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丘隐约觉得事态不大对劲，如果她的记忆没出错，黑心莲男主的性格并非如此。
面对一只突然要对自己“剧透”的蘑菇妖，谢归应当会选择表现得格外谨慎。
况且前期的小可怜男主就算生活在一片水深火热之中，根骨也还在那个地方，没道理不会这种简单的小法术。
“你当真什么都不会？”
秋丘又重复问了一遍。
“大抵是学过的吧，不过我忘了。”谢归抬起眼，脸上并无承认修为水平时该有的惭愧，反而半开玩笑道：“除尘咒那种八年前的事，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秋丘无语凝噎。
感情你也知道这个术法是仙门几岁小弟子的入门必修内容啊。
越想后背越是发寒，莫非她找错了人？但此地除了眼前这人，应当没有另外一个相同名姓的少年，况且眉眼也与书中描述的极为相似。
简直哪哪都像，除了这恶劣的性格和堪比废柴的修为。
秋丘难以置信地走出了门，谢归的话又慢悠地传到耳边。
“小蘑菇，我说啊，你再不去厨房，我吃的就是你了。你生食没毒吧？”
如果这句话都不算威胁，那么什么算作威胁？
坠崖几日，无人救治男主，原身自然也不会给他吃食。修士辟谷也有上限，何况低阶弟子，谢归现在想来也饥肠辘辘。
秋丘暂时放下疑虑。
姑且将面前讨菇厌烦的这厮当作男主。
小厨房内。
蘑菇妖往日不大吃人类的食物，秋丘翻找半天，只找到了一袋子的面粉。
她将面粉掺了水，揉成一团，顺手抛进锅中。
做完这一切之后，秋丘撑腰望向门外的谷底月夜。
相较凡尘俗世的平静，弱小的妖怪们习性昼伏夜出。
月光穿透峡谷上方的雾霭，在水面平铺开千里江阔，一丛接一丛的蘑菇遍布树根青苔。
一粒粒小蘑菇撑开菌盖，随着夜鸮翅膀扇出的风落到地面。
几点萤光里，蘑菇们从草幔后探出脑袋。
“秋丘，你回来啦？”
“人族修士的滋味尝起来怎么样？”
一粒矮胖的蘑菇凑近秋丘，挤眉弄眼，问：“你有见到妖界那些远古妖族吗？白龙，凤凰，还有我们祖宗那样的！”
另一株撞开他：“你别咒秋丘，要是遇到了这些大妖，多半九死一生。一只猫妖对于蘑菇而言也是很危险的。”
秋丘欣慰地看着立刻接话的这只菇。
孺子可教也。
在原身种族血脉的记忆中，但凡涉及仙妖大战，蘑菇一般都被踩扁在最开始。
不待秋丘开口，小妖怪们就簇拥着她，往峡谷深处推搡而去，七嘴八舌地大嚷：
“祖宗，秋丘回来了！”
秋丘迟疑了半秒钟，谢归好像还饿着肚子在房里等她？
但就在秋丘思索的空隙，这群蘑菇已经将她拱在半空中，往蘑菇族祖宗的方向撒了欢地跑。
秋丘不识路，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
这片洞穴四壁皆山，没有一株植物生长，光秃秃的一大片赤岩。
蘑菇们不敢久待在老祖宗的身边。
“王八犊子，今个儿把话摞在这儿，你敢来犯我族地试试......敢来，我就敢把你家小龟全部烹成化肥。”
秋丘隐约看见了祖宗的背影。
大美人一手叉腰，一手戳水镜，骂天骂地，把对方祖宗三百代骂了个遍。她感知到妖族的气息，扭过头，见到是自己最疼爱的子孙，双眸一亮，扣了水镜就将秋丘搂入怀中，上下摸了个遍。
“乖乖，长高了，学人说话也学得有模有样。”
“这小菌杆，长得真结实。下次妖族大会把你捎上，定打得他们屁滚尿流，找不着北。”
蘑菇一族的祖宗身长九尺，足有两层小楼那样高，肢体亦巨大无比。
她掐了一把秋丘的腰，语气充满了为自家小辈的骄傲：“怎么又瘦了，没有好好吃饭吗？”
秋丘拍着自己胸脯：“当然不，我一顿吃三碗，一点也不挑。”
连山赤回想起秋丘干饭的场景，露出了然的神色：“哦。那就好，那就好。”
水镜另一端的几道声音还在争吵。
“玄龟族的族长，龟呢？每次打起架来，你们族人都缩在龟壳里死活不出来，等到瓜分战果了，就驮着龟壳过来争。”
“我说你们还要不要点脸。”
“骚狐狸，你再来我们地盘，扒了你们的狐毛筑巢。”
空里那些声音很快变得嘈杂，似乎吵起来了。但哪个的口舌功夫都比不得连山赤，在她的辱骂声里毫无还击之力。
“咦，连山赤，你身边那个小姑娘......”
