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他没有给她任何解释，就放了她的鸽子，她的生日，他也不在她身边。想到这里，汪楚曦就莫名赌气，不想理他。
她假装看不见他，推着行李箱从他身旁路过时，一言不发。她就是想要告诉他，上周他的缺席，让她生气了，不论是什么原因，她就是很生气。
“楚楚......”他轻轻摁住汪楚曦手边正在推行的行李箱，挡住了她前行的路，她抬头看他，两人四目相视。她清晰地看到了他浓厚的黑眼圈，以及满眼的歉意。
他最近......是没有休息好吗？她心生疑惑，话到嘴边，却并没有问出心中所想。
明明已经立秋，郑桥的天气却丝毫没有转凉的迹象，依旧是炎炎烈日。
从郑桥一中赶往郑桥外语的路途很长，需要花费一个小时，汪楚曦知道。
她看到叶亦尘一中的校服T恤被汗水打湿，身体略微喘气，想必他是刚一放学，就头顶大太阳，赶着时间来见她的。
她看着他的那双眼睛，清澈明亮，里面映着的，是她的样子。眼里的温柔依旧让人想要溺死其中，那一刻汪楚曦就知道，他还是在意她的。
她心头的烦躁与怒意被逐渐抹去。
还没等她开口，叶亦尘就立刻诚挚地向她道歉：“楚楚，对不起，我知道上周六是你的生日，礼物我早就准备好了，本想在上周五见你的时候送给你。”
说着，叶亦尘将礼物从书包中拿出来递给了她。
汪楚曦接过，这是一个又厚又精致的本子，打开本子的第一页，她就看到了叶亦尘的字迹——“给楚楚”。
她的心跳频率瞬间加快，满怀着惊喜与期待，她翻开了下一页。
每一页的页脚与边框，都用精致可爱的贴画点缀，这个本子里记录的内容，是自2018年开始，她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
照片文字，以及一些Q版漫画组合成的独特叙事，别具匠心。
汪楚曦仔细翻看了几页，很快就爱不释手，意识到这个本子的制作有多么用心，有很多她未曾关注过的细节，都被他留意捕捉，记在心底。
肯定是很早便开始筹备制作。
她笑了，还有些不好意思，“谢谢。”
可想起上周他的缺席，她还是有些疑惑：“你上周......”
话说一半，点到为止。
“我上周有点事情，我来了，来得很晚，那天下雨了，来的时候我没有在校门口看到你，就意识到你已经走了，是我迟到了，抱歉。”
汪楚曦一愣，原来他上周来了，冒着这么大的雨，却在雨中等不到她。
就像是一场完美的错过，她等的时候他没到，他到的时候她又走了。
解释清楚之后，汪楚曦不再追问。
她与他绕着郑桥外语，开始散步聊天。
时隔两周，她的话匣子一下子打开，大多时候，都是她在倾诉，他在聆听。
“你知道吗，上周月考，我考得很差，从来没有这么差过，差到出乎我的意料，我自己都接受不了。”
“没事的，你们学校那么好，你又在重点班，肯定是学霸学神齐聚，楚楚，不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和自己比就好了。”叶亦尘安慰劝解。
“不仅班里，连宿舍都让我感到好压抑，你知道吗，她们都好厉害，我觉得我比她们差得好远，她们就像学习机器一样，永远都不会疲惫。”
“中午午休的时候，我只要一听到她们写字的声音，就是那种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悉悉索索的，我就感到压力好大，开始焦虑，然后就睡不着了。”
“我可能......还是适合走读，但家离得太远，我没有别的选择，我总不能让我妈在学校附近给我租一间房子来满足我走读的需要吧。”
......
