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55

    清晨六点十分,飞往津州的航班在庐城国际机场起飞。

    露天停车场与飞机跑道数百米之隔,祁东野坐在车里,望着机身轰隆而上探入云霄,唐筝筝走了,他的生活又要恢复从前的样子。

    离上班时间还早,机场位置偏南,回程他顺路去了趟祁寥家。

    推门进去时,祁寥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影,墙壁投影忽明忽灭,祁东野吓了一跳:“你通宵了?这么大年纪通宵,你不怕猝死啊?”

    祁寥端着茶杯幽幽反驳:“我刚起。”

    “哦……起这么早。”祁东野说,“也对,老年人作息都这样。”

    祁寥没好气地横他一眼:“这么早,你来我这儿干吗?”

    “去机场送了个朋友,离你这边近,就顺便来看看你。”说话间保姆端来早餐,祁东野走到祁寥身边坐下,拿起一块牛角包嚼,“我妈不在家?”

    “她新剧才开机没几天,得下个月跑通告才能回来。你找她有事?”

    “不是我找她,是她找我。”祁东野回答,“前阵子她给我打电话,说想找我帮个忙,结果话说一半,她那边突然有点事情,又把电话挂了。本来说等有时间再给我打,但是后来一直没再联系,估计是给忙忘了吧……我也是刚记起来,就想着问她一句。”

    祁寥听完“哦”一声,也没什么别的反应。祁东野想了想,又问:“你知不知道她找我什么事?”

    “不知道。”

    “哦。”

    “……”

    他们父子沟通向来这样,起初祁东野还会觉得尴尬,到现在早已经习惯了。

    祁寥不接茬,他也就不再思考话题,索性没话说就不说,祁东野嚼着面包,随手端起旁边的热可可,祁寥余光瞥见,视线从电影里收回来:“你喝这个不是睡不着觉?”

    “我喝咖啡睡不着,这个还行。”祁东野说着,皱眉放下杯子,“咳……这也太甜了吧,你们演员不需要控制身材啊?我看梁宛朋友圈,她天天只吃一点牛肉和水煮菜,还有时候一整天就喝一杯水。你这一大早又是面包又是巧克力的,是不是有点不敬业了?”

    “哎哟,我经纪人都不管我,你倒在这儿唠叨个没完。”祁寥说,“节食减肥那是年轻人干的事,我这么大年纪了,最近也没什么戏拍,吃点甜的还有罪了?”

    说他年纪大还真就倚老卖老,祁东野听出他阴阳怪气,懒得理会,反正下坡路上挫败的男人都这么敏感多疑,说来也是正常。

    他轻轻笑了一声,没再碰那杯热可可,祁寥侧眸打量他一阵,忽然评价道:“这次回家,比上回心情好多了。”

    祁东野正拿起叉子要弄点沙拉,听见他说话,叉歪了,叉子在盘里划出长长一声响。

    他语气淡淡:“上回喝多了,撒酒疯怪丢人的,就别再提了。”

    “在爸妈这儿有什么丢人?”祁寥伸手把沙拉盘端到他面前,“你的事晓帆后来跟我说了。那个唐筝筝……是你高中喜欢的那个女孩吧?”

    祁东野默不做声,祁寥安慰他说:“我托人打听了一下,商楚现在还是单身呢,《声声夏忆》里那是节目效果,都是后期乱剪的。你也别太放在心上,要是……”

    祁东野没听完,皱眉疑惑:“你托人打听?商楚是我的艺人,你能托谁打听?”

    不等祁寥回答,他反应过来:“……万夏啊?”

    也是,就凭他跟祁寥这十天半月的见面频率,祁寥还能一直对他这么了解,他早该想到身边有内鬼。

    祁东野气笑了:“这个万夏,她到底跟谁是一伙的?”

    “什么意思,难道我跟你就不是一伙?那天晚上你脸色那么差,没把我吓够呛,我这不也是关心你吗?”

    “行行……我知道了。”祁东野嫌他啰嗦,“我没什么事,你把你的关心收一收吧。万夏知道的还没我多呢,你找她打听有什么用?还不如直接来问我。”

    祁寥转过身来:“那你……”

    “但我不会告诉你的。”祁东野打断。

    “……”

    临走祁东野顺了祁寥几箱葡萄。

    祁寥有朋友在庐城北郊经营一片庄园,秋季当时,给他送来小半车水果。祁东野闻见满屋瓜果香味,反正白晓帆不在家,祁寥一个人吃不了,不如他来帮他解决,于是他把木箱搬到后备箱里,临走记起什么,又问:“对了,每年你过生日,后援会送你的橙子都是哪儿买的?”

    “我哪能知道这个,改天我让小路问问。”祁寥问,“怎么,你想买?”

    祁东野不置可否,直接略过他的问题:“挺好吃的,你问到了跟我说一声,我买点来送人。”

    “哦,知道了。”

    祁东野什么时候吃过后援会送他的橙子?祁寥望着他纳闷,转而忽然又想,是什么人会让他送橙子?

    娱乐圈里没人缺钱。像祁东野这么懒于处理人情世故的一个人,从来没心思挑选礼物,又不能失了礼数,所以礼物从来都是往贵了买。

    若是要送圈内人,大概他不会送这种随处可买的寻常水果。可要是圈外的——祁东野本来朋友就不多,最近这些年,好像也没听说有什么特别要好的圈外朋友。

    祁寥扬了扬眉,觉得有趣,一念之间,祁东野已经合上后备箱:“我走了,你回屋接着看电影吧。”

    祁寥问:“再过两周中秋节,晓帆在麓城拍戏不回来,你回家过节吗?”

