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服

    人声嘈杂来往行人随慌乱惊呼声接踵而至,人群纷乱之间,宋祁鸢被困在马车之上,正想如何能得脱身时,忽一阵温暖春风涌上她面容,还未等她反应,遮挡在眼前的红绸便被人挑起,入目正是方才在角落处瞧见的那个黑衣人。

    她正欲呼救,却望见黑衣人那双漆黑眼眸,其中情愫她太过熟悉,如是还未出口的“救命”二字便就这般无声吞进喉中。

    黑衣人觉察她心中不安,凑近她身侧,与她耳语:“鸢儿,是我。”

    熟悉的醇厚嗓音令她方才紧张情绪平复许多,她不假思索揽上他脖颈,吸了吸鼻子,声色哽咽闷声道:“微生澈,带我走。”

    微生澈紧紧拥上她脊背,定声道:“好,我带你走。”

    如是在拥挤街巷,他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以身相护,隐入人群之中。

    红盖头随马车晃动掉落在地上,染上尘土,被来来往往众人踩踏蹍过,布满脚印,已不成样子,原本亮眼的鲜红颜色,如今已变作脏污土色,破败不堪。

    一路无言,微生澈将她带去了曾与她说过的那个私有小屋。

    小屋在外瞧着不过是平常农房的模样,平平无奇却打扫的十分洁净。

    小屋隐匿在乡间小溪旁,静谧宁静,少见人迹。

    小小院子被四周郁郁葱葱的树木包裹半数,在墙角处有用木板围起的简陋花坛,其中牡丹娇艳,与质朴宅院略显格格不入,宋祁鸢走近去瞧,明晰其中牡丹大抵与他先前送予她的那些是同源而来,只是不知是否是同时种下的。

    “你先前问我,如何能将牡丹照养得那般好”,微生澈见她在花前驻足,停留许久,便上前与她温声说道:“便是熟能生巧,这些牡丹花我种了八年,反复许久,起初换过不少新种子,这才照料成这副模样。”

    “八年?”,宋祁鸢莞尔,仰面望向他,“没想到你竟还有这般爱好。”

    微生澈闻言只勾了勾唇角,见她将碍事的外袍摘下,便顺手接下,将它叠好放到一旁的摇椅之上。

    摇椅小巧,与他如今的身形并不匹配,且摇椅颜色瞧着有些许老旧,甚已褪色,虽有保养痕迹,却仍看得出年限已久,如何看来都像是多年前的老物什。

    她未有多问,小屋近林木小溪,风中皆是花香与清新味道,令她先前紧绷的心弦也渐渐平复。

    想来前世,微生澈并未有带她来过此处,更未有听过这处小屋,这里的一切于她都是新鲜得很。

    正想在四周转一转,宋祁鸢忽听到屋内传来犬吠声。

    转身便见房门被猛地撞开,迎面便是一只黑色大犬从远处向她扑来,全然不给她时隙以作迎接,她只好蹲下身张开手臂待它跑来。

    微生澈正在一旁打水,想要给宋祁鸢清理一下方才在路上沾染上的尘土,却忽闻身后传来小羊的声响,见它那飞扑的架势,势必要将宋祁鸢扑倒在地,随即出声向它呵道:“小羊慢些!莫要伤了鸢儿。”

    小羊闻声当真想要缓下脚步,但此时已在宋祁鸢身前不远处,堪堪能够驻足,只是未能完全刹住,随即脸着地摔在了她面前。

    宋祁鸢见它这副滑稽模样忍俊不禁,嬉笑间想起前世这副景象她也曾见过。

    似是小羊随微生澈在外出征几月,回到府上再次见到她时,便是小羊这般热情迎面扑向她,却半路被微生澈发觉出声拦下,小羊不敢不听他的命令,得令便要驻足,却已来不及,只能脸着地才堪堪刹住。

    因着这事,小羊大抵是觉自己出了丑,便许多天都在她面前撒娇似的“呜噜呜噜”地叫,只是见着微生澈又是另一番面孔,他的话还会照样听,只是如何也不愿再亲近他半分。

    宋祁鸢见小羊还将脸埋着未有抬起,想来是还未有反应过来,便俯身想要将它抱起。

    可小羊身长又高,她还是抱不起,便只能先抬手将它前身抱起,摸了摸他的毛发,安抚它道:“小羊,小羊,让我瞧瞧,可是有没有伤到哪处?”

