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鬼行道迅速合上,三人回过神已经置身于鬼行道上,眼前黑咕隆咚的辨不清方向,唯有地上莹莹蓝火无声飘动,有的坠在脚下,有的飞在脸庞,延申到尽头。

    那边到底有什么,他们看不清楚,只能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几步,不知哪里飘了一股来似有若无的香氛,越往前走气味就跟着浓烈起来,和宫门上的熏香味道很像。

    怀鱼有些头晕了,扶着头嗫嚅道:“公子,这香……”

    话没说完,三人便迷了意识,浑浑噩噩地跟着鬼火,来到一片挤满人的地方。

    门前摆着琉璃博山炉,炉里吐着浓香,门洞里挂满了红绸,站满了宾客,还有乐伎吹打。

    怀鱼意识清醒,入目的是满屋飘飞的红绸,那红绸红得像滴血,映照着一张张雪白失色的脸,诡异得出奇。

    “公子!”怀鱼止不住发抖,缩在晏骁身后不敢睁眼。

    晏骁安慰道:“别怕,不会有事。”

    “这就是那卖茶老丈说的婚宴?”索差问。

    可立在上首的新郎并不见喜色,甚至满面愁绪,他每走过一处,便有人求着他。

    “殿下,求求您放我等回家吧。”

    “求您发发慈悲吧。”

    无一例外,这里的宾客都在求他开恩,求他放还他们。

    新郎却都只是温柔地重复着一句话,“再等等,新娘会来的。”

    索差拦住一个哭啼不休的妇人,问她如何到了这里。

    妇人泪眼婆娑道:“我与夫家夜行迷了路,经过此地遇见他们,他们说家中有喜,与人同乐,邀我们赴宴,哪想从此就被困在了此处。”

    晏骁问:“那他们抓了你之后有什么举动?”

    妇人拭着眼泪摇头,“那倒不曾,这里的人都是夜间被邀来赴宴的,除了不能离开,并未对我们有别的举动。”

    晏骁就不明白了,“那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那位殿下,也不过是可怜人。”妇人伤心难过之余,也发自内心地可怜这位新郎。

    索差:“这是什么缘故?”

    妇人道:“我只知道他是邻国太子,来迎娶孤竹国公主的途中惨遭横祸,丧生在此。因心愿未了,不肯离去,每至月圆阴盛,便会带着仪仗前往王宫迎娶新娘,据说至今有百年之久了。”

    难怪只有新郎,没有新娘。

    这十年如一日的执念让晏骁深感震撼,又激愤不已,“几百年就做这一件事,害了一国安宁,还牵连这么多无辜。”

    他越想越气,召出符旗来就要念咒,突然一阵地动山摇袭来,他一个踉跄不稳,跌了符旗,散了法术。

    结界里山石崩落,地下裂变,受惊的凡人尖叫着四处逃窜,冲撞踩踏,只管逃命,然而那些垮塌的石头根本不长眼,纷纷砸在他们头上,当场脑浆崩裂,鲜血飞溅。这场面就是鬼魂也被惊吓到,急忙掩护新郎撤离。

    晏骁重新捡起符旗,又被涌出来的人撞到,怀鱼被冲开了手,眼泪汪汪的哭喊着,“公子救救我。”

    混乱的人群夹裹着她出去,晏骁急得不行,奋力往前涌动着去抓她,一个小孩被他踩到了脚,扯开嗓子大声嚎啕,晏骁把孩子拎起来交到他父母手中,已经看不见怀鱼的影子。

    倒是索差挤了回来,扯住他要出去,“我们先到外面再说。”

    “要走你自己走。”晏骁气不打一处来,偏要去找怀鱼。

    怀鱼早就不知道被带到了哪里,到处都是漆黑的,那些人不管不顾地只想逃命,把她推来搡去,无视她的死活。

    她向来胆小怯懦,哭着缩进角落,惶乱无助地望着乱窜的人,一只手突然伸过来将她从地上拽起,“跟我来。”

    怀鱼以为遇上了歹人,挣扎着抠抓他的手,一路到了有天光的地方,才看清男人的模样,“是你……”

