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排练临近尾声，越到后面，叶衔青的事情越多。除了要练好她自己负责的那部分外，还需要帮其他经验较少的学弟学妹们把关纠正。
除却一周三天的工作实习，另外两天在学校的时间，下了课，她基本全都待在排练室里。她自小便是如此，只要是自己承诺的事情，必然会尽最大的努力做到最好。
可这样也就直接导致了，她已经连续好几天没和沈榆白一起吃晚饭了。
叶衔青正思索着要不要给沈榆白发一条微信，告诉他今天的排练会早点结束，可以一起吃晚饭。门口处忽地有人喊了一嗓子：“大家快来喝奶茶，社长请我们喝奶茶了。”
向漓书为人慷慨热情，像这种请全社团喝奶茶的事情，隔三差五就会有一次。
叶衔青没去，向漓书却主动拿了一杯“杨枝甘露”朝她的方向走来：“知道你喜欢喝这个，专门帮你点的。”
青葱的少年气，眼角眉梢皆是挡不住的恣意。他个子很高，叶衔青这会儿坐着，被他投落下来的影子整个遮挡住，她觉得有些不自在，接过奶茶的同时，顺势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谢……”
“谢谢”两个字刚说一半，就被其他社团人员打断了，他们截断的是她的话，可开口却是朝着向漓书：“社长，我们也喜欢喝杨枝甘露呢，你怎么不记得？单就只记得叶学姐一个人的喜好，你还真是偏心呢！”
向漓书被这些人一起哄，瞬间脸就红了，却也没反驳，一边将他们轰散，一边承诺着“这次时间太仓促，下次一定按每个人的喜好点”。
叶衔青其实并不是情绪感知十分敏感的性格，尤其是面对这些她从未放在心上的人，就更明显了。
可即便如此，她也隐约感觉到了现在的气氛有些怪异，尤其是向漓书看她的眼神，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你……记得喝杨枝甘露。”
“好的，谢谢。”
可最后直到排练结束，那杯放在桌上的杨枝甘露叶衔青也没喝一口。
向漓书提议晚上大家一起聚餐，其他人立即附和同意。方才人太多不好开口，等人群散开各自去收拾东西，叶衔青这才来到向漓书身边，略显抱歉地开口：“社长，待会儿的聚餐我就不去了，我还有其他的事情。”
“很重要的事情吗？”
叶衔青注意到他在看她，可等她回看过去的时候，那眼神又一闪而过躲开了，她没多想，点了点头。
向漓书眼神暗淡几分，极少见地坚持道：“要不你还是再考虑下，如果能调整，最好安排到其他时间。咱们社团的人聚一次不容易，你马上就要退社了，以后说不定就遇不上了。见一次少一次，大家都还是很希望你能够参加的。”
手机传来微信提示音，叶衔青解锁看一眼，是沈榆白的微信，回复她刚才的那个“晚上一起吃饭”的问题。
他说“好，一会儿来学校接她。”
叶衔青有些纠结，恰巧一个刚入社的大一小学妹跑过来叫她：“学姐，你收拾好了吗？我和你一起走吧，刚好还有几个小问题想和你请教一下。”
“走吧，一起去吧。”向漓书适时开口，“简单吃个饭而已，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的。”
叶衔青有点被她们的话架住了，不过她也确实不好意思再三拂了别人的好意。
她应承下来，边走，边给沈榆白回了一条微信过去：【社团突然通知晚上要聚餐，不能和你一起去吃晚饭了。】
沈榆白这会儿刚把东西收拾好，正打算取车钥匙下楼。收到叶衔青的微信虽说有些失落，可还是退回座椅，重新将电脑放回桌面。
【没事，那你好好玩儿，下次我们再去。】
【会不会影响到你的其他安排？】
【不会，我今天刚好事情也比较多，待会儿还有两个会要开。】
其实没有，沈榆白撒谎了，他不想她有愧疚。发完，他又追加了一条：【注意安全，到学校了和我说一声。】
聚餐地点选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北城餐馆，距离很近，步行过去只需要十几分钟。
