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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

    与春天一起来的,是漫长连绵阴冷的雨季,一切都是潮湿的。

    邬春撑着伞走过,她另一只手上提着艾叶粑,是鞋厂发的,江芸没去领,管事的让她顺便路过一道捎给对方。

    她先回了趟家。

    出租房里静悄悄的,邬春用钥匙打开门,“嘎吱”一声,里面的情景也暴露在眼底。

    邬静坐在桌边,眼神空洞,眼泪不自觉地一直在掉,她手里拿着一把剪刀,脚边满是纸屑,左手腕上又一道鲜红的号子,好在,血是止住的。

    邬春感觉那抹伤口仿佛划在她身上,疼得她无法再往前走一步。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她才走到邬静边上,拿过剪子,熟稔地从电视柜下拿出医药箱,给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母亲清理好伤口,细细包扎好,又走到院子里拿起簸箕和扫帚,将桌子底下的碎纸扫干净。

    收拾完这一切,邬春坐到她身前,喊了声“妈妈”。

    可邬静仍呆滞着,像是没听到一般。习惯了这种情形下得不到回应的常态,整座房子此刻像一座没有回响的牢笼。

    静静坐了会,邬春把早上剩下的饭菜从冰箱里拿到厨房,淘过米,电饭煲“啪嗒”一声合上。然后,她打开燃气,准备热菜,可不知怎么的,这开关打了几次,火苗却始终没蹿上来。

    好像所有的坏事总是凑在一起来的,真真应了那句“祸不单行”。

    逼仄的厨房里,因住在一楼,永远潮湿的地板;尽管用热水无数次洗过却仍有霉印的菜板;垃圾桶里散发着一股开始腐烂的难闻的气息......像是一场荒诞的默剧,精准地刺激她每根神经。

    邬春拔掉了电饭煲的插头。

    重复地把菜端回冰箱,忍着臭味将垃圾袋提出来,然后走到客厅又提起另一袋垃圾和要捎给江芸的艾叶粑。

    邬春往外走了两步,到门槛边,又转过身,邬静仍那样坐着。

    “妈妈,”邬春受不了这样的寂静,“我出去一会。”

    -

    将垃圾扔掉后,邬春往邬想家里去。

    将将到门口,大门紧闭着,里面女人细细的哭声却遮掩不住。她的手落在门把手上,一时不知该不该进去,疲惫的心情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真的好累啊。

    下一秒,门内噼里啪啦作响,有瓷器、玻璃碎裂的声音。

    “当初真应该把你溺死在塘里。”

    邬春推开门,看见邬昌如恶狠狠地指着邬想,神情阴狠,仿佛在对着一条恶犬喊打喊杀;邬想站在圆桌另一侧,手里扯着他母亲,女人孱弱的身躯躲在他身后,泪痕未干。

    她的闯入猛然划破这一寸窒息的天地,时间静止了一秒。

    邬昌如脸色稍有缓和,问她,春儿怎么来了?

    邬想提了提袋子,玻璃、瓷碗碎了一地,没有落脚的地方,她蹑手蹑脚走近,“邬叔叔,我先带邬想出去补习了。”

    邬昌如说去吧,邬想没动,江芸推了推儿子。

    邬春走过去,才发现邬想另一只手里捏着半啤酒瓶,参差的裂口将他虎口划了一道深口,吱吱冒着血。眼神冷冷的,额头肿了一块,刘海湿湿的,冒着啤酒沫。

    江芸抽出手,又推了邬想一把。

    邬春朝他点点头,他视线看过来,手里的碎酒瓶狠狠砸在邬昌如脚下。

    男人又要发作,邬春眼疾手快,扯着邬想往外跑。

    “好想跳级。”邬想忽的说,他早就自学到跟邬春一样的课程。

    要监护人签字。邬春提醒他。

    春水巷里,落叶混杂着雨水顺着地势飘走。高低交错的电线缠绕着家家户户,串联那点可怜的人情。

    泥泞的黄土印在鞋底,浑浊而粘稠,风里混着草木香,邬想很讨厌这种气息。他倏然跑起来,此刻,世界在他眼里后退。

    如果可以,他想退回到没有出生之前。

    -

    应野从都中出来,没有即刻回崔家。

    从上海来到春水巷后,他的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此时打开,满是发小的短信。

    季淳:还好吗?画室的兄弟们都挺想你的。

    季淳:之前学校办的画展,你那幅画卖出去了,老师联系不上你把钱给我了,咋给你?