不知不觉，汪楚曦说了好久，绕郑桥外语的一圈很快走完。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一直在输出倾诉，完全没有过问叶亦尘他在新学校过得如何，适应得怎样。
“你呢？在郑桥一中，怎么样？”她问。
“挺好的。”他浅笑应答。
不知为何，或许是相处这么长时间以来的默契与感应，汪楚曦总觉得叶亦尘最近并不好，从他浓重的黑眼圈就可以看出来。
“你真的......挺好的？”她想要确认。
“嗯。”
这时，公交车停靠在了站牌附近，汪楚曦从他手里拿过自己的行李箱，和他告别：“我要走了。”
“好。”
“下周见。”
“楚楚，下周见。”他笑着回应。
上了公交车后，她将车窗打开。她坐在车上，他在车下，两人目光交叠。
这好像电影里的情景。
老电影中男女主分别时，一个坐在老式绿皮火车上朝车窗外伸手，另一个在火车外边跑边拉伸出的手。
火车缓缓启动，而后加速行进，紧紧拉着的两只手逐渐分开，互相目送，渐行渐远。
对了，男女主的眼角还要分别有两行泪。
此刻，她看着叶亦尘渐行渐远的身影，突然笑了。
现在，她心里的话只能给叶亦尘一个人说，她也他身边唯一一个愿意听她倾诉的人。
将一些话说出来后，她的心情好受多了，虽然只有短短几分钟，可她好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
敞开心扉之后，她得以片刻喘息。
尽管只是片刻。
她不自觉地笑了，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好久没有露出过开心的笑容了。
每次与叶亦尘的见面与聊天，都有这样的魔力。
然而生活总会毫无征兆地通知你，有些人有些事有些关系，会在不知不觉中出现裂痕，静悄悄的，根本无法察觉。
繁忙的一周过后，迎接她的，是国庆假期。
每一科都布置的有卷子，加起来，总共有42张卷子，每天都要完成六张，依照答案订正，自己批改出成绩。
那天走出校门时，汪楚曦再度没有看见叶亦尘的身影。
这一次，没有下雨，所以她等的时间长了些，一个小时。
然而，叶亦尘到最后也没有出现。
失望之外，心头涌上了些莫名的情绪，连汪楚曦自己都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
国庆假期，她终于拿到了自己的手机。
她开机联网，看到了微信里叶亦尘发来的信息。
9月19日那天，他发来了生日祝福，以及表示对缺席的歉意。
汪楚曦犹豫许久，输入的内容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终只发送了一句：
【在吗】
等了好久，叶亦尘给出了回应。
【楚楚，抱歉，我最近很忙，每周五可能抽不出时间赶回你的学校，抱歉】
看着对话框中发光的字样，汪楚曦眼眶微红，心头一酸。
她很想问他最近在忙什么，是出了什么事了吗，可犹豫了许久，她还是选择不问出口。
他如果想说，自然会主动与她说。
【没事】
她淡淡回应，而后关闭了手机，投入题海。
从立秋到冬至，高一上学期逐渐接近尾声。
在这期间，尽管她每周五都会期待，可她与叶亦尘自国庆之后，确实只见了一次面。
那一次，太久未见，她与他之间有了陌生与疏离感。
汪楚曦有好多话想说，好多事一齐涌上心头，话到嘴边，却选择了静默。
她察觉到了叶亦尘心不在焉，用一个更准确的词语，是心事重重。
他的眉眼间，曾经少年的风发意气荡然无存，仅剩下的，是或多或少的淡漠。
汪楚曦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只是这一刻，她切实地认清了一个不争的事实，那就是她与他，确实渐行渐远了。
意识到这一事实后，汪楚曦有一种无力回天感。
就像是兰因絮果，她年少初读时感到不解，等到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只感到可悲与惋惜。
像是亲眼看着自己小心翼翼织好的华美锻锦，抽丝剥茧，一点一点地腐烂。
却无能为力。
因为她曾切切实实地感受过叶亦尘真挚的喜欢，所以这份喜欢只要有一点轻微的波动与瑕疵，她都能感觉得到。
对一朵已经枯萎的花浇再多的水都是徒劳，或许及时止损才是最好的选择。
及时止损......
2020年的最后一天，郑桥下了好大的雪。像是岁末的狂欢，又像是倒数落幕时刻的到来。
她与他，又去了那家音像店。
那家店，他们在2018年时第一次去过。
时过境迁，心境自然不同了。
汪楚曦曾无数次想过，如果有一天，她与叶亦尘的关系不那么好了，那一定是自己变了。
叶亦尘对她长达两年的暗恋，让她觉得少年的喜欢坚不可摧，时间赋予了厚度，也必会得到时间的庇佑。
然而，然而。
先变的那个人，是他。
此情此景，与2018年的这一天一模一样。
那一天叶亦尘曾在音像店内小心翼翼地试探她，对她说如果他也努力向重点班迈进，那么汪楚曦回到重点班的动力会不会更足一些？
她红着脸说他自恋，却在新年倒计时响起时，于喧嚣声中，压低了声音回答他。
“会的。”
某些感情，在不知不觉中逾越雷池，发生变化，却又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味道。
曾经的心悸化为虚无，始于脸红，终于眼红。
此刻，她与他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飘雪，一言不发。
她没有忍住，还是将那句话说出了口：“叶亦尘，如果咱们再这样下去，以后，你就没必要再来找我了。”
空气陷入了静默。
许久，大卫城周围倒计时的钟声响起，商场外，不少情侣拥抱或接吻，共同迎接新的一年的到来。
“十、九、八、七......”
汪楚曦抬头注视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四、三、二、一！”
烟花声响起，绽放于夜空。稍纵即逝，只一瞬间又归为静默。
没有人，比烟花更寂寞。
2018年12月31日，她与他一起跨年。
2020年12月31日，同样的时间与地点，她与他，仍在一起跨年。
在所有的烟花声都静默的那一刻，他像下了决心般，缓缓开口：“楚楚，如果你不想让我再来找你，那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