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既然重活一世,那么上辈子走的弯路她都要一一走顺,她这一世要活的好好的。

    首先,便是从今夜开始,她不会再像上一世那么冲动,给自己冠上杀人犯的头衔,导致自己在西北荒整整流亡了三年。

    宁岚楼看着宁岚瑚粉雕玉琢似精致的脸庞,不由得下意识碰了下自己的侧脸。

    她自小相貌出众,在王公贵族中与宁岚瑚被称作美人双姝。

    实时贵门民间皆尚美雅,大殷十八州中常有传闻,说帝畿宁女艳盖天下。因此她也无比在意自己容貌。

    也正因为这样,上一世临死前露出来的疤痕她记得刻苦铭心。

    那道疤让宁岚楼记恨了一个人近乎十年,连那人长什么样子都快忘了的时候,宁岚楼依旧还恨的十分长情。

    却没有想到她前世临死之前,能再见到当初那个在她脸上留伤疤的人了。

    而那人就是仇霞,在给她留了疤之后,时隔了九年再一次出现,取她性命的人。

    “二小姐?”忽然外面传来一声,惊了宁岚瑚一下。

    “您怎么在此处?这大姑爷马上就要过来到大小姐房里了,您还不避退!”

    是个来照看婚房诸事的仆妇,主母杨氏那边的人。

    “沈媪。”宁岚瑚被这仆妇拉着胳膊往后倒了几步,满是委屈的开口辩驳。“我不过是来寻长姐说几句话。”

    “二小姐,您还是回自己房中呆着吧,别再让夫人忧心了。”沈媪叹了一声,深深看着宁岚瑚。

    宁岚楼:“不错,你先回吧,只是要想清楚了,到底该怎么做。”

    她看着这一对主仆轻笑了一下,分毫也不在意那仆妇看过来的不满眼神,

    最终宁岚瑚以犹豫不决的目光在宁岚楼身上徘徊了片刻,在沈媪的耵聍中转身离去。

    沈媪直着腰板转过来身,两手攥着一盏方盒提在腰间,板着脸色进了宁岚楼的屋。

    “大小姐,二小姐天生纯善,望善待之。”

    “怎么,你怀疑我教唆她?”宁岚楼轻哼一声蔑道。

    “老奴不敢,”沈媪弯下腰回道。“这是夫人让我送来给您的,夫人思量先前备上的甜酿露用来当合卺酒未免有些不衬,特取出封了三十年的曲陵黄陈老糟以庆大小姐喜日尽欢,愿大小姐今后和和美美。”

    宁岚楼看着沈媪木讷的脸色抬了抬手,“放下吧,夫人她可真是从始至终都煞费苦心了。”

    沈媪抬头看了一眼妆发半退的宁岚楼,与随意撂在桌上的发钗,最终抿了抿嘴角,什么也没说,退了出去。

    宁岚楼拿起搁在盘中的苹果咬了一口,闭上眼舒了口气。

    上一世她虽六岁便没了母亲,在宁家中没什么倚靠,但这个家里向来没什么人招惹她。

    宁晟因娶杨氏之事自觉有些愧对于宁岚楼与其母林氏,因此每年为之祭拜一次,而在家中每每都对宁岚楼避而不见,避免徒增尴尬。对宁岚楼所做之事也向来不管不问。

    而新主母杨氏则跟着自己夫君的作风一起,日常里能不见这个继女就不见。

    也因此宁家除了久居不出的那位深宅老太太,没有人会管束宁岚楼,久而久之,宁岚楼就养出了一身桀骜不驯肆无忌弹的性子。

    也因此她上一世里才会常常肆无忌惮,十七岁就敢杀了那郭年,只身逃走,称得上离经叛道。

    这搁在大殷世家闺阁当中可真是独一份,幸而宁岚楼不怎么喜欢外出,才没让这股恣意妄为的脾性名扬帝畿。

    过了半晌,一个苹果都被宁岚楼给啃完了的时候。

    终于,窗子边移来了道黑影,有人敲了敲边框。

    “大小姐,奴婢是燕鸟。”模模糊糊的声音传来,“二小姐说她同意了。”

    宁岚楼嘴角一勾,添了抹笑。

    “告诉你们二小姐,二更打过之后,备好辆马车在后门等着,到时候郭年也自然会到。”

    “大小姐可能保证,郭公子一定能到场。”

    “自然,”宁岚楼用袖子将自己的那些个金钗银饰扫落在地,伸脚一一踢到了床下。“让你们小姐等着就好。”