    再过两周,那就是九月底了。刚好是唐筝筝出差回来的时候,似乎《夏籁之声》总决赛也在那几天。祁东野想了想:“不一定,到时候再说吧。”

    祁东野开车到公司,给江霄发消息,让他找人来拿葡萄。江霄给后勤打电话,不巧后勤运货的拖车被占用了,只好临时抓几名员工充当廉价劳动力。

    电梯来到地下车库,江霄招呼人搬葡萄,祁东野在一众男性员工中间看见万夏,问:“你怎么也来了?”

    “来帮你搬东西呀。”万夏说,“咦,祁东野,你买这么多水果干吗?”

    “祁寥朋友送的。太多了,怕坏,我拿来给你们分分。”眼见着万夏弯腰也要抱箱子,他拉住她,“太沉了,还是我来吧。”

    万夏“哦”一句退到他身后,江霄必不能让老板动手,赶紧跑过来接:“我来,我来。”

    电梯满了,祁东野让江霄带着员工先上去,他和万夏留下来等隔壁那部电梯,寂静的地下车库,祁东野望着电梯顶跳跃的银色数字,过了一会,万夏轻声说:“我回国这么久了,这还是第一次见你。”

    祁东野困惑眯眼:“你不是昨晚的飞机才回来?”

    “对啊,你怎么没去接我?”万夏很生气,“上次我去津州,回来的时候你也没接我,说好下次一定会接的……”

    “昨晚临时请范义鹏吃饭,没抽出时间。”祁东野看她一眼,“你还缺人接啊?自己又不是没有司机,还有那个姓陆的……”

    他是听谁说的来着?记不清了,反正这阵子万夏多了个追求者叫陆迟,也是富二代,跟她门当户对的。

    万夏听了撅嘴不高兴:“你提他干吗?我又不喜欢他。我最近正冷着他呢,他给我发了好多消息,我一条都没回。”

    “你不喜欢他,那怎么不直说?”

    “直说多尴尬啊,他家跟我家有商业往来,弄得太僵也不好。”万夏说,“陆迟又不是傻子,我不理他,慢慢他就明白了。”

    祁东野愣了愣,总觉得这话有些耳熟,一时却想不起是听谁也这样说过了。他漫无念头地出神,万夏又说:“喂,祁东野,你不要转移话题。昨晚的事……”

    “请你吃饭,行吗?”他忽然开口。

    万夏冷不丁被他打断,望着他反应一秒,然后笑了:“好啊,吃什么?”

    说来也怪,后来那段时间祁东野一直在请人吃饭,好像被她开了个头就停不下来。

    他请万夏吃了顿法餐,隔天陆婷出差结束要回振州,也打电话来让他请吃饭。祁东野请客还搭了份伴手礼,好容易把这位大小姐送走,又到了长焉娱乐一年一度公司团建。由于上次的葡萄过于好吃,狗头军师朱以晨提议去祁寥朋友的度假庄园玩一天,至此祁东野似乎终于有些醒悟那位朋友给祁寥殷勤送瓜果的作用,无奈食物魅力太大,他想反对也不管用了。

    九月底庐城秋色正好,找一天合适日子,江霄提前联系庄园包了场。

    长焉娱乐偏科严重,总共签了那么几个演员,全都在古装的舒适区待着,平时拍戏就是影棚、绿幕、补光灯,偶尔蹭上大制作的车才能拍几场实景。

    一年到头,不是在影视城,就是在飞去影视城的飞机上,还真很少有这样接触自然环境的机会。再者就算接触自然的机会常有,像这样一整天不用工作的机会也决不常有——一到庄园,艺人和工作人员全都撒欢,转眼就把祁东野孤立留在原地。

    祁东野走去跟庄园主打招呼,那庄园主姓陈,说来还是祁寥早年就认识的一位老朋友。

    祁东野跟他聊着,听见农场里有尖叫声,他偏头望去,看见朱以晨推推搡搡,正怂恿万夏去树上抓鸡,祁东野震撼丢人,一时无语,陈崇在一旁笑道:“那是些散养鸡,我养了有半年了。不算多肥,但肉是很香的,我已经让后厨备了菜谱,你过过目,中午宰上几只鸡给你们尝尝。”

    祁东野连忙欠身接过菜谱。

    陈崇待客周到,又是长辈,他当然没什么好挑的,只说一部分员工职业关系,饭量不是很大,可以不做太多,免得剩下浪费。

    “我知道,我知道。”陈崇闻声,慢慢笑了,“从前我也混过娱乐圈哪,你爸演霍长舟的时候,我就是赵轻岚的哥哥。”

    雁过秋山。

    “大家好,我是在《雁过秋山》中饰演霍长舟的演员祁寥。”

    祁东野忽然想到这样一段话,连同它的画面,上世纪影视金奖的领奖台,模糊的录像、杂乱的收音,祁寥捧着金灿灿的奖杯在台上鞠躬。一语言毕,掌声雷动,他直起身微笑,一切举止恰如其分。

    “大家好,我是在《雁过秋山》中饰演赵轻岚的蒋曼……”

    “原来是您,抱歉,我眼拙了。”回过神来,祁东野说。

    “这有什么关系?你们年轻人,本来就很少看老片的。”陈崇温和道,“我也老啦,就算你见过我在剧里的模样,多少年了,现在你也不会认出我了。不是谁都能像你爸那样,这么多年容貌不变,说到底还是红气养人……”

    祁东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点头微笑,然后沉默下去。

    恍然间想到,他跟祁寥的相处,似乎并不全是祁寥的问题,好像他的确是不怎么会跟人讲话的,也没办法,像那些察言观色、相处之道,从小到大都没人教过他。

    耳畔笑声不断,祁东野望向窗外,朱以晨和万夏还在抓那只鸡。

    他忽然想,要是唐筝筝在就好了。

    她那么能耐,一定能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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