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绝

    温萝短暂的二十几年人生中,少有这样大胆的时候。

    她是作者,书写过不知多少人的感情,轮到自己身上时便三缄其口,换做以前,她大概打死也想不到自己还会这么明目张胆地表达自己的心事。

    耳朵忍不住发痒,血液鼓胀着似是要冲破薄薄的肌肤,温萝说着说着声音便弱了下去,眼神不自觉乱飘。

    “……好。”

    那一声在耳畔沉沉响起,透着分略显陌生的哑意,顺着微弱的气流拂过敏感的耳垂。

    温萝瞬间半边身子都有些发麻。

    视野内凸起的喉结动了动,一抬头便撞进那双狭长漂亮的眼眸,其中许是纵容许是怜意都已分辨不得,只在对视间,演化为逐渐浓烈的滚烫。

    “唔——”

    瞳孔骤然放大一瞬,眼睛又本能阖起。

    身子被两臂圈禁在咫尺方圆之地,背后空荡荡的没有落点没有依靠,只有前面灼热的胸膛,将唯一的退路摆在面前。

    温萝没想过自己会刺激到他,象征性地半挣半扎几下,最终还是顺服地靠近,手臂攀上他的脖颈。

    唇瓣被舔吻吸吮着,最初□□雨,渐渐裹不住本性的侵略,挣脱伪装的温润皮囊,显露出强硬。

    套房里温度本应该是适宜的,如今却无端有些燥热,催生出更多暧昧。

    即使上半身的重量都依靠在他怀里,温萝还是觉得身子有点软了,空气几乎要被掠夺得一干二净,眼目前是红的白的明灭不定的光晕,似乎一切观感都在悄无声息地远去。

    温度热度在攀升,隐约间像是有柴火发出“噼啪”的声响,只需一个火星便能催化出漫天的火树银花。

    但到氛围摇摇欲坠,一切即将失控脱轨之时,终究还是梁斯珩先克制着停了下来,混乱地轻喘着,抬手将撩起一半的衣服放下,替温萝整理好凌乱的衣领。

    温萝尚还有些昏沉,茫茫然睁眼,桃花眼中是未褪的水光。

    “怎么——”

    不继续了?

    她终究还是厚不下脸皮主动说这话,抿了抿唇低下头,忽视掉心底微妙的失落感,抬手捂了捂滚烫的脸颊。

    “我是很想,但是你想在这里?”

    梁斯珩看穿温萝遮遮掩掩的别扭的小心思,低笑一声,刮了刮她的鼻梁:“别心急,等回家的。”

    温萝瞬间脸红得滴恼羞成怒想要说什么,但心里同样的渴望终究骗不了自己,顺手拈了颗草莓塞进他嘴里,清凉的温度让大脑恢复了些许清明,嗫嚅道:“……那你赶快收拾行李去。”

    把梁斯珩打发到一边,留她一人坐在台面上。

    脸红心跳缓了半晌,但仍觉得房间里一片憋闷,仿佛方才环绕在她身边的沉沉木香尚未散去,依然紧紧挟裹着她。

    再也按捺不住,温萝眼珠滴溜转着,从台子上跳下来,穿好外套,又跳到梁斯珩身后,背着手弯下腰,散落的长发落下来,划起俏皮的弧度。

    “你慢慢整理,我出去玩会儿。”

    果然,这样娇娇一样的人,比起方才那刺眼的委屈茫然,还是现在这般模样更适合她。

    此时正歪头看过来,桃花眼弯成月牙儿形状,带着点狡黠,似乎在试图压抑住“辛苦他受累干活她却要出去快活”的想法,但那点得意还是不由自主地从眼角眉梢流露出来,叫人一眼勘破她内心所想。

    生动的、鲜活的,明媚的像是一颗能轻易就抱在怀里的小太阳,只是看着,心便软了下来。

    ……像养女儿一样。

    梁斯珩被自己心里突然生起的念头弄得啼笑皆非,把她敞着的大衣扣好:“出门看车,走到哪——”

    “哎呀知道知道,襄江这地界儿我不比你熟。”