一路，方才在排练室和叶衔青打招呼的那个女孩果真如她说的那般，有问题和她请教。只是数量不是几个，满打满算十几个都不止了。
他们一共十五个人，男女生自发地分成两拨走。向漓书被一群人簇拥着，时不时地会朝叶衔青的方向看一眼。
叶衔青有时撞上他的眼神会礼貌地笑笑，有时解答疑问时会错过，有时他看过来的次数太多，就干脆装作没看见。
到了地方，按照人数，他们订了最大的一间包厢。服务员热情地领他们进去，一路有些吵闹，周遭皆是学生间喝酒和大笑的声音。
叶衔青没由来的，就想到了以往沈榆白带她去的那些饭店，别的不说，倒是没这么吵过。
年轻人的聚餐，饭桌上娱乐项目自然少不了。
很简单的“击鼓传花”游戏。手机设定一分钟的闹钟，由首发者向旁边人提出一个问题，尽量简短易答。待第二位回答后，就将手机传递给他。第二位接过手机，再向第三位提问，依次类推，最后闹钟在谁手中响起，谁就接受惩罚。
真心话，大冒险，亦或是直接喝酒，选一样即可。
一般而言，喜欢话剧表演的人，大多数性格都是活泼开朗的。席间气氛活络得很快，几圈轮下来，接受惩罚的人，基本选的都是直接喝酒。
许是大家觉得这样不太尽兴，当闹钟再一次在向漓书手中响起时，席间顿时一阵尖叫，说什么也不同意他再选“喝酒”，一定要在“真心话”和“大冒险”之间选一个。
向漓书苦笑，眼神几次擦过叶衔青的脸颊，却发现她并没看他。有时会和旁边人说两句话，有时会低头看手机。即便是身处这喧嚣的环境，她依旧如叶间霜雪般清冷得不落凡尘。
可他，不就是喜欢她的这份出尘吗？
暗恋的种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埋下的，仔细算下来，应该是四年前那股盛夏的风吹来时，就开始了。
“社长，你到底选哪个？”
有人开始催促，向漓书有些无奈：“那就真心话吧。”
“好！不愧是社长，爽快！”
方才喊得厉害的那几个人，凑在一块儿开始合计，交头接耳半天，推了个平日里话最多的出来，一张口，就是平地一声惊雷！
“请问，你喜欢的那个人，在不在现场？”
向漓书一愣，随即抬手扶了下额，他有些后悔：“我能不能重新再选一次？”
其他人一看他想逃，忙集体反驳：“不行！你是社长，得说话算话，给我们做个榜样。”
其实这里面有什么事儿，大家多少也都能猜到一点，想着借这个机会推一把，要是二人都有意，或许也就成了。
向漓书见逃不过，索性抬手作投降状，他声音不大，却干脆利落：“在。”
席间又是一阵欢呼声，喝酒碰杯声，夹杂几声“社长牛逼！”
兴头上，有人追问：“她的名字是几个字？两个，还是三个？”
向漓书果断没再答：“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向漓书虽没回答这第二个问题，可眼神分明是看着叶衔青的方向。
席间气氛瞬间就被炒了起来，好像身处火堆旁，零星燃烧的热意升腾着。叶衔青也注意到了，在方才向漓书答完那个问题后，有好几双眼睛都若有似无地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她眉骨微挑了下，灯光下，显得有些清冷。她并不参与他们的欢呼，准确来说，是听懂了装不懂。这喧嚣，这沸腾，在她看来，和她都没什么关系。
倒不是她这捆柴没法被点燃，得看遇上什么人。若对方是沈榆白，她或许会燃烧，会炙热，会害羞，会纠结。可此刻是除他以外的其他人，勉强点燃，也只有呛人的烟。
后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游戏没玩两轮，焦点便迅速来到了叶衔青这边。
方才制造了喧闹的几个男生想如法炮制，却被叶衔青拒绝了，她声线凉柔，落地清脆。分明没有生气，可气势却拒人于千里：“我不玩游戏，我喝酒。”
“我帮你喝。”
向漓书坐她旁边，见此，想要帮她。可指尖还没碰上玻璃杯，就被叶衔青不着痕迹地推拒了。她端起酒杯，格外干脆：“没事，我自己来。”
这，算是变相拒绝了吧。
向漓书脸色有些白，眼睛里刚才亮着的星火气儿，瞬间就没了，可也还能撑着。倒是席间其他人足足沉默了好几秒，最后被一人接连插科打诨了好几句，才算缓和了过来。
