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界是个动词。界定成为严重的性质的话，很容易招人烦。
姜明雪摆了摆手，话堆到了嗓子边。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难道说陆章叔叔拜托她看好陆怀砚吗？这很明显不是一个讨喜的理由。
“嗯…”
姜明雪仰头看着陆怀砚：“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
陆怀砚怀疑这女孩乖乖的样子全是装出来的。什么不好意思？刚刚叫他写练习册的时候明明好意思极了。
他挑了挑眉：“写完了的练习册，你需要检查一下吗？”
姜明雪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说完整理了书包。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室。
陆怀清站在走廊前等待。
“哥。”
陆怀砚“哦”了一声算答应。
陆怀清很快走到姜明雪身旁和她并肩。“第一天上课感觉怎么样？”
姜明雪思考：“还可以的。这里的进度不算快，能跟上。”
陆怀清点头：“那就好。还担心你跟不上进度呢。”
和冰块似的陆怀砚相比，陆怀清简直是送温暖的人间天使。姜明雪小小的笑了一下表达感激。
她一笑，隐隐约约一个小虎牙露出来，眼睛弯弯的，像是花朵里的蜜。被晚风一吹，掀起了几缕刘海，粘在洁白的颈侧，很快又钻进校服领子里。
陆怀砚和陆怀清都看见了。
陆怀清呆了一下才走，继续和姜明雪说话。
陆怀砚脚步没有放慢，仿佛不屑于和他们站在一起。他心里默默想，真是笨蛋。
回去的车上，是宽敞的跑车。陆怀砚独自坐一排，陆怀清挨着姜明雪坐。
陆怀清随口说：“你们班进度很快。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好的。谢谢怀清哥。”
陆怀清挠了挠头：“也没什么。”
陆怀砚冷冰冰的视线从后视镜中收回，降下车窗，夏夜的晚风灌进来。
到家后，陆奶奶准备了一桌水果，看见陆怀砚，笑眯眯的迎接：“怀砚，回来了？上学累不累啊？”
陆怀砚说不累。
蒋芸哼了声，越过姜明雪接过陆怀清的书包：“有什么好累的。这么大小伙子，又不是叫他去做体力活。”
姜明雪搂着她的小粉书包，跟着苏妈上楼。
蒋芸看了陆怀砚一眼，又看了陆怀清一眼。还是自己的亲生孩子看着顺眼。她随手端了一盘草莓走到陆怀清的房间，把门关上后开始盘问：“这次考试考了多少名？”
“年纪二十，班里第三。”
“怎么会这样呢？上一次考试不还是年纪十五，班里第二吗？怎么退步了？原因是什么？”
陆怀清声音很低：“这次的物理大题有些难度。”
“又不是只有你难。别人怎么会做呢？这周末不要出去了，呆在家里补习物理。”
陆怀清无奈：“妈！”
蒋芸起身，抱着胳膊：“我是为谁好？你本来就不是长子，嘴巴又不甜，要没有个好成绩，谁还会正眼看你？”
她咬着牙：“你哥这次考的怎么样？”
陆怀清闷闷道：“哥这次没有答数学卷子。”
“那就好。他不是喜欢旷课逃学吗？喜欢弹他那琴…就让他这么着，我看最后能考个什么学校。”
蒋芸这才气顺了，开始好言相劝起来：“儿子，你得看清楚妈到底是为谁好。这周末你就乖乖的在家学物理，等下一次期中考试考个好成绩！到时候叫你爸爸给你奖励。你不是最喜欢那新出的游戏机么？”
陆怀清没有理由拒绝，答应了。
—
姜明雪本来想在房间里写作业。可陆奶奶执意要她下楼去吃水果。
“作业一会儿再写，吃点水果补充营养，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
陆奶奶拉住姜明雪走下楼梯，看见蒋芸从陆怀清房里出来。蒋芸先开口：“妈，怀清在做功课呢，不下来。”
陆奶奶脸上的笑容收拢了一些，对蒋芸不是很热情。路过蒋芸，姜明雪礼貌的打了声招呼：“蒋阿姨。”
蒋芸抬起来的眼皮这才落到姜明雪身上，从她穿着校服的身前收回目光，也没说话，自顾自的走开了。
姜明雪跟着陆奶奶下楼。只能说大家族里关系复杂，每个人脾气秉性都不相同。
到了楼下。
客厅装潢的富丽堂皇，水晶花纹的吊灯折射出幽深清雅的光线。
陆怀砚把挎包随意的扔在椅子上，随手捡了一颗草莓吃。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匀称，如同一件上好的玉器，姜明雪免不得多看了几眼，然后被陆奶奶按着肩膀坐在离陆怀砚隔了一个椅子的位置。
“你们年纪小小的，就应该多吃点水果补充维生素，这样才能长高，长大。”
陆奶奶叮嘱姜明雪不要客气。
姜明雪报以微笑。
离她最近的果盘里放着草莓。姜明雪拿了一颗。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草莓，颜色红润饱满，有小半张手掌那么大。夏天根本不是产草莓的季节，姜明雪很快联想到这可能是价格昂贵的进口货。