    等外面那身影隐去,宁岚楼重新往床上一坐,将盖头往自己头上一搭,剩下来的,就差等新郎官进来了。

    郭年此人,宁岚楼并不如何清楚,上一世头次见面,便一刀送这位兄台去投了胎。

    因此宁岚楼也并不知道这郭年对宁岚瑚的情谊到底够不够深。

    宁岚瑚愿意放下自己身份去赌一把,但这个郭年可未必愿意放下自己的仕途。

    但这不重要,宁岚楼在盖头下闭上眼睛养神,伸手摸了摸自己上一世为了杀郭年而藏在腰后的短刀。

    她要做的就是等郭年进来后,将他直接打晕,再扔到宁岚瑚的马车上就好。

    这样等郭年醒过来,无论是跟着宁岚瑚一起走,还是往回掉头,他跟自己的这场婚事都成不了了。

    宁岚楼上一世二十出头才开始习武,在武学上虽不精但也够用,自认为打晕一个醉酒的郭年绰绰有余。

    至于宁岚瑚,宁岚楼不怎么关心这个妹妹。

    世上千人万事的那么多,若都去关心,怎么可能顾的过来。

    鲜红的帷幔与纱织绸缎,艳色的盖头下,宁岚楼自重生后第一次有机会阖眼沉思。

    前世种种皆如回马灯一般,起伏波澜,下至卑躬屈膝到泥泞中,上至如日中天万人仰其鼻息。

    从自出生便在乱世中的漂泊,到回到宁家做闺阁小姐。从被逐流落荒地,到自己苦心经营重回帝畿。

    至于得太后赏识,自己愿效犬马为其所用,从而如愿入宫执掌凤印之事。如今都像是蒙上了一层水月上的薄雾。

    宁岚楼仔细思索着,如果这重生一世所发生的事情,与前世的都一般,那她究竟可以改变什么,又无法改变什么呢?前世种种,又是她可以改变的吗?

    但既然有了这一次机会,那她就要修正前世的那些轨迹,最重要的一点,她要长!命!百!岁!

    过了今晚的这些糟心事,她要好好计划一下目前自己所身处的情况了。

    外面忽然又有了声音,是几个人的脚步声。

    宁岚楼睁开双眼,这是郭年来了,时隔了十年,两辈子,此刻她心中说不出的怪异。

    希望郭年在婚宴上多饮些酒,若是醉的不省人事了更好,方便自己下手。

    “姑爷,这边,您慢些……,这边来……。”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

    “大小姐,姑爷到了,二位请歇息。”

    门又一声响,合拢了。

    宁岚楼被盖头挡住了眼睛,只能靠听力辨别郭年的方位。

    一个人的身影靠近,自上而下欺身的阴影压过来。

    他也不讲究,直接伸手抓住了盖在宁岚楼头上的红布。

    盖头被一把掀开之时。

    宁岚楼当即从腰后抽出短刀,刃未出鞘以刀柄击向郭年的脖颈。

    然而忽然一只大手紧紧握住了宁岚楼的手腕,带着劲道往下压去。顺势带着宁岚楼的身子窝进了自己怀里。

    紧接着别过她胳膊,那人往前上一步,无半点悬念的直接将宁岚楼压在了床上。

    “玩的挺花呀大小姐。”

    临在耳畔的声音软绵的发腻,带着股渗人发嗲劲儿,轻薄又无礼。

    登时宁岚楼身上的寒毛直立,身后半压着她的这个人像是在往她耳中吹气,是股阴森的冷气。

    这人绝对不是郭年。

    即使十年未见,宁岚楼不太能记起来郭年这个人了,但她也能肯定,这个人绝对不是郭年。

    一下子浑身都冷了,一滴冷汗顺着宁岚楼凝白的肌肤从发鬓流出,又从下巴滴落。

    宁岚楼能感觉到仅隔着两层薄布衾,背后那人炙热的体温,压在她后背上像是点着了炭火在烤。

    “你是谁?”宁岚楼低声呵道。

    “郭年。”后面的声音回答。

    被人从手中夺走了短刀后,如小山一般的重量从宁岚楼身上消失了。

    当那人的热量从背后散去,宁岚楼迅速转过来身,后倾着身子靠坐在榻,手臂曲起撑在床上。

    宁岚楼目光如雪,在烛光中明亮如炬,她紧盯着进到房内的这个人。

    “美人面目娇,脾性也这么带劲儿,你说郭年何来的福气。”

    来的那人分开双腿坐在方桌几前的矮凳上,左胳膊搭在桌案上,垂下的手中玩弄着那柄短刀。

    这个人的年纪应该跟宁岚楼差不多大,眉眼含笑,还带着几分少年与男人之间的模糊感,是个俊美无俦的少年郎。

    而他五官中也不知是杂糅着什么风情的轮廓,颇有异族人的那几分粗犷与野性,但却硬是被过于消瘦得脸颊所磨合,生出些大殷世家王孙的贵气。

    “你不是郭年,真正的郭年在哪?”宁岚楼将警惕藏在眼底,从床上起身。

    “你怎知我不是郭年!”那人还有几分不服气,睁大了眼睛看着宁岚楼,颇有些疑惑。“你我两人分明第一次见面,你说不是难道就不是了?”

    今夜里的头一次,宁岚楼脑子转不太动了,此刻还有些发蒙。

    紧接着,宁岚瑚盯着坐着的那个人一动不动,她突然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眼熟到——

    “仇——!”

    宁岚楼像是被一下噎住了,脸色瞬间刷白。刚站起来的身子一抖后又一屁股坐了下去。

    ……仇霞。

    不会错,这个人是十几岁少年时的仇霞。

    比起十年之后,他此时身上还没有那么重的戾气,身材也没有那么高大,但那隐隐约约一个模子里的相貌宁岚楼绝对不会认错。

    一瞬间如坠冰窖,被冰的冷了的热汗往外冒,被刀割过的地方又好似在作痛。

    如有孽缘,重生不过几个时辰,那个杀了她的人又出现在宁岚楼面前。居然还提早了十年。

    坐在她对面的那少年郎嘴角盈盈浅笑,眼珠子却紧紧压在下眼眶上盯着宁岚楼,目光就像是一头北方的饿狼在窥伺着猎物。

    因死亡一次而恍惚的回忆如潮水般又涌了上来,凉水般的记忆将脑子灌了个清醒。

    被仇霞刀杀的那一幕还犹如在眼前。

    从胸腔里涌出的血仿佛还在往外淌,死在甘泉宫中也不过是刚刚的事。

    此时此刻,宁岚楼在这一世又见到了这条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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