后半程，向漓书吃得没滋没味的，这状态一直持续到回去的路上。校门口，大家即将分别，他才终于再次鼓起勇气，将叶衔青拦了下来：“有没有时间，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叶衔青第一反应是拒绝，其实今天这么一圈下来，她也猜到了。向漓书，大抵是对她有几分意思。想必，他想说的话，也和这件事有关。
方才人多时，她拒绝得干脆，这会儿只剩他们二人独处，她反而没刚才那般爽快了。
毕竟，当着一个人的面直白说出拒绝的话，和隐晦的拒绝，这两件事的难度，以及对他人造成的伤害，应该不是一个级别。
“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叶衔青推脱，希望能用这种间接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立场。
“就几句，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的。”向漓书上前一步，他怕叶衔青离开，声音有些急，说着，竟打算伸手去扯她的手臂。
叶衔青十分抗拒地躲开了，她以往的那些记忆忽地就被勾起，脸色有些淡，声音也比刚才冷：“那你说吧。”
“能不能去那里说？”向漓书朝不远处的梧桐树下指了指，“这里人来人往，不方便。”
叶衔青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黑夜里看不太清，又因为路灯坏了，隐约间好像能看见那里停着一辆黑色奔驰，但因为距离远，也不确定。
她没答应，也没去那里，只是往旁边侧了几步，选了处稍显僻静的地方站着。
向漓书跟过来，似在酝酿：“小叶，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叶衔青皱眉，却也没打断他。她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纠结太多时间，只想尽快说清楚。
向漓书以为她默认了，继续开口：“可能你会觉得有些突然，但其实并没有，我……我喜欢你，从你进社团那天开始就喜欢了。”
“我……”叶衔青想开口，却被他打断了。
“你先别拒绝，其实，我大概是知道你的意思的，我只是不甘心，想再尝试一下，不然，就真的没机会了。”
说完，他看向叶衔青，幻想着这月光下如嫡仙一般的人，会不会对他也有那么一丁点的意思，或者愿意考虑一下？
“很抱歉，你很好，但我对你没有超过同学以外的其他感情。”
还真是果断干脆啊，淬了冰的声音和她的性格差不多。
向漓书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了。其实，你也有喜欢的人，对不对？还是，你已经有男朋友了？是上次来接你的那个吗？”
上次他和她在校门口分别时，他亲眼看着她上了一辆奔驰。
叶衔青知道他指的是沈榆白，虽然两人目前并不是这种关系，可她也没反驳。
向漓书当她默认了，胸腔更是拉扯得厉害。他想表现出大度，想用力扯出一个笑，却发现整个面部肌肉好似都不受控制了。他猜，这会儿的他，表情看起来肯定特别扭曲，一种得不到的不甘与枉然。
“能抱一下吗？就当作告别。”
叶衔青当然不会同意，且已经明显表现在了脸上。
向漓书却突如其来的执拗，许是为了给他这些年的暗恋画上一个句号，又或许是为了证明他也没有那么差，竟直直向前走了两步，伸手就打算搂住她。
叶衔青当即后退两步，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忽听不远处一声刺耳的鸣笛传来。
两人同时回头去看，刚才那棵梧桐树下，一辆黑色奔驰车灯亮起，光影里，一道孤拔的身影正朝他们走来，是沈榆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