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树叶挣脱树枝，打着旋儿落进夜色中。
盯着贺知许灼灼目光，乔汐不禁愣住，跟着微微扩开。
“嗯？”她反问，不太明白贺知许是什么意思。
下一瞬，就看到他低头自嘲笑笑。
“没事了。”他笑着说。
整个人看上去多添了几分失落。
他在强装镇定，他现在样子和刚才阿姨离开时神色一模一样。
原来在她面前总会笑着的他，真的会偷偷伤心偷偷难过。
乔汐敛眉，感觉到贺知许攥她手腕的手在渐渐放松。或许，他现在最需要一个温暖拥抱。
想法升起的瞬间，不知哪儿突然涌上来勇气，乔汐伸手紧紧揽住贺知许。
她自小社恐，极少和人亲近，更极少安慰人。长大后连爸爸都没再拥抱过。
此刻，昏黄路灯下，两条细瘦胳膊箍在贺知许腰间，略显紧张笨拙。
她缓过两口气，脑袋蹭在他肩窝下方，没敢抬头。
声音透过他肩头传进耳朵，听起来有些闷：“贺知许，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们一起加油。”
贺知许没想过小姑娘会主动亲近他，盯着她泛红耳尖怔了瞬，释然低笑：“嗯，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缓缓伸手揽住她肩膀，声音发沉，带了几点鼻音：“谢谢。”
最多三两秒，贺知许就松开她，右手停在半空迟疑片刻，最终落在她发顶，轻轻揉了揉。
“诶？我的帽子！”乔汐惊呼，手忙脚乱地去扶帽子。
而一旁罪魁祸首看着她红着脸皱起眉去拉帽子的模样，弯起那双好看桃花眼。
蓦然贴近她耳边，点点笑意渗进眼底，“一起加油，谁考不上南大谁是小狗。”
—
夜色渐浓，气温骤降后，路上行人稀少许多。
贺知许坚持要先送她回家再离开，乔汐便先行上楼。
回来时，乔景安已经收拾好桌上餐具先睡下。
怕打扰到他，乔汐悄悄换好鞋，回到自己屋子。
换好睡衣后，她松口气般躺在床上。
直到现在，全身放松，乔汐才后知后觉想起今晚那个无关情愫的拥抱。
为什么要说无关情愫。
是她听人说过，和喜欢的人拥抱会心跳加快。但那时她心情平静，贺知许亦是。
以至于很久之后，每每想起这个拥抱，乔汐都觉得贺知许只是在她面前展现出脆弱的一面。
他当时只是想要个依靠，而她恰好在他身边。
等等，那贺知许后来说谁考不上南大谁是小狗，意思是他要和她一起考南大吗？
乔汐思维跳脱，倏地从床上坐起来。
少年认真同她说这句话的模样，和清冽略带笑意的嗓音刹那间回放在眼前。
乔汐用手按压住胸腔位置，抑制越来越快的心跳。
别多想别多想，他只是想和好朋友一起上同一所大学罢了。
她拍拍额头，想让自己保持清醒。
可转眼间，又鬼使神差般坐到写字台前。
乔汐猜不透他想法，纠结地咬着拇指。随后撕下一张便签纸，拿起桌上碳素笔拔开笔盖，郑重写到：「一定考到南大。」
认真想了想，又翻到背面，一笔一划地写：「和好朋友一起。」
她捏着便签纸一角，等字迹彻底干透后，打开锁拉开抽屉，将这张便签纸夹进某本关于天文的书里。
像是在进行某种虔诚仪式。
北方冬天的夜里总因为暖气烘烤而变得干燥。
乔汐摩挲着桌上一只毛线小狮子，发了会儿愣，感觉嘴巴发干。
端起水杯去客厅饮水机接水，喝下一口缓解后，她下意识走到窗台边，侧身倚着窗户朝下眺望。
没想过会看到谁，但目光就是忍不住朝那片昏黄路灯下搜寻。
那是……贺知许？他怎么还在楼下？！
看到路灯下某个熟悉身影后，乔汐刚咽下的一口水差点呛到嗓子，她低咳几声，手忙脚乱去拉窗帘。
恰巧，贺知许不经意抬头，也注意到她。
四目相对间，他笑着抬手同她打招呼。
乔汐当即顿下动作。
僵硬同他打过招呼后，猛地想起什么，就匆匆朝他打了个手势，让他在楼下等自己。
等贺知许点点头，表示听懂后，她立马跑回房间里，拿起写字台上亲手勾的一只金黄色毛线小狮子，一口气跑到楼下，跑到贺知许面前。
她跑得急，没来得及换鞋和衣服。
穿着皮卡丘睡衣和麋鹿毛绒拖鞋，整个人被一大片毛绒绒包裹，和平时的她大相径庭，意外可爱。
贺知许站在单元门口，神色稍显无奈，“怎么穿这么少就跑下来，太冷了。”
说罢，他自然抬手，手指擦着乔汐耳边而过。
他不会怕她冷又要抱她吧？
乔汐心脏微缩，忙伸出手拦住他胳膊，瞪着眼睛往后挪了一步，“等等。”
耳朵却不受控制地红起来。
“怎么了？”贺知许动作未停，两手径直掠过她耳侧，整理好她睡衣帽子后，为她妥帖戴好。
他笑着看了会儿，突然又伸手将帽子上的绳子拉紧，绑好，在她下巴处挽出一个精致蝴蝶结。
故意只露出她一双圆圆的眼睛，微泛水光，迷惘好奇地盯过来，瞬间跌进他眼底，像极了误入林深处的小麋鹿。
贺知许略顿片刻，轻咳一声后挪开目光，问她：“怎么了？这么冷忽然下楼，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乔汐方才想到正事，连忙举起手。
将那只金黄色的小狮子递到贺知许眼前，“是我自己勾的幸运小狮子，保佑你每次考试都能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贺知许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重复。