连山赤重新拾回水镜，对面的那些妖族立刻注意到了秋丘。
话到半截，被连山赤的眼神警告卡了一刹。
对面的人忿忿不平道：
“你光把她护在窝里反倒害了她，我们妖怪都是越打越厉害。”
另一只妖也颇为赞同：“只有实战才是提升战力最迅速的路子。”
就是这番话，让秋丘回想起这具身体惨烈的前段妖生。
在蘑菇刚生出灵智的几百年里，还不能动弹，只能扎根在原地，睁眼目睹时有妖怪们从上空缠斗而过，俯冲过山林，树木便连片被轰成齑粉。
其间丧命了无数同一株孢子的兄弟姐妹。
远古的血脉传承让植物们畏惧战斗。
但在原书的设定里，妖族基本都是杀红了眼的疯子。
原身实力并不强悍，在书中剧情里只是无足轻重的炮灰。
如若没有男主遇险，没有这场虚情假意的结亲礼，秋丘恐怕记不住书里出现过这只几乎没有存在感的蘑菇妖。
蘑菇妖刚学会化作人形不久，菌丝尚且绵软无劲。
别说把秋丘抛去和仙门修士打，就是和玄龟族幼崽打，胜负都还未卜。
秋丘望着祖宗，好在连山赤并未听信对方的鬼话。
个鬼啊。
连山赤一把揽过秋丘的肩，将水镜押在面前：“把你们玄龟族的小辈全部叫上，一只怎么够。我们家小蘑菇能同时长出千百条菌丝，只需一招，就能把你们全扇飞。”
得了。
蘑菇一族的祖宗根本就不清楚自家蘑菇们实力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秋丘艰难地开口：“此事不若改日再商议”
那头玄龟族长激动地应下：“你给我等着，我派最强的那只小龟来！”
秋丘：“......”
大可不必，到时候你就会发现。
现在给对手的尊重，是对自己实力何等的侮辱。
连山赤不甘示弱回怼，你一言我一句，妖怪窝今日又吵成了一锅粥。
秋丘默默捂住了耳朵，她在书里早就见识过妖族的口水战实力，但亲临现场又是另外一回事。
实属名不虚传。
把对面几个妖族族长全怼了个遍，连山赤才心满意足地想起此次开会内容。
“王上？”
连山赤试探性地唤了声，没人应答，其他妖怪们也息了声。
“妖王？陛下？史诗级无敌帅上天入地第一牛逼小白龙？”连山赤又一鼓作气喊了几个名字。
“等等......最后一个是什么？”秋丘瞧见水镜里族人认真的神情，识趣地闭上嘴。
在原著当中，若说蘑菇妖是十八线开外的炮灰，妖王绝对是一线顶流，反派的二把交椅，仅次于头号反派魔尊。
只是没想到妖王在妖族小弟们内部还有如此响亮，呸，中二的名头。
音浪过后，秋丘和连山赤所处的山洞抖下些尘齑。
还是没人响应。
妖族长老们各个面面相觑，不知怂恿谁先开口。方才叫嚣要干架的众妖，此刻全部静若鹌鹑。
就这样安静了好一会儿，镜子终于传来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
听起来似乎有人正巧从床上爬了起来。
“会开完了吗？”
那头声线慵懒，说得细斯慢理。
是秋丘方才没听见过的声线。
连山赤率先开口：“没有。王上不是先前说过今夜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连山赤的眼里满是嫌弃，幸好那头没打开水镜投影，看不到下属神情。
妖王“哦”了一声：“抱歉，刚刚睡着了。”
“青丘，神农谷，还有栖梧城的妖族听令，安插在仙门的暗探已经传回消息。十日后的仙门试炼我们趁乱抢劫......抢劫那啥来着？”
连山赤：“咳咳，是摇情剑。”
“好，那我们去抢......”
