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建一直热闹到黄昏时才散，司机载着大家返回公司，窗外天色暗了，一车人睡得东倒西歪。

    祁东野从前排回头看，似乎除了角落戴着耳机听歌的江霄，就没有别人还醒着了，本来他还想找朱以晨聊点事情，看他仰头打鼾的猪样，也只能作罢。

    祁东野回身坐下点开社交软件，这阵子娱乐圈很安稳，没有什么大事情。

    上周末《夏籁之声》复赛结束，商楚热度不减，一首民谣情歌直接冲进六强决赛，朱以晨很知足，毕竟一开始他还没签商楚，送来参加这节目的只有两个毫无亮点的小练习生，都已经不抱希望了，谁成想半路捡到这么一个流量炸弹，实在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如今比赛名次早就不重要了，有商楚两个字挂在长焉娱乐旗下艺人的名单里，就比什么都强。唐筝筝出差了半个月，复赛里自然没有她的身影，虽然CP粉还在如火如荼地嗑着，但祁东野认定这热潮已经有式微的趋势，等到十月底《追风去》播出，最后收割一波CP讨论度然后彻底提纯，商楚的solo时代要到来了，他也就没什么好烦心的了。

    一切都在朝着预料的方向发展，祁东野刷着热搜，情绪非常稳定。

    忽然刷到白晓帆在拍的新剧有路透，他顺手点进去看，是一段热辣吻戏，对手男演员年轻帅气，是万声娱乐最近力捧的一个流量小生。

    祁东野随手保存发给祁寥。

    两分钟后祁寥回复：“坚决抵制路透。”

    祁东野笑这人心比芝麻小，退出聊天页面，又点进朋友圈。

    读书时他不爱刷朋友圈，那些跟他同龄的高中生发不了什么内容，无非吃吃喝喝、打打游戏，他不感兴趣，想看谁的，总是直接点进那人的主页。

    工作以后，他的朋友圈逐渐复杂化，需要交际的人也跟着变多了。时而他也需要同步了解他们的生活动向，公众社交平台毕竟人多眼杂，相比起来，朋友圈要比社交账号更真实些，于是渐渐有了刷朋友圈的习惯。

    人的交际人脉就像海洋，总是后浪推着前浪。一年一年过去，祁东野的朋友圈已经很少有他的高中同学、大学同学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导演、制片、经纪和艺人。

    也或许就像陆婷说的，很少有人一直只用同一个账号，或是地域关系，或是工作原因，总会有那么个机遇让他需要变更自己的账号信息。而迁移好友的时候，祁东野总是被遗忘或者忽略的那个，久而久之，从前的朋友就跟他越来越远了。

    忽然有张照片一晃而过，字眼残存在视野里，祁东野手指停顿，重新滑上去。

    麓城国际机场的候机大厅，镜头对焦在机票上，是傍晚18点30分的航班，祁东野迅速抬眼看手机状态栏，18点18分，倒是还没到起飞时间，只是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关机。

    他试着给唐筝筝发消息：“你出差要回来了？”

    果然她还没关机，很快回复了一个点头的表情。祁东野快速打字，又问：“不是后天吗？”

    “明晚《夏籁之声》总决赛，商林林想让我去看他比赛。我的培训课题结束得比较早，所以跟公司申请了一下，就提前回来了。”

    祁东野推测：“你是自己回来的？”

    “是呀，我的同事都还在培训呢。他们计划没变，还是后天的航班。”

    她航班快要起飞了，祁东野怕她被空乘催，再说这么紧急时间，想聊什么也聊不清楚。于是他言简意赅：“我刚好在附近，去接你吧。”

    “哇，真的吗？不会耽误你其他事情吧？”

    “不会。”他说。

    机票上打印的落地时间是夜晚20点05分，他回公司立刻开车去机场，不堵车的话应该来得及。

    反正大家玩了一天都累了，祁东野顺理成章把加班会议取消，大巴车回到公司楼下，众人欢呼雀跃作鸟兽散，祁东野正要去地下车库，万夏伸手拉住他：“你要回家吗？我今天没开车，你顺路载我嘛。”

    “我去机场，不顺路。”祁东野抬起手腕看时间，“你打个车吧，或者让朱以晨送你。”

    “他才不会送我呢，绕远路的事他从来不干。”万夏问，“你去机场干什么呀，要去接人？”

    祁东野点头“嗯”了一声，万夏本想继续问，看他神色匆匆又心不在焉的，也就没再说什么，手指慢慢松开他的衣袖：“哦，好吧。”

    祁东野转身走远两步，又回过头：“对不起啊，万夏，今天真的没法送你。”