    这态度反倒让温萝生出一股“留糟糠之妻一人在家”的心虚,软软地冲他笑了笑,转头往门外钻出去。

    远离了梁斯珩所在的空间,温萝方觉得自己失控的心跳恢复了点正常,舒了口气,拍拍滚热的脸颊,刷卡进电梯下楼,漫无目的地往一楼大堂走。

    其实她也没打算去哪玩,出来透透气也就回去了。

    只是一切的想法,都在遇到不远处那个熟悉身影的一瞬间,尽数消失殆尽。

    自上次燕京一别后,她跟温浩孺便再没有过多余联系,之后便是跨年夜那一晚,跟罗佩英大吵一架,她将两人都拖进了黑名单,彻底断了关联。

    一段时间没见,他与从前相比似乎也没什么变化。

    哦,白发多了些,皱纹多了些,看着似乎更苍老了一点。

    不过这没什么稀奇的,她都二十过五了,更何况他,还有一大个公司需要操劳……还有两个,据说很能闯祸惹事的儿女。

    温萝扯了扯唇。

    在温浩孺似乎下定什么决心,不再犹豫徘徊,抬头的那一刻,温萝下意识想要转头回去,不见他,回到梁斯珩身边去。

    只是脚下像是生了根,直到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碰到一起,她也没能如自己所想转身离开。

    “诶,萝萝!”

    对面的人似是没想到自己会直接见到想找的人,绽开了惊喜的笑,快步走过来。

    而温萝,定在原地半晌,闭了闭眼,微微放松僵直的脊背,深呼吸一口气。

    算了。

    至少那天晚上的事,对他来说是一场无妄之灾,既然他也找来了,那正好趁着机会,把所有事说清楚,做个了断。

    也是应该的。

    于是,在温浩孺走到温萝面前,想要开口的前一刻,被她率先打断:“门口有家咖啡厅,我们过去谈吧。”

    坐进咖啡厅,在悠扬的纯音乐声环绕下,刚看到温浩孺时还有一分波动的心如今已然波澜不惊。

    温萝破天荒点了杯美式,苦涩的香气在舌尖乍然绽开,充斥着整个口腔。

    温萝不着痕迹皱眉,看向对面的中年男人:“您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声音尚算是温和。

    温浩孺喝了口咖啡,没有回答。

    不过温萝本也无意在这点事上纠结个答案,无非是从赵叔叔那知道的,不算什么大事,她也不过是随便找点话开启话题。

    “……又跟你妈吵架闹脾气了?”

    果然是因为这件事。

    没什么意外,温萝又咽下一口咖啡,苦得狠狠蹙眉,但还是维持着声线稳定:“您知道了?啊,也不算能算是闹脾气吧。”

    温浩孺望着坐在对面硬撑着的女儿,重新点了一杯玛奇朵,推到她面前,无奈叹气:

    “喝不了苦就别勉强自己喝了。你是我闺女,我能不了解你?你妈一直都那个样子没变过,又不是才这样,跟她犟什么脾气,值得把我也拉黑了?”

    温萝目光落在被推至手边的咖啡,上面还有一朵爱心拉花,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她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这次跟从前不一样,并不是她一时生气闹小脾气,也不耐烦再听他讲那些抱怨她妈的车轱辘话,只好沉默。

    “你跟你妈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清楚,也不好插手,但是爸爸总是无辜的吧?好了,快过年了,新年新气象,我们宝贝女儿把爸爸从黑名单放出来好不好?今年来爸爸这过年?”

    温萝放在桌面上的手被一只温暖又带着些许沧桑的大手握住,与梁斯珩截然不同的触感灼得她心尖一颤。

    她没有回答,也没有抽出手,只是转眸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半晌,低声问道:“您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见温萝问起,温浩孺犹豫了一瞬,还是开口说道:“之前不是,只听你说你找男朋友了,但一直都没见过……”

    听他提到梁斯珩,温萝怔了怔,收回目光看过去,听着温浩孺絮叨了两句,试探着问起:“爸爸托人打听了一下,你的男朋友……跟刺淮的老总池景斐是好友?”

    温萝怔忪了一瞬。

    刺淮?

    她就算不了解不关心商场上的事,但也听说过刺淮的大名。

    只是没想到刺淮的老总会是梁斯珩的朋友,那个跟梁斯珩差不多年纪,平易温和,又沾着点痞色的年轻男人。

    ……

    所以连她都不清楚池景斐是刺淮董事,温浩孺又是怎么知道的?

    或者说,他为什么要知道他们是好友?又为什么要来问她?

    温萝不是傻子,显而易见的异常摆在眼前,她再是装傻也不可能骗自己。

    “他朋友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

    睫毛颤了颤,温萝垂下眼,不动声色说了句。

    “怎么会不清楚呢?那天还听他说以后要娶你,他没带你进过他的好友圈?”温萝含糊不清的回答让温浩孺忍不住一急,迭声问出口。

    温萝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是为从他口中得知梁斯珩想娶她而心生隐秘的欢喜,还是为面前这个称为“父亲”的人骤然陌生的面容而呼吸停滞。

    问出这些问题的他,此时在想什么呢?