连山赤：“王上，不能用'抢'这个字眼，搞得我们妖族好像反派似的。”
秋丘默不作声，内心暗自腹诽。
有没有可能他们本来就是反派。好在这次没有妖怪争吵，顶头上司妖王在发话，哪只妖敢不听。
只是。
妖族内部紧锣密鼓地开会，妖王直接睡着了真的好吗？！
秋丘对方才妖怪们所谈论的剧情线格外熟稔。
妖王口中的这个妖族的内探正是指的男主小师妹，那只伪装成人的凤凰。
而揺情剑也是男主未来三大法宝之一。
按照剧情，男主会在这次仙妖大战中得到三昧火，并且和小师妹暗生情愫。
甭管妖族现在有多厉害，威名有多远扬，以后都敌不过男主一招。
进攻事宜虽然是妖王提出的，但他表现得兴致乏乏，就像个没有感情的任务布置机器，交代完一通作战规划就下了线。
秋丘犹豫了刹那，但自己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如果不加历练，恐怕依旧逃不脱剧情的拿捏。
她转身严肃地看着连山赤：“祖宗，我愿意为妖族效一份力。”
连山赤魂不守舍：“你要去啊？嗯嗯，你当然要去。这一辈的小蘑菇里就你一个最能打的。”
话虽这样，原身却连攻击术法都不会，顶多欺凌下战损的修士和凡人，可见蘑菇是个多么弱的种族。
其他的同胞更如同一盘盘自己长了腿的野菜。
堪比送货上门的自助餐。
秋丘继续忽悠：“但是我需要求一件我们神农谷的法器。”
“什么法器？”
“无根水。”
其实秋丘说这话尚且有些发虚，这种等阶的法器，连山赤没道理借给一个小辈。
可在原书剧情里，凤凰本体的三昧火只有此物能降。
秋丘不想自己还没成功走上康庄大道，先变成了烧烤蘑菇、铁板蘑菇、小鸡炖蘑菇。
“哦，那个小玩意儿啊，你拿去吧，第五个暗门还是第六个来着？”连山赤一边思索一边解开族地宝库封印，“你自己逛，喜欢哪个拿哪个。无根水这东西用途单一，就能对付一下那群秃鸡。”
“要我说，你拿袋爆破灵符。咱们蘑菇都很和善。要是有人敢欺负你，直接轰死他。都这个年代了，那群老古董玩什么本体互殴，用热武器才是正道。”
连山赤从如山的杂物堆里扒拉出一个净水玉瓶，紧接着掏出厚厚一沓符箓，多到秋丘差点没兜住。
秋丘感动地热泪盈眶。
原来我们妖族这么有钱的吗？！
连山赤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自然补充道：“那倒不是，其他妖族的钱都拿去做战略储备了。他们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穷的外债欠了几千万灵核。只是我们神农谷都比较弱小，基本不参加斗争。有时还兜售些疗伤的草药。”
秋丘恍然悟了。
炮灰想要做主角，就得有财商，她要抓住每一个机会。
想起十日后不得不去的仙妖大战，连山赤还维持着一脸绝望的神色：“妖王哪有那么多撒不完的精力，整天挑事，他们龙除了打架没别的事干吗？”
秋丘对此深有同感。
从原身还是孢子的时候，妖王每天不是在干架的现场，就是在干架的路上。
连山赤望了眼小蘑菇，语重心长道：“秋丘啊。”
“嗯。”
“好好吃饭，抓紧修炼，等你长出了自保的触手，咱们能跑就跑。”
祖宗和重重重重......重孙俩对视一眼，纷纷读懂了对方眼中的含义——
妖族迟早得完蛋。
秋丘掐指一算，估摸着十天以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