    “干吗要说对不起？”万夏站在原地望着他，“你本来就没有义务送我。你快走吧……别耽误了你的事情。”

    祁东野转身往车库走，傍晚七点整，距离唐筝筝的航班落地还有一个小时。

    那时正是下班高峰期，偏赶上高架桥还出了事故，地图导航一路红，语音提示到达机场预计需要一小时20分钟，祁东野一路超车绕道，最后还是没能赶上。

    从停车场跑到接机大厅，两次航班的间隙，上一班旅客早已经散了。

    人流稀落的大厅里，远远看见唐筝筝独自坐在行李箱上玩手机，祁东野跑到她面前，一路狂奔累得直喘，唐筝筝闻声仰起头看他，见他那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愣了一愣，然后笑了：“你急什么呀？我肯定会等你的。”

    他该说点什么呢？祁东野定定跟她对视，刚才猛跑得缺氧，连带着脑子也一片空白。

    心脏在胸腔里咚咚乱跳，不是第一次，又好像跟从前哪次都不一样，他说不出话，就那么一直看着她，过了很久，才说：“我来晚了，对不起。”

    回程的高速公路很通畅，祁东野开车送她回家，熟悉路况原路后退，仿佛送她去机场的那个凌晨的一切都在倒流。

    唐筝筝出差小半个月，其实没多久，他却觉得过了很久，很久不见，他想跟她说话，又见她在副驾摆弄手机似乎忙什么事情，也不好开口分她的心。沉默持续了好一阵，才终于忍不住问：“你做什么呢？”

    “啊，我在领明晚《夏籁之声》决赛场的电子门票。”唐筝筝有点苦恼地盯着屏幕，“节目组给我发来了兑换券码，但是我按照这个流程图，怎么总是兑不成功呢……”

    不是商楚吗？祁东野心念一动，又确认一遍：“是节目组给的门票？”

    “是啊，毕竟我也算是半个学员嘛。总决赛之夜，可能想增加点话题流量吧，就邀请我去参加了。”

    刚好一个红灯，祁东野慢慢停下车：“不好弄吗，我帮你看看？”

    “好。”

    唐筝筝立刻把手机放到他手里。

    祁东野看一眼流程图，又切到券码的兑换界面，也难怪她鼓捣半天，那流程和界面根本对不上号，八成是工作人员偷懒，把其他活动的流程图稍微改改就发过来了。

    兑换入口的逻辑性做得又很差，提示和选项含含糊糊，看着叫人摸不着头脑，祁东野心道这么烂的人机互动界面，这年头居然还能见到，而且还是《夏籁之声》节目的官方兑奖渠道，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低头点了半晌屏幕，在绿灯亮起前的最后一瞬，他把手机还给唐筝筝：“好了。”

    “好了？”唐筝筝惊讶看着票夹里的总决赛门票，“你怎么知道要这样换？”

    “我也不知道，一个个试的。”祁东野说，“节目组给的这张流程图有问题，兑换入口太多了，我也看不懂你这个内部票到底属于哪一类，就把每个入口都点了一遍。”

    他自觉那只是很笨的办法，没什么可说的，但唐筝筝还是说：“哇，祁东野，你好厉害呀。”

    他一愣，笑了：“这有什么厉害？”

    “就是很厉害呀，”唐筝筝说，“从前上学的时候你就这样，不论大事小事，都没有你搞不定的。”

    是这样吗？祁东野默然想，他自己倒从来没那样觉得过。实际上，他也不是没有搞不定的事情。

    没来得及再说话，唐筝筝忽然又说：“……咦，这个门票怎么有两张啊？”

    “有的节目给嘉宾赠送入场券，为了表达重视，确实会有赠送两张的习惯，”祁东野说，“也可能是为了上座率好看……你可以找个朋友陪你一起去。”

    唐筝筝茫然想了想：“啊，可是我没有朋友。”

    祁东野侧眸看她一眼：“找个同事？或者展易成？”

    “我才刚入职，跟同事都还不熟呢。”唐筝筝说，“展易成也不会去的，他很忙，最近接的项目都做不过来。”

    祁东野不说话了，唐筝筝拿起手机：“我问问陆婷吧。”

    也好，祁东野点头。虽然陆婷在振州，远是远了点，但如果有时间的话，她应该是会来的。陆婷是个从来不扫兴的人，有她陪她，他也能放心。

    却见唐筝筝解锁手机，迟迟没有打字，祁东野开着车没细想，又过一会，她突然扭过头问：“那你呢？”

    “什么？”

    “你能陪我去吗？”

    祁东野犹豫了两秒，但也就只有两秒。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