    是在操心他亲生女儿的终身大事,

    还是在盘算有他的亲生女儿牵线,这一条关系纽带能给他带来多少利益?

    温萝猛的抽出被握着的手,收回桌下。

    因为力度过大,手背不知磕碰到哪里,燎起一阵沉沉的钝痛。

    只是温萝无知无觉,只定定地望着温浩孺,问:“你今天来找我,现在又向我盘问梁斯珩他朋友的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

    温浩孺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温萝神色上的异样。

    “怎么能这么说呢,什么叫盘问,我——”

    温浩孺扯出个笑,想要缓和气氛,却被温萝打断。

    “那是为了什么?你倒是说。”

    精致柔软的五官如今尽是冷然,一时间竟让温浩孺心里生出一丝怵意。

    这时他才不免有些后悔。

    他跟这个女儿的关系本就不像普通家庭那么亲近随意,他应该先跟她把关系缓和好的,何必这么心急。

    只是多想无益,这样关乎公司未来发展方向的决策宜早不宜迟,更何况这对温萝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这样想着,温浩孺又恢复了原本的硬气,柔声向温萝解释:“你也知道咱家公司的发展,现在也还算不错,但如果想要更进一步,有人脉总是比单打独斗要好的……”

    后面温浩孺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只是温萝多余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心里隐约模糊的猜测成了真,她一时觉得有些可笑。

    笑方才因为他随意的一个举动而动容的自己。

    “你……”

    在温浩孺说得累了,停下来喝了口咖啡润润嗓子的间隙,温萝忽然开口,带着点迟疑与无害。

    “你那对儿女,期末考试完了吧,考的怎么样?”

    温浩孺没料到温萝会把话题突然拐到那姐弟俩身上,不明所以,只是提起那不成器的儿女还是忍不住就要生气。

    “别提了,那姐弟俩没一个能让我省心的,三门主课一考一个不及格,更别提别的科目,温子旭那小兔崽子甚至为了跟他那狐朋狗友去赛车旷课弃考!早晚得把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车扔了!那俩哪能跟萝萝你比,但凡有你一半的懂事乖巧……”

    是么?

    她懂事乖巧么?

    曾经年少幼稚的时候,旷课交白卷的事她好像也没少做过啊。

    只是……

    温萝端正地、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人的面容,像是在看一出无声的默剧。

    他是台上演绎众生的演员,她是戏剧之外,默然观赏的围观者。

    不复方才一副谈合作的精明生意人的做派,那张脸上不自觉流露出的恨铁不成钢是那样的鲜活生动,与芸芸众生间,她曾见过的无数操心儿女的普通家长没什么不同。

    温萝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格外清晰地意识到,原来真正用心疼爱着子女的父母是这副模样。

    原来无需孩子如何,是好是坏,他们会爱只是因为那是他们的孩子,无需任何附加条件。

    而她,无论是好是坏,也都改变不了什么。

    只是因为他们不再爱她了,不再把她看作自己的孩子了。

    仅此而已。

    恍惚中似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半空中碎裂。

    窗外是暗色的天幕,窗内是暖色的灯光,光暗交错下,温萝仰起头,长长深吸了一口气,胸口起伏,淡淡绽开了一抹笑。

    “为了公司殚精竭虑到如今,你也不想产业最后落到外人手里吧。”

    温浩孺想不明白温萝为何会这样说。

    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女儿了。

    “没什么。”温萝自始至终没有碰温浩孺给她点的那杯玛奇朵,直到温度冰凉刺骨。端起自己手中冷掉的咖啡几口喝了下去,理智也随着冰冷苦涩的液体涌入胃腹而渐渐回笼。

    “就是想提醒你一下,与其这么心急想着怎么扩大自己的产业,不如先把家庭教育搞搞好。不然……就你那儿女的德行,公司落到他们手里,再大的家业也早晚要败光,还有何必要操心什么,更进一步。”

    温萝自顾自地说着,没去在意温浩孺如今是怎样的表情,拿过手边的外套起身,想起自己最初要见他的目的,顿住,补充了一句。

    “当初把那些钱都转给你的意思,我原本以为已经很明白了。难听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你如果好奇,可以去问问自己的前妻。至于我们之间……以后也别再联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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