    鬼行道外黑雾坠顶,缓缓压逼而来,是鬼魂大量溃逃,引来了鬼族。

    季罂和红玉姬发现是结界塌陷所致,连忙撑开鬼行道,向里面喊话,不见回应。

    鬼族就快逼近,鬼行道还不够大,里面是什么情况根本不清楚,季罂立时作法,助红玉姬撑大了鬼行道。

    里面总算传出人声呜咽,随之浑身带着伤的人连滚带爬地爬了出来。

    到后面鬼行道开始缩小,索差也跳了出来,但就他一人,不见另外两人。

    索差脸上有被煞气灼伤,他气喘吁吁地解释,“怀鱼走散了,晏骁在找。那些鬼魂也都跑了,不知去了何处。”

    结界突然坍塌在意料之外,季罂也没有防备,瞟了他一眼,命令道:“你带着这些人进城,这里我来善后。”

    “是。”索差点头,招呼那些逃出来的人离开。

    红玉姬问:“都出来没有?”

    “怀鱼和晏骁还在里面。”这可麻烦了,等鬼族赶来,就凭她们俩的修为,对付起来可要费一番劲。

    季罂脑子飞速运转,断然道:“你先出去分散注意力。”

    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红玉姬明白,“那你顶住了。”

    “不用管我。”

    红玉姬收手撤了法术,鬼行道的压迫一下全倾向季罂,季罂二成修为祭出的法阵霎时裂开几道缝隙。

    “程府碰面,你自己小心。”

    红玉姬纵身跃出去,带着人鬼陵的煞气,只身去牵制那些鬼族。

    好在赶在鬼行道关闭的最后一刻,困在里面的人都顺利跑出来了。

    季罂收起法阵,看向护着怀鱼出来的黑衣男人,模样出挑,极为眼熟,竟然是上次帮怀鱼逃婚出来的男人。

    “怀鱼。”晏骁出来就直奔怀鱼身边,“方才你走散吓死我了,没事吧,可有受伤?”

    “没事的。”怀鱼看向身边的人,“多亏这位公子带我出来。”

    “多谢阁下搭救……”晏骁抬头一看来人,瞳孔登时一亮,“典君!”

    “晏公子。”男人淡漠地掀了掀唇。

    晏骁简直不敢信在这里看到他,而且还出手救了怀鱼。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怀鱼说这已经是第二次搭救于她,“先前舅家要卖了我,也是这位公子出手相助。”

    实在是无巧不成书,这要是拿到民间去戏说,能编出好几个英雄救美人的故事来。

    季罂眼珠在男人身上转了几圈,问道:“晏骁,你认识他?”

    “他是……”晏骁眼神躲闪,支吾不清地说,“我的同乡。”

    他的同乡,那不也是贵族?

    既说是同乡,这襄国第一美男的名头岂不是名不副实。

    毕竟眼前这位比他好看太多。

    季罂喜欢看美人,无论男女,赏心悦目的皮囊总叫人心情舒畅,神清气爽。

    大概是她的视线太过热情直接了,这淡漠不惊的美男子也不好意思起来,尴尬地和她揖道:“在下典乐翊。”

    季罂回他:“罗邑国季罂。”

    美人脸皮都薄,她笑笑,收回视线,意味深长地和怀鱼道:“小姑娘有贵命啊,他二人分别救了你两次,这缘分妙不可言。”

    典乐翊只是礼貌地微笑,并不搭言,怀鱼却悄悄红了耳根。

    红玉姬还不知怎么样了,季罂也不继续耽搁,“和红玉约了程家见面,先回去再说。”

    回城的路上,晏骁问典乐翊,“典君现居何处?”

    “我刚到此处,还未进城。”典乐翊问他,“你们这是?”

    “说来话长,反正就是孤竹国闹鬼,我们出来捉鬼。”晏骁简单交代了一下此行目的,又客气地邀请了他这位同乡,“如今我们在一间客栈落脚,典君不如和我同去。”

    “不过可能要耽搁一阵,我得和她说说刚才所见。”

    他用下巴指季罂,季罂顺势问:“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晏骁难得的不和她拌嘴了,仔细地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和盘托出,说他们三个到了鬼宴,但是婚宴上只有新郎,没有新娘,那新郎的身份竟然是邻国太子……

    他讲完之后,忽然想起问典乐翊,“典君怎么也到了那里面?”