盛情难却。
姜明雪咬了半口。入口是甜滋滋的汁水。
她惊讶，一颗草莓能有这样复杂甜腻的滋味。
红色的汁水沾在嘴唇上，很快被偷偷伸出来的一点粉色舌尖舔走。
陆怀砚瞥了几眼，又收回目光。
陆奶奶笑眯眯的看着姜明雪：“多吃点，多吃点。”
不过醉翁之意不在酒。陆奶奶问：“明雪，你虽然年纪小，但是性格比你怀砚哥稳妥。今天在学校里怎么样？”
姜明雪反应很快：“挺好的。怀砚哥挺好的。”
陆怀砚拿着手中的草莓把玩，听见小姑娘嘴里说出“怀砚哥”这三个字，她的声音没由来的亲昵温顺，入耳带着甜脆的好听。
就是太敷衍。
什么叫挺好的？
一直睡到下课还算好吗？
陆怀砚扔掉手里的草莓。
汽车停在院落中。佣人迎上去，陆章走进来。
“在吃水果呢。”
姜明雪点头：“陆叔叔好。”
陆怀砚看了他一眼，起身就要上楼，椅子与地板摩擦发出声音。
陆章的脚步一顿。
大儿子这样疏离的态度似乎激怒了陆章。他站定：“陆怀砚，你去哪？”
陆怀砚说：“上楼。”
陆章：“时间还早，在楼下陪你奶奶说会儿话。”
但是陆怀砚置若罔闻，上楼的脚步没有变缓。
陆奶奶连忙劝：“诶呀，孩子想写作业，你就让他写去吧。”
陆章脸色铁青：“陆怀砚，我叫你停下，你没长耳朵？！”
这对父子的关系可谓形同水火。姜明雪手里的草莓都快被吓掉了，眼睁睁的看着陆章脸色越来越不好。
陆奶奶很担心，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劝谁。
姜明雪轻轻站起来，囫囵了几句：“陆叔叔，不好意思啊，学校里今天的任务还挺重的，怀砚哥估计想早点完成。水果很好吃，我和怀砚哥先上楼写作业了。”
陆奶奶简直看见了救星。陆章的脸色稍微有些缓和。
姜明雪三两步追上陆怀砚，跟在他身后上楼。
心里默默想，老天，她终于知道陆家收养她的真实目的了，难道要她当一个圆滑的和事佬？就刚才那种状况，谁还能安心的吃下水果呢？
二楼的拐角。陆怀砚忽然停下脚步。
正在想事情的姜明雪没来的及停下。一头撞在他背后。鼻尖一阵酸，这家伙的背是什么铜墙铁壁吗？
抬眼望过去，陆怀砚正抱着胳膊盯着她，一脸提防的表情。
“他们一个月给你多少钱？”
姜明雪先是愣了一下，才说：“除了学费，打到卡里的有两千。”
“这么少？”
陆怀砚逼近几步，将身材纤细瘦弱的少女堵在墙角：“你忘记我的话了吗？”
什么话？
姜明雪听不懂。
她想起来，陆怀砚好像说她越界了。
她胡言乱语了几句：“刚刚的也算越界吗？”
“是这样的。我是看情况不太对，多说了几句，如果你不喜欢，我下次就不这样说了。但是我说的话都是真的，今天学校里的任务的确很重。需要抓紧时间完成。”
少女眨了眨眼，仰脸望向他。言辞恳切，神态动容。
幽暗的拐角，甚至能听见心跳声音。
陆怀砚依旧是淡漠神情，忽然又问她：“草莓好吃吗？”
姜明雪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陆怀砚冷笑：“你把嘴边留的吃了，就更美味了。”
默默拿出纸巾抹了一把唇角的姜明雪有点无语。
陆怀砚伸出手撑在她耳朵旁边，用一种压低了的语气质问她：“姜明雪，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姜明雪无辜道：“我能有什么目的。我喜欢你能好好学。”
“为什么希望我好好学？”
“当然是…为了你好啊。”
姜明雪若有所思：“我认为学习是普通人唯一的出路。努力学习才对得起父母啊。”
听见“父母”一词，陆怀砚神情蓦地一暗。他侧眸凝视着她，只注意到女孩柔软的耳垂白的像是糕点。
姜明雪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他们两个人离的太近了，她伸出手指头戳了戳陆怀砚的肩膀：“怀砚哥，回去写作业吧。”
陆怀砚一把扯住她的手，手心是绵软到极点的触感，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全新体验，他又很快松开手，大发慈悲的后退了两三步，给她留出安全距离。
姜明雪喃喃细语：“怀砚哥，我还想问你。今天你明明没有听课，可练习册的答案怎么全对了呢？”
陆怀砚瞥她一眼：“你怎么知道我没听课？”
“因为我一直在关注你啊。”
姜明雪有话直说。
陆怀砚却一顿，又听见她说：“上课的时候我经常回头看你那边。”
陆怀砚的声音明显更冷淡了：“懒得听。”
姜明雪跟在陆怀砚身后：“其实总是睡觉，也很无聊的呀。你睡累了的话，可以抽空听一听数学老师讲课。他讲的可真好。”
陆怀砚走到自己的房门前，他停下脚步，低头望着她，姜明雪语气干涩：“当然这只是我一个小小的建议。”
“听不听的话全在你。”她又小声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