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宁中学七点开始早自习。
姜意六点十五起床，快速洗漱完，囫囵填了个面包，到学校时将近六点五十。
大清早的，远远就听见教室里传来的喧哗闹声。
气氛火热得让人怀疑起猛了。
不过并不是什么向学的读书声——
“快！数学选择题答案报我一下！”
“ABBCDA！”
“呜呜呜宝贝你能帮我抄下英语吗？！”
“我自己都来不及了！老赵快来了！”
“……”
姜意背着书包，从疯狂传阅答案、恨不得把手劈两半使的同学中间经过。
即使承宁中学是承宁县最好的中学。
即使他们三班是承宁中学最好的班级。
但教育资源摆在这里，矮个儿里拔高个儿。
大部分的学生和教育本身本身就是下沉的。
似想起了什么，手指极细地蜷缩了下。
但很快就展开。
姜意眼皮垂下，把作业摆在桌前等待小组长来收，然后掏出英语课本，默默背起单词。
“……”
一天的课程枯燥又充实。
随着下午五点半、最后一节下课铃“叮铃铃”地响起，昏昏欲睡了一整天的教室这才终于沸腾起来。
“妈的今天作业又这么多！”
“没事，”傅正飞损道，“反正你也不写。”
“傅正飞你想挨揍是吧？！”
柳思雯气得拿了本书砸过去，顺势瞥见了身后的空位，她鼓起的腮帮子瞬间耷拉下来，哼道，“真羡慕这人儿，不用上课不用写作业，快乐似神仙。”
闻言，正在收拾书包的姜意动作顿了下。
她侧过头。
说实话，自己单坐没有人打扰太爽了。
导致起初看见他天天不来学校上课时，她还暗自庆幸这座位排的真好，难得赵鸿明糊涂多年能清醒一把。
结果……
姜意沮丧地吐出一口气。
果然，什么都是有代价的。
姜意慢吞吞地鼓起嘴。
那，今天还要不再去找——
念头想起的下一秒，她就立刻摇了摇头自己否决。
不对，今天去不了。
她加快速度收拾书包，不自觉地弯起了唇。
今天要赚钱。
-
车骑得很快。
晚风呼呼，马尾辫被吹散，像只张扬恣意的旗帜。
最终停在镇子口。
没往家的方向、镇子里去。
姜意将车停好，抬眼看眼前高大质朴的建筑物——
净思馆。
净思馆坐落于落日摇镇口，闹中取静，是一家私立免费图书馆。
据说是从落日摇出去的人捐赠的，不过谁也不知道具体捐赠人姓谁名谁，提及，大家只说那个好心的有钱人。
反正姜意八岁来到落日摇时，它就在这儿。如今历经岁月沉淀，但门匾上的金字“净思馆”依旧遒劲有力。
她低头掏出手机。
【姜意：林阿姨，我到了。】
这是姜意找的兼职。
最初只是姜意常来借阅书籍。
净思馆虽只是个私立图书馆，但藏书量比承宁县的县图书馆还多，一度成为承洲市的标志性建筑。
不过落日摇偏远，加上小镇上的人们忙于生计，大多数时候馆内并没有多少人。
整个馆内只有一位面容明媚和蔼的阿姨在打理。
不过说是打理，其实姜意每每过去借书时，她都在埋头伏案写些什么，从没见她维护过馆内的秩序，甚至许多次，有小孩未经记录就私自将书拿出，她从没抬过头。
其实姜意觉得她不可能不知道。
毕竟次数多后，那些小孩子越来越猖狂，得逞的偷笑声那么大，明目张胆地摆在她面前。
只不过她觉得无所谓罢了。
她不在意书，更不在意人。
所以由他们而去。
直到有次，姜意放完学来借书。
看见书架前大喇喇地横着几箱子崭新的书，贴了标，但还没摆上书架。
姜意恰好那天作业写完了，就将书按序放了上去。
毕竟借书从不要钱。
她白看了人家那么多书，能帮点忙就帮点呗。
顺手的事儿。
而人生的际遇就是这么奇妙。
转头她就被林月夏留下。
林月夏问她：有没有兴趣帮她理书。不用每天来，书什么时候到，她什么时候有时间再来。
并且开出了远超过小镇平均时薪的薪酬。
姜意当然点头。
手机震动两下。
【林阿姨：好呢】
【林阿姨：不过我现在在外面，不在馆内，书堆在二楼，你先忙着】
【姜意：好的】
回完信息，姜意就锁屏手机往里走去。
因此她没能看见，过了一分钟后，林月夏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什么，又发了条信息。
“……”
正是饭点，馆内没有人。
头顶明灯照亮馆内，书籍一列列排得整齐，穿梭于书架中，光束显得沉默又厚重。
姜意随手放下书包，上楼。
远远地就看见书架外露出的几箱书角。
姜意走过去。
越走越近。
听见簌簌的动静声——
姜意脚步登时顿住。
啊？
有人在那边？
都这么晚了……
姜意眨眨眼。
原本轻快的脚步变得迟疑起来。
“……”
林遇徵摆完两箱书，得空掏出手机。
瞥了眼群内刷的飞起的信息，刚随手回了两句——
