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城一中春季广播操比赛定在下月五月中旬，赵丰年作为班长事事都得操心，他问程安：“一班的领操定了吗？我们班报名的有6个，还没确定选谁。”

    程安道：“我们班准备集体投票，票数多的入选。”

    赵丰年忽然问起谭亦清：“谭亦清，你参不参加，程安是你们班体委，你要支持班干部工作啊。”

    赵丰年从心底认为谭亦清符合领操标准，形象好、体态佳，并且具有身高优势。

    谭亦清从没想过当领操，从小到大她除了耀眼的成绩，从没出现在万众瞩目的舞台视野，她能做的就是不给班级拖后腿。

    谭亦清不打算参加，她不适应在多姿多彩的世界发光。

    她在踌躇怎么开口，程安就在她的旁边，犹豫片刻，她对着程安道：“我不参加。”

    程安还是微微笑着，在她说完那句“我不参加”后似乎笑意更深了。

    一瞬间，谭亦清明白了，他早就想到她会这么说。

    “谭亦清，你回绝的时候从来不会拐弯抹角。”末了，她听到一声淡淡的调侃。

    一班的领操最终选定的是程安和王喻晓，王喻晓是在文理分班后转入的一班，因为进班晚，和班里同学交流不多。

    程安、王喻晓二人第一次一起演练就出现了问题，两人的动作无可挑剔，堪称完美，却在节奏上存在不一致的情况。

    于是在大家练操休息之余，程安与王喻晓一同观看广播操视频教程，仔细把握音乐节拍，以保证动作的一致性。这样练了几天，两人在动作、节奏上终于达到完美契合的效果。

    有一次练完操解散，程安、王喻晓默契地同时从草坪上捡起外套，一弯一起，堪堪同步。

    齐仲石戏谑道：“这就叫做心有灵犀。”

    程安一个甩手，校服直接扔在齐仲石身上。

    王喻晓倒是不生气，她解释道：“一起练操久了，默契是会有的，很正常。”齐仲石吃了个没趣。

    虽说如此，关于两人的流言蜚语还是有的。当事人程安并不在意这些，反正他被传绯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王喻晓向他请教问题时，他如帮助其他同学解答那样去帮助她。

    王喻晓勤奋且努力，不然也不可能从普通班进到一班，而自从经常向程安请教问题，她的进步更加明显，在五月初刚刚进行的期中考试中，她的排名由最初的靠后，突飞猛进到中等。

    王喻晓成了一班新的励志对象。

    一直以来谭亦清都是班里的励志榜样，聪慧沉着、心无旁骛、冷静坚定，这些都是班级同学给她的代名词，而铁打不动的年级第一，遥遥落后的第二、三名，让她变成同学们心中不可超越的对象。

    现在，竟然有人能够一下子进步几十名，这似乎又给了同学们前进的动力。

    比赛前一天，进行广播操完整演练，包括进场、做操、退场等所有流程。

    先由程安向主席台报告出席人数并敬礼致意，再跟随音乐做操，最后退场。为了拿到高分，几个班干部还设计一个亮点，做完广播操由班里几个练过体育的学生摆出金字塔人墙，由最上面的人悬挂写有“一班最强”四个大字的条幅。

    为了保持比赛时的神秘性，这个动作并没有排演。

    前前后后演练了三次，都没有大问题，排练结束。

    程安像往常一样，穿好校服外套，整理班旗，关闭音响，待一切收拾好，同学们全都回班了。

    突然，他听到一声啜泣，在身后的花坛，穿的是校服，不知道是谁。

    程安微一迟疑，走了过去，是一个纤瘦的背影，低着头。

    他想到了谭亦清，他记得她坐在他前排写作业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背影。

    “谭亦清，是你吗？”他轻轻问道，有几分紧张。

    女孩抬起头，程安只觉松了口气，不是谭亦清，他看到王喻晓泪眼模糊的脸。

    “王喻晓，怎么是你？发生什么事了？”

    “我——”王喻晓的眼泪止不住，委屈随着眼泪啪嗒啪嗒一滴滴掉下。

    程安没有带纸巾的习惯，他脱下外套，给王喻晓，道：“用这个擦擦眼泪。”

    王喻晓没有接，埋首胡乱在自己衣袖上一抹，然后道：“他们说我考试作弊……”

    程安听到过这个传言，一部分同学在真心称赞王喻晓进步迅速的同时，一部分人对她的成绩有所怀疑。

    程安道：“有人说周杰伦的歌不好听。”

    “谁说周杰伦的歌不好听。”王喻晓瞬间火大，周杰伦是王喻晓的偶像。

    程安接着道：“可是周杰伦火了这么多年，几乎每首歌都成经典，那些说周杰伦的歌不好听的人，还有谁去在乎他们的看法。”

    “同样的，你这次进步大有人持怀疑看法可以理解，但只要你下次还能保持这个成绩甚至更好，还有谁会相信那些微词”。

    王喻晓道：“我明白了。”

    程安接着问王喻晓：“关于我俩的谣言你没害怕，怎么反倒因为这些而苦恼？”

    王喻晓道：“因为谣言是假的。”

    程安道：“现在的传言也是假的。”