    典乐翊道:“看到有人被鬼魂拦道,出手相助,不想也被卷了进去。”

    晏骁追问细节,他便将自己的遭遇仔细道来,倒是和卖茶老汉所说的小鬼拦路印证了。

    把事情交代清楚,也快要进城了,晏骁问典乐翊接下来要去哪里。

    典乐翊道:“浮游山。”

    晏骁一拍手,“风海国的浮游山,巧了,那和我们去的是同一个地方。”

    典乐翊稍怔,没想到卖茶老汉说的人是他们,倒是无巧不成书,他微勾了勾唇,“是很巧。”

    季罂白了晏骁一眼,“谁是你们,去的只有我和红玉,和你可没有关系。”

    晏骁挺着脖子道:“如今我也要去了,怎么就没我的事。”

    他说罢,又担忧地蹙了蹙眉,“我听说浮游山艰难险阻,一般人根本进不了,典君去那做甚?”

    典乐翊没有立即回答,季罂好奇地看过去,正巧瞥见他神情落寞地垂下眼睫。

    眼底有过一瞬的沉默后,抹去了几分淡漠,装出一副看似温润实则更为疏离的神色。

    “我心有一惑,求一答案。”

    季罂噗嗤一笑,“去那的人都是为了解惑。”

    “是啊。”典乐翊默默看向远方,没有为自己解释一句。

    他看上去高深莫测,装满了故事,本身就是一个让人着迷的谜。季罂在想,他心里到底有什么惑要解,宁肯舍弃性命去问魇魔。

    或许他急于去解心中的疑惑,又或许是性格使然,典乐翊的话很少,旁人问起他便作答,不便回答的问题唇边也只是带着疏离客气的笑意。回城之后他也拒绝了晏骁的再三挽留,和她们告了辞。

    除了季罂,晏骁对任何人都古道热肠,对典乐翊也不例外。

    但据季罂的观察,他对此人不止是热情,还有客气和尊敬,他的敬意在言行上的拿捏,不过分热络,也不能太过冷落。

    直觉告诉季罂,这人的身份高于晏家,而能高于晏家的人,只有王室中人。

    “他可是王室中人?”典乐翊离去后,季罂直接问道。

    晏骁不禁讶然,以为自己藏的很好,没想到她还是看出对方的身份不凡。

    “他是襄王王孙典乐翊。”他唏嘘道,“没想到他会去风海国。上次见他还是两年前,他长姐出嫁的时候。”

    “典乐翊……”这名字让季罂对他的过往更有兴趣了,“我记得襄国的国姓好像是微。”

    晏骁道:“他生母是女奴出身,伺候公子上位,因有绝色为臣民不容,生下典君后被迫自绝。典君被公子所恶,身无依靠,自幼替父前往王幾为质。他好读书习字,天子见他聪明伶俐,特别宽容他与王子王孙读书习射,后来还让他协助整理校阅典籍和乐谱。因他没有名姓,宫人便以官职称呼,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他的名字。”

    所以他连名姓也不配拥有。

    和自己倒有些同病相怜的意思。

    她叫季罂,没有姓氏,是因为老妖怪告诉孟侯夫妇,人间的凡姓镇不住她的孤煞命格。

    后来她死在墟王顶,老妖怪为她重塑骨肉,她才知道另一个缘由。其实老妖怪从一开始就在算计双星的神躯,他不要转世的双星,只要一副能容纳鬼邪的躯壳。

    他坚信那条小飞龙就是魔父的转生,急需一副绝世躯壳去容纳魔父的魂灵,重新唤醒魔父,统率妖魔。

    所以她名季罂,罂不过是盛物的器具。

    作为容纳至高魂灵的躯壳,不需要人类的情感,也就不需要名姓的约束。从降生于世的那一刻起,她就是以魔父的价值存在,或许星君的意识早就被小飞龙蛊惑占据。

    但奇怪的是,季罂至今也没有关于魔父的任何意识,她只是听从老妖怪的话,去找寻魔父的一切,得到他的力量,从而唤醒那位传说中已经魂飞殒命的非神……

    她真的会是魔父的转生吗?

    季罂好像都没怎么深究过这个问题,她在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找着疑点证实自己的身世,都不知什么时候进的程宅。

    红玉姬已经先她一步回来,索差也完成了她交代的事情,及时和她复命,唯有出去寻找二魄的两个还没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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