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林遇徵交代完，林月夏就先行离开。
林遇徵进来时，姜意已经摆好大半个箱子的书。
听见动静。
姜意手上停了下。
四目对视。
“……”
又不约而同地齐齐离开。
谁也没说话。
林遇徵顿了下，从另一侧走了进去。
灯光苍白，偌大的图书馆一时只剩下理书的摆放声。
这次书来得很多，有十来箱。
姜意预估了下，如果只有她自己做的话，即便她手脚够快的了，起码也得将近三个小时。
姜意抿起唇，她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的男生——正拿着两册书垂头看，似乎在比对什么。
揉了揉饥饿的肚子，姜意没耽误时间，立刻蹲下身继续理书。
很快摆完最底下两层的几箱。
只剩下最上面的三层了。
不过她个子不够，所以每次都要去拿折叠梯爬上去。
姜意轻轻吐出一口气，侧头看了眼旁边。
书架落下的黑影层层叠叠地重合。
聚集在中央的男生身上——
少年穿着白t黑裤，明明是极简单到有些随意的穿搭，但他身高腿长，肩宽体薄，身形被修饰的十分惹眼。
便见他稍稍一抬手，修长的手臂微屈，现出的肌肉线条紧实流畅，就轻松地将书摆上了最上面的书架。
摆完，骨节分明的手指又细心地将书稳了稳，让它们保持在同一个横面，这才松手。
——然后，侧过头。
姜意别开视线。
甚至不用踮脚。
甚至都没有伸直手臂。
姜意鼓起嘴。
她手指微蜷，纠结了会儿。
算了。
姜意低头，还是去拿折叠梯。
折叠梯在一楼杂物间放着。
不大，但是是铝合金的，很重。
等姜意给它搬到二楼时，已经累的气喘吁吁。
她坐下来缓了会儿，才继续把它往书架前搬。
可惜体力实在不支。
临近书架前，她实在撑不下去了，手上一个没拿稳，倏地一松。
下一秒，折叠梯直直地砸下来。
许是疲惫让姜意脑子变得迟钝起来。
姜意竟像傻了似的一动不动，就呆呆地看着折叠梯往她右小腿处砸来。
直到折叠梯离她只有三十公分时，大脑才开机般地反应过来，可惜已经太晚了，姜意本能地闭上眼——
可是停了好几秒。
想象中的重响和疼痛声都没有传来。
姜意顿了下，后知后觉地睁开眼。
对上男生蹙眉轻望的视线。
他侧身对她，脊背弓起。
那只刚才还稳稳摆书的手，此刻正探出来，稳稳当当地按住了快要砸到她的折叠梯。
林遇徵看她一眼，手腕用力，将折叠梯摆正靠在书架上立好：“没受伤吧？”
姜意停了下，摇头：“没。”
“你拿这玩意儿干嘛？”林遇徵皱眉问，“这么重，怎么不叫我帮忙？”
姜意说：“上面的书架我够不到，得拿梯子。”
说完，男生突然拧眉望她。
他没说话，只挑了下眉，接着手臂忽的抬高，于是修长有力的手臂直接轻松地超过了最上面的书架。
然后他安静地看着姜意。
少年慢条斯理地倚着书架，手臂松在裤腿两侧，他头颅稍斜，刘海散散地半露出额头，唇角若有似无地斜乜。
不动声色地望她，意思再明显不过。
“……”
姜意感觉窘迫，她鼓起嘴，心里嘀咕道：那她也不知道他会帮忙啊。
“行，”林遇徵扫过女孩紧扣的手心，扯了下唇，直起身板，“剩下的我来吧。”
姜意目送男生走进去。
她瞧一眼折叠梯，慢吞吞地跟着走了进去。
就剩下两层上面的书了，姜意够不到，但她也没闲着，开始蹲下来检查放好的书。
左侧落着一条细长的影子，从书架上悠长地折叠往下，最后又落在她手边。
姜意手指顿了下。
望去。
影子正不时地耸动，伴随着一道道摆书的闷响。
停顿几秒，姜意别开视线。
“你……你吃饭了吗？”姜意主动打破安静。
刚才的小插曲过后，空气又静了下来。
不过也因为那段小插曲，气氛没再像最初那么尴尬，变得缓和又平静。
——是聊天谈心的好时候。
于是姜意又想起了她那快要没有的奖学金。
“……”
加上这校霸好像也没她原本想的那么可怕（？）
反而好像还挺热心的（？）
她小心翼翼地使用了最普遍也最保险的客套话发送聊天邀请。
话落，浮动的影子停了半秒。
林遇徵侧头看去。
女孩正蹲着，看起来小小的一团。
她目视前方、并没看他，头颅微垂，露出洁白纤细的脖颈，在灯光下近乎透明地白。
他回过头：“没。”
“哦哦。”
姜意点头，她想了想，顺着话题，
“我也没，我一放学就过来了，还没回家吃饭。”
林遇徵摆完第一层的书，闻言，他不禁多看了眼女生，眉头微挑，眼神里闪过一丝思量。
“……”
没理她。
姜意瘪瘪嘴，决定换个话题迂回一下。
她绞尽脑汁地想：
“对了，你喜欢吃什么啊？”
“……”
“能吃辣吗？”
“喜欢甜粽还是咸粽啊？”
“爱吃咸豆腐脑还是甜豆腐脑啊？”
林遇徵：“……”
几个问题问完，姜意自己都被自己给问无语了。
都什么烂问题啊。
吃吃吃，除了吃还是吃。
她揉揉肚子。
看来自己是真的饿了。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