听见轻浅缓慢的脚步声。
手指停下。
他回头，可惜书籍堆得密密麻麻，什么也瞧不见。
略一思忖。
林遇徵没停顿，直接走出去。
女孩站在灯光下，光线将她的肤色照的更加白皙。
她手指蜷缩在衣侧两边，睁着一双圆圆的眼，又大又黑，头颅有点格格不入地往外探出，像在小心翼翼地寻找什么。
目光对上。
女孩瞧见他，眼神怔怔半秒，随即眼角往下垂，吐了口气，明显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见状。
林遇徵不由得挑起眉。
发现声源处是她那昨天刚见过的同桌，是个认识的人。
姜意第一反应:松了口气。
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诸如图书馆杀人碎尸案、十七岁花季少女为何在图书馆离奇失踪等等，骤然一松。
然而心还没能放进肚子里。
第二反应就蹦了出来：嗯……好像也没差（。
和这校霸单独在一块儿……
姜意惴惴不安地扣起手心，朝四周张望。
……林、林阿姨应该装监控了吧。
最后一缕浅薄的夕光透过窗，落在男生和女生之间，打下一块昏黄的光圈，朝两边隐隐地蔓延。
偌大的图书馆内。
诡异地，静可闻针。
两人僵持不动，眼神悄悄地又谨慎打量对方。
怀揣各异的揣测与心思。
“……”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
气氛就在这种沉默里逐渐变得尴尬。
姜意手心缩了下。
她看向对面的少年。
不知道他在思考些什么，他垂眼瞧她，眉头明明微蹙，却又轻轻地向上挑起。
终于，过了足足近三十秒。
姜意憋不住了，轻咳两声，绞尽脑汁地琢磨话题，试图缓解下气氛——
而恰好，对面的人似乎也有这心思。
竟不约而同地。
两人嘴唇张开，女声和男声混合在一起——
“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姜意：“？”
啊？！
-
林月夏姗姗来迟。
见到的就是眼前这一幕——
书架林立。
男生与女生相对而站。
橙黄色的光晕像金箔似的洒在两人身上。
女生瞪大眼，满眼写着疑惑和不可置信。
反观另一个，他倒是姿态轻松随意。
手臂微弯，双手插在兜里。薄唇一角漫不经心地斜乜。蓬松的发顶横斜出两根呆毛，在光粒里荡啊荡，一副洋洋自得的臭屁样儿。
这臭小子。
都说他不像他爹，也不像他妈。可她瞧着，这傲娇轻狂样儿，真是跟他那爹年轻时一样一样的。
林月夏突然想起什么，她垂眸叹了口气。
“你们俩站这儿干嘛呢？”片刻的功夫，林月夏已经笑着走过来，“偷懒是吧？”
姜意还在怀疑到底是自己耳朵不好，还是真的这同桌脑回路有点离谱，之间反复纠结横跳。
还没来个定论。
听到林月夏的声音，她立马回过神。
“没、没有。”姜意说，“刚好上来碰见他……”
“他也是来帮忙的，”林月夏简单解释道，“这次书来得多，麻烦你们俩了。”
姜意顿了下。
啊……他不是家境很好吗？也要来做兼职吗？
姜意皱了下眉，但她知趣地没多问：“好的。”
说完又看他一眼，略过他进去整理书籍。
“辛苦了。”
林月夏目送姜意走进书架里，很快传来书籍放上书架的忙碌“咚咚”声。
林月夏回过视线，瞥一眼还在面前站着的男生：“怎么，大少爷？还得我八抬大轿请你啊？”
“得，”林遇徵懒洋洋抽出双手，“小的这就去。”
“诶，”林月夏拉过他，低声提醒道，“人家一个女孩子，你多帮衬着点儿。”
“知道，”
林遇徵抬眼，看向书架里面——
影子与光斑错落层叠，洒在女孩身上。
女生踮起脚，身体瘦且薄，她昂着头颅，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像上好的皎洁玉石。
几缕碎发松散地落在脸侧，落下一点薄影，衬得本就小巧的侧脸更显清冷，顺着眉眼往下，侧脸弧度饱满圆滑得近乎完美。
林遇徵眼神微停。
“不过表姑，”
他移开视线，说，
“什么？”
少年抬头，下颚线在光影下显得清晰深刻，
他眼角悠悠地朝上挑，慢吞吞道，
“——下次别再把我的动向给别人了。”
说罢，转身进去帮忙整理书籍。
“……”
空留林月夏看着两人的背影，眨眨眼：“？”
……她怎么没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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