    以及:你学籍还在上海吧?老师已经在联系画室了,集训你是跟我们一起,还是自己选?

    还好、打我银行卡、去杭州。应野摁着键盘,补充解释:是以前崔女士介绍的。

    那边没回话了,估计有事,短信到这里结束。应野合上手机,才发现自己走到了一条黑巷。

    “徐记盲人推拿”“李家足浴”“美姿美发”……这类鳞次栉比的广告牌,令人眩晕的三色柱,破碎的霓虹灯,以及烟雾缭绕的黑网吧。

    这条巷子处于闹市与山野之间,挣扎在自由与群体秩序中。远处一座孤零零的石板桥,临着山林,漫山遍野的野杏花盛开,下方是水田,有一条泱泱溪流穿梭而过。

    也许是刚下过雨,石板桥阶浮漾湿湿的流光,缄默得似一种低沉的安慰。

    应野坐下来,头靠着石柱,阖着眼,慵懒的春光倾泻,安逸得像一幅画。

    以至于......邬春提着塑料袋站了许久,脚步再没迈出过一步。

    应野已经听到脚步声了,睁开眼,与她视线撞上。

    “你怎么在这?”邬春走过去,坐下来。

    “迷路了。”他反问,“你呢?”

    有人扬了扬手中的袋子:“路过。”又问,“吃吗?”

    邬春将袋子放到两人中间的台阶上,拨开提手,将里面的东西露出来。

    “青团?”

    “不是,这个叫艾叶粑粑。”

    帮邬想处理完伤口后,他说想一个人静静,于是邬春便顺着沈海公路,一直一直走,刚巧路过这里。

    应野从塑料袋里拧出一个,粽叶里裹着绿色的糕团,咬一口,并不难吃,只是味道有些奇怪。

    “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从气候到食物。”他不无感慨,没有路标,甚至找不到去崔家的路。

    “嗯......”邬春沉吟一瞬,“其实我也是。”

    春水巷其实是一条移民巷。这里大多住的都不是土著,只有谁比谁更早些来到这里。邬春很小的时候就知道,邬静是怀着她后才来到这里的。

    “我不知道我的故乡在哪里,春水巷也不是我的家。”邬春总结,“总之,我一直在‘他乡’。”

    “这样很好,你是自由的。”听者从善如流。

    很怪的一句话。邬春下意识反问:“你不是吗?”

    “也许吧。”他又咬了一口墨绿的糕团。

    流水潺潺,有鸭子在水田里捕食。

    邬春数着对面街巷的电线杆,声音很轻:“你也不喜欢这里,是吗?”

    “谈不上喜不喜欢。”应野确实没太多感觉,大概是因为明白自己始终是要离开这里的。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当然,也没有特别讨厌的。”

    “那比较喜欢的呢?”邬春问他,你喜欢画画吗?

    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他会选择画画在周遭所有人的眼里,似乎都是顺理成章的。

    应野睫毛微颤,很认真地想了一下:“还可以。”

    那就是喜欢的意思了。邬春笑起来,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我和你不一样,我的喜憎都是很明确的。”她说,“比如,我就不喜欢吃艾叶粑粑,一口我都不会碰一下。”

    艾叶糕团微涩又有回甘,应野重复一遍之前的回答:这样很好。

    “一点也不好。”邬春倏然这样回。

    为什么?应野下意识问,看见她的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厌倦感。

    有风吹起来,塑料袋哗啦作响,身侧的人却不说话了。

    应野侧过头,见她张开手,似乎在感受风的温度,眼睛眯着,长发从耳边泄出一缕,露出侧边细细的脖颈,看上去恬静又温顺。

    白云浮远,野杏花落满山野,犹如还未消融的积雪。

    邬春站了起来,裙摆不经意从他落在台阶上的指尖划过。“要回去吗?”她并不多问。

    柔软的棉裙,温热的,像是要将他冰冷的肌肤融化。应野没说话,坐了好一会才从台阶起身。

    面前的人仍原地站着,长睫挡住大部分光影,细碎的阴影投射在卧蚕下方,有些缱绻般的温柔。

    莫名给他一种,会一直等待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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