突然灵光一闪，她想起了什么。
眨眨眼。
姜意眼神试探，语气慢吞吞地：
“对了同学，你为什么会来这儿啊？”
——是和她一样缺钱吗？
——缺钱的话要不看看咱们学校的奖学金？
——哎呀同学你这么聪明奖学金一定手到擒来的啦！
“其实我也不想来的，”
有戏。
姜意眼睛放起光。
毕竟是夏天，即便馆内开了冷空调，长时间的活动也让林遇徵额间出了一层薄汗，他不适地蹙了下眉，
“没办法——”
“没办法？！”
姜意立刻凑过去，她努力垂下唇角，摆出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样子，
“怎么个没办法？说给我听听，没准我能帮你。”
林遇徵低觑。
女孩蹲到了他腿边，冲他昂着一张小脸。
脸颊白净细腻，鬓角的碎发被细汗粘粘成模糊的一簇，却因此更显俏皮，巴巴地睁着一双眼对他，眼珠子黑溜溜亮晶晶得，像只小狗。
“……”
林遇徵噎了下：“你这么关心我的事儿？”
“当然当然，”姜意头点如捣蒜，“我关爱同学嘛。”
林遇徵：“……”
他没忍住多看了姜意一眼，斟酌了下，才蹙起眉，淡淡解释道：
“因为这家图书馆是我家的。”
“所以没办法，我只能来帮忙。”
姜意：“？”
-
姜意足足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一对眼睛瞪得快占了她半张脸。
林遇徵见状，他问：“你不知道？”
姜意摇头。
她该知道吗？
停顿了下，姜意开始懊恼自己犯蠢。
确实。
她不是都猜到了这校霸家里应该很厉害嘛。
怎么能想到他会和她一样没钱来做兼职。
姜意沮丧起来。
一道闷声响起。
林遇徵摆完最后一打书：“行了。”
姜意回神，她瞅了眼空了的箱子，站起身：“好，那……你先走吧。”
林遇徵闻言问：“你不走？”
姜意指了下箱子：“我得先把箱子给丢到垃圾桶，然后去转一圈看看馆内有没有人，关完灯才能走。”
林月夏一般六点回去，但往往这个时候姜意还没理好书，所以林月夏干脆给了她一把备用钥匙，每次理完书后姜意需要先处理完闭馆的事后再回去。
林遇徵颔首，问：“你自己吗？”
“对啊，”
姜意抿唇，以为林遇徵是不信任自己，
“一直都是我自己，你放心吧，我不会出错的。”
林遇徵没回答，他低头看了眼手表：18:32
蹙眉，环顾了下馆内。
透过明净的窗，四周被漆黑的夜幕笼罩，使得馆内的明灯看起来也显得晦暗起来。
周围寂静无声。
密密麻麻的书籍堆积在一起，看不通彻，总不免教人怀疑某个书架的角落里会蛰伏了什么。
想到什么，他侧眸看了女孩几秒。
女孩也在看他。
不过瞧见他移来视线，就扭过了头。
迟迟没有等到回答。
姜意抿起唇，眼见时间一点点流去，索性，她直接起身往外走，不等他了。
反正，没人愿意多做事的，尤其还是他这样的有钱大少爷——
“我和你一起吧。”
“……”
姜意脚步登时顿住。
她回过头怔怔望：“啊？”
林遇徵抬步往前走。
身形刚刚略过姜意，步伐却突然停了下来。
“没有不信任你，”
他转头看着姜意，轻声解释道，
末了，又补了句，
“只是觉得你一女生自己在这儿不安全。”
“……”
寂静的图书馆。
两道脚步声一前一后亦步亦趋。
姜意偷瞥一眼旁边的男生，不禁抿起嘴。
确实。
虽然心里知道，这儿到处装了监控挺安全的，但毕竟是在这么大的寂静空间里，有时姜意闭馆检查时还是不免会疑神疑鬼害怕万一。
这校——同学，还挺细心。
姜意鼓起嘴。
目前接触下来，好像，起码对她还挺安全的（？）
——除了逃学成绩差之外。
姜意瞬间拉下脸来。
她吐了口气，准备继续刚才的话题。
既然他不缺钱，那她……要不然多提提学校的好处诱惑他一下？
“咳咳，”
姜意轻咳了两声，林遇徵望过来。
“对了，你去咱们学校看过吗？那学校里有一片湖，还挺好看的。”
“没，”林遇徵补充道，“还没时间去。”
“……”
行。
她都懂。
姜意继续扯：“而且我们学校那个……”
说到一半她突然卡壳，停顿了足足两秒，她才面无表情地补充道，
“饭，”她说，“也挺好吃的。”
“……”
“尤其是有几个特色菜，”
——西芹炒草莓，黄瓜炒汤圆，玉米炒葡萄，草莓红烧肉……
姜意回忆得不由得沉默了下，半天终于吐出一句，“味道都挺独特的。”
“……”
“行，可以，”
过了四五秒，正在姜意纠结下一个话题该如何绕到“同学你能不能抽点时间来学校上下学？”时。
男声突然响起。
姜意怔愣了下：“啊？可以什么？”
林遇徵停下脚步，看着她。
男声清朗，滚着少年独有的懒意，
他双手插兜，慢条斯理地，
“你不是想请我吃饭吗？”
他轻点了下头，“我说，可以。”
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