他眉眼带笑看向她，那双桃花眼里映着星光夜色，满是深意。
少顷，他接过小狮子，说：“那我要试试有没有那么灵。”
—
周六日总是过得很快。
周一到学校后，乔汐意外发现祁倬换了万年不变的发型。
微碎的短发剃成清爽板寸，她先前还觉得祁倬发型和贺知许有几分相像，现在再看，两个人彻底是两种不同风格。
他今天不太正常，黑着脸走进教室，连上课都带着宽大的黑色口罩，有种欲盖弥彰的架势。
一上午，祁倬都没理会乔汐，她便认真上课，没有过多在意。
却没想到，中午放学后，乔汐收拾好课本刚站起身，后座祁倬猛然扯住她胳膊。
“怎，怎么了？”乔汐不解。
“请我吃饭。”祁倬半靠在后桌上看她，理所当然地回答。
乔汐沉默了会儿，挣扎着缩回手腕后了然点头，“你，你要吃什么？”
“去食堂再说。”祁倬散漫地站起来，他和贺知许身形接近，站起身斜睨乔汐时，让她总觉得有股无形压力。
他没着急朝外走，等班里同学走得差不多了，才不耐烦地伸手搭在乔汐肩膀上。
乔汐吓了一跳，浑身僵直。
旁边许嘉宁上下打量他眼，似乎看出点门道，悠悠调侃：“哟，瘸了？”
她挑挑眉，特意拉起乔汐快步走出教室。她向来不吃食堂，但今天准备破个例。
“喂，乔汐，你有没有点良心！”身后祁倬气得倒吸口凉气，一瘸一拐地跟上去，“怎么说我这腿也和你们有点关系，就这么没义气把我抛下了？”
他瘸着腿，走得较慢，有人路过时，还要装模作样地忍痛走正常步子，“真是好心没好报。”
“许哥，不然我还是去扶他吧？”听他痛得不时倒吸凉气，乔汐实在不忍心，就悄悄和许嘉宁商量。
许嘉宁没松手，边下楼，边朝楼道努努嘴，“不用，那儿有现成工具人。”
乔汐顺着看过去，一双长腿陡然出现在视线里。
随着两人下楼梯，那张过分优秀的脸便慢慢显露出来。
贺知许半倚着墙，见两人下来，率先弯起眉眼。
等再看到跟在乔汐身后下楼的祁倬，眼神又暗了一瞬。
“他怎么也在？”收敛视线后，贺知许站直身子，状似不经意地问。
许嘉宁抢先一步回答：“腿瘸了。”
祁倬同样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贺知许，忙摆正身子，迈出一派轻松的步伐，“许嘉宁，你不要污蔑人，谁腿瘸了！”
他阴沉着脸，快走几步，一下挤到乔汐身边，将贺知许撞开。
得逞后，未来得及向贺知许炫耀，他突然又痛哼一声，本能抓住乔汐手腕，并因疼痛而一点点收紧力度。
“你，你到底怎么了？”看他脑门瞬间浸出冷汗，乔汐下意识询问。
“嘶……”祁倬没急着回答，一半重量都压在乔汐身上，疼痛稍减后，他缓声解释：“副主任私下跟我爸告状，我被他罚跪一宿搓衣板。”
他回答地云淡风轻，一旁贺知许察觉出端倪，问：“所以你戴口罩，也是因为你爸打你？”
祁倬没再说话，其余三人面面相觑，都明白他沉默背后的意思。
贺知许先打破凝重气氛，走过来搀扶他，“我背你去食堂。”
祁倬当即一脸便秘模样，气得单手捂着胸口说：“谁要你背啊……”
“幼稚。”贺知许捏捏眉心，朝许嘉宁挑眉示意，后者了然点头后，他微矮下身子。
许嘉宁则趁祁倬不注意，猛地将他推到贺知许背上，“再墨迹，就要饿死了。”
少顷，到食堂后。
乔汐和许嘉宁去打饭，贺知许在座位盯着祁倬。
等看到两人去排长队后，贺知许忽然对祁倬轻笑一声：“这就是你说的周一见？靠卖惨吸引她注意力？”
祁倬耸耸肩，没否认，“很有用，不是吗？你看乔乔多关心我。”
他看向乔汐方向，连眼尾都带着胜利的弧度。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贺知许不屑摇摇头。
他随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像刚想起什么，笑着说：“周六晚上，叔叔请我去他家吃饭，叔叔很热情，饭菜味道很好。”
“谁管你去哪儿吃饭。”祁倬默默翻了个白眼，“以后你的私生活能不能不要随口说出来污染我耳朵。”
“哦，我也觉得你不大感兴趣。”贺知许放下手机，“本来还打算让你看看我和乔叔叔的合照。”
“什么？乔叔叔！”祁倬后知后觉，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操，贺知许，你太不讲武德了吧？”
正巧乔汐和许嘉宁端着饭菜回来，乔汐看他神色激动，猜测他是饿了，就先将餐盘放在他面前。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打了点。”她拿着筷子递给他。
贺知许接过许嘉宁手里的餐盘，特意将里面的红烧排骨挑出来，夹给乔汐。
“对了，乔乔，我妈昨晚回家后，一直夸你手艺好，尤其是那道炒青菜最合她口味。”
“她还说你太瘦了，让我叮嘱你好好吃饭，改天去我家，她做饭给你吃。不过要小心，她做饭容易毒死人。”
正执着于挑香菜的祁倬：……
他不应该在这里，他应该在桌底。
贺知许这个狗东西，私下瞒着他，连家长都互相见面了？
还乔乔，他们俩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