然在实验室内工作。

    她模拟了一个框架，来构建那个用以障眼的空中楼阁，只是在搭建数据时，碰到了一些问题。

    而实验室外，直播仍然在继续，且观看直播的人数不断增加。

    白柳就在检测中发现了一些问题——直播通道正在被净化，进来的人群是通过筛选的，有什么系统正在干扰他的选择。

    白柳注册了账号，也进入了系统的筛选通道，经过几个小时排查，一无所获。

    这种“一无所获”的感觉很熟悉，很像是林屿的手笔。

    他把直播视频投屏到更大的屏幕上，让助手端来一杯咖啡，然后他仰在椅子上，度假一样观看直播。

    狭长的眼里有一丝丝笑意。

    实验室内，正在构建空中楼阁的许晏辞遇到了一些问题。

    物理意义上的——中央屏幕似乎出现了故障，有一些字变得不清楚，她调试了屏幕的分辨率，但仍然无济于事，于是她细心的排查——终于她发现，并不是物理损坏，而是系统原因，那个神秘的子系统又悄悄上线了，只是这次它的踪迹更加隐蔽。

    不过还是不够隐蔽，不然她也不会发现。

    她悄悄输入了询问指令；“可以帮我解决一些路径问题吗？”

    子系统接收到以后，停顿了近一分钟，才给她输送了答案。

    她总觉得子系统刚刚是在犹豫。

    她现在需要以前的两倍时间来完成工作，因为她既要搭建欺骗白柳的空中楼阁，也要假装完成一份让林屿满意的数据分析。

    她已经在尽可能多做一些，可时间上还是来不及。于是，在子系统再次藏匿踪迹前，她抢先又发出了询问指令：“可以再帮我一下吗？”

    对方迟迟没有恢复，许晏辞才意识到，凭借自己根本找不到它，只能等待这个子系统自行露出马脚，她才有对话的可能，于是她叹了口气，继续工作。

    可一个小时候，一份文件忽然被上传，许晏辞被突如其来的搭建吓了一跳，双手下意识离开操控台，她震惊的看着这一切，只是短短片刻，空中楼阁的地基就完成。

    许晏辞：“？”

    好快，在震惊离开后，她感到惊喜，甚至有些兴奋。

    “原来你这么厉害。”许又发出询问指令，“可以再帮我完成一些吗？”

    子系统又沉默下来。

    那天她一直工作到两点，有些坚持不住，于是离开实验室去休息，在关闭总控制台的刹那，她觉得她在屏幕上看到了一个由数字“7”组成的笑脸。

    就这样，许晏辞变得期待工作。

    她有些期待和子系统的再一次见面。

    可就在第二天她来到实验室内，却看到了白柳站在里面。他已经打开了中央控制台，并且获得了进入密码，她隐藏在各种数据中的空中楼阁，就这样摊开在他的眼皮底下，但应该还没有暴露，因为他的目光里还有探究。

    不过一旦白柳着手去检查，这个半成品必然会被检索出来。

    她的掌心渗出汗。

    “你来了？”声音没有变化，但她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忽然，白柳按下了什么键，屏幕上的数据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