    程安安慰好了王喻晓的情绪，但却没能把控王喻晓在比赛中的表现，她失误了，两次，一班拿了二等奖。

    舞台上的耀眼和动作上的失误让王喻晓的自尊心碎得一塌糊涂，她想起比赛伊始的掌声和钦羡，那是她第一次发光发亮，还没发出绚丽光芒，就破灭了，她开始后悔，不该报名成为领操。

    一连两周，她没在班里说过话。

    三天之后，阜城一中所有学生放假，因为，一年一度的高考要开始了。

    假期第一天是周日，赵丰年嫌妹妹赵沐风在家捣乱，约程安一起去图书馆写作业，他们之前经常去小区附近的新华书店写作业，新华书店最近在装修，因此去了离家较远的图书馆。

    两人出发的早，来到图书馆的学习区时，靠墙摆放一长列的大书桌还有很多空位。

    “好像是谭亦清。”程安对赵丰年道。

    “在哪？”

    “最里面那张桌子。”他们才走到进门处第二张桌子。

    赵丰年扶了一把眼眶，认真盯了两秒还是不确定，离的太远了，何况还是背对他们的。

    程安道：“去看看。”

    赵丰年本就在前，这时急于一探究竟，将臂弯里的一摞书塞到程安怀里，直接跑了过去。

    “谭亦清，真的是你啊。“说着作势向程安恭恭敬敬行了一个标准的抱拳礼，“程兄眼力好极。”

    程安毫不客气地把怀里两人的书本回塞给赵丰年，坐到了谭亦清的对面。

    赵丰年坐在程安旁边，开始给谭亦清传纸条：“谭亦清，物理试卷写到第几张了？”物理老师印试卷出手阔绰，这次假期印了六张。

    赵丰年的纸条是随手从草稿本上撕下来的小三角，平时上课为了避免被老师发现，都是撕一小块纸挼成小团，他忘了现在不是在班级。

    谭亦清重新从草稿本上撕下一张白纸回道——第一张刚写完。

    赵丰年继续传——选择题第8题你选哪个？

    谭亦清现在做的是第二张试卷，她翻到第一张，找到选择题第8题，她选的是C。于是在纸条回复赵丰年——我选的是C。

    赵丰年选的是A，他开始重新计算，思路、公式、计算过程又详细地写了一遍，发现最终结果还是A。

    这时程安从他手里拿过那张纸条，在上面写——第二个过程有误。

    赵丰年回头检查，原来第二步计算漏了一个数值，直接导致最后的计算结果是错的，他把答案改成了C，然后在纸条上面写——程兄，你不是在写英语吗？

    程安——不耽误亲眼看你误入歧途。

    赵丰年——谭亦清你快往上看，程安欺负我。

    谭亦清依言，纸条却被程安拿了过去，他对对面的谭亦清道：“谭亦清，别理赵丰年，他就是这会写不进去作业。”

    赵丰年直接承认：“反正才是第一天，时间还多，我先去看会《斗破苍穹》。”说着去了书架那边。赵丰年父母极为重视家庭教育，除了接打电话从不在子女面前使用电子产品，赵丰年受家庭氛围熏陶，对手机电脑无感，只偶尔看纸质版小说消遣。

    程安第一次坐在谭亦清对面，他看到她右手食指指根处有颗小小的痣，随着她写作业不停跳动。他看到她清秀姣好的面庞，那么近，那么清晰。

    他的心内突然有庆幸在漾开，还好坐在这里的不是赵丰年。

    程安一张试卷快写完了，赵丰年还没回来，程安去叫他。

    一位二十出头的卷发女孩急匆匆地把厚厚的一摞书和笔记本电脑放在谭亦清旁边的空位上，谭亦清这边的位置没有插座，女孩去了对面。

    “小妹妹，这是你的手机吗，电充满了，我充下电脑可以吧？”

    “是我的，麻烦递给我一下。”邻桌一位男孩站起来道。

    “谢谢啊。”卷发女孩充好电，看到程安桌上有只搞怪的皮卡丘挂件忍不住拿起来观看，程安的英语笔记本啪的一声被摔到谭亦清椅子旁边，皮卡丘连着手机，程安的手机埋在英语笔记本里面。

    “抱歉啊，我没注意。”卷发女孩忙把那只皮卡丘连同程安的手机放下，就要去捡笔记本。

    程安手机还在亮屏，是单词翻译界面。

    “没关系，我捡就好了。”笔记本竟直直立着，没有摔倒，谭亦清毫不费力拿起来，封皮里面藏着的报纸跟着掉了出来。

    程安心脏怦怦跳动，一动不动看着谭亦清。

    是校报，谭亦清在报纸最上方看到阜城一中的校徽，报纸被折成长方形，谭亦清顺着折痕打开，报纸的折叠方式很特别，不是对折再对折的方式，而是围着一个长方形折叠。

    她打开四个面，被围着的长方形是去年体育节比赛时她的照片，还有他的。

    谭亦清是震惊的，单调如她，也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她从不知道程安对她还有喜欢。

    她一向把异性对她的喜欢冷处理。

    谭亦清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把报纸慢慢折好，放到了自己的书包。

    斜对面的卷发姑娘戴上了耳机在听课。

    程安目睹了这一切，他的窘境、他的挫败、他的自尊，所有的一切都不及她的冷血更具有攻击性。

    她说——程安，我不会喜欢你的。

    直截了当，不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