    小羊闻声便又哼唧起来,微生澈听它正捏着嗓子撒娇,无语道:“它只是瞧见你,便有意在你面前装可怜罢了,不必理会它。”

    微生澈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它的爪子,与它说道:“好了,差不多得了,你是一只狼犬不是小奶狗。”

    “微生澈,你踢它作甚”,宋祁鸢瞥了他一眼,眼神中有警告意味。

    “我......”微生澈想她不过才见小羊两面,便已为它说上话了,心中委屈,又敢怒不敢言,只能冷哼一声。

    小羊机灵得很,似是能够听懂两人对话,又好似知晓这里有宋祁鸢可以给它撑腰,于是仰着脖颈,向着微生澈的方向便吠上几声。

    微生澈挑眉,“嘶”了一声,作势要与它“理论”一番,小羊便往宋祁鸢身后躲,还挑衅似的在她身后又吠了几声。

    宋祁鸢见他们这般,一时觉好笑,起身摸了摸小羊的毛发,又笑着与微生澈道:“你怎还与小羊计较啊?”

    “它仗势欺人挑衅我,我只是想让它长点记性罢了”,他撸起袖子,作势便要将她身后躲着的小羊揪过来,宋祁鸢弯着眉眼拦着他,小羊还有意在她身后不时吠上几声,不知悔改。

    几人闹着,宋祁鸢没有瞧见脚边水渍,脚下一滑,重心不稳便要向后仰去,小羊见状在原地转圈,不停吠着,似是想要将她接住,微生澈手臂揽过她腰身,却被小羊撞了一下小腿,乱了步伐,也向下倒去。

    只是他尽力与宋祁鸢换了方向,以自己的脊背着地,将宋祁鸢很好地护在怀中。

    额头撞上他结实胸膛,宋祁鸢痛呼出声,想到微生澈又做了她的“肉垫”,忧心他有没有受伤,便忙撑起胳膊,焦急问他:“微生澈,你如何?有没有伤到哪处?”

    “无事”,微生澈望着她嘴角微勾,笑意不减,手还在她腰身之上松松搭着,不见痛楚,反像是一副占了便宜的模样。

    见他嘴角坏笑,宋祁鸢才意识到两人现下的姿势过分暧昧,匆忙想要起身,却还未等站稳,便复又跌坐在他身上。

    一瞬之间,她脸上烧红一片,似是被烫到般蓦地起身,又向后几步去与他拉开身距。

    微生澈清了清嗓子,从地上起身,神色也有些不自在,未有往她的方向看,只背过身将方才打好的水倾倒在盆中,与她道:“水备好了,路上灰尘重,莫要染了脏污身上。”

    “好......”

    宋祁鸢抿唇应下,待到微生澈去追小羊喊着教训它,才往水盆那处去。

    ——

    微生澈带宋祁鸢在小屋附近的乡野处逛了少时,乡间的宁静气氛,令宋祁鸢觉身心也舒畅许多。

    只是不能在此停留太久。

    微生澈现下本应还在遂城,完成宋毅派给他的差事,如今却只留了眼线在那处,宋祁鸢亦不能迟迟不回将军府,毕竟名义上的“夫君”刚刚出事,她若是许久不归,倒也是会引旁人多想。

    临走前,微生澈不知何时从屋中取来一团鲜红物什。

    暮色渐暗,直待他走近,宋祁鸢才瞧出上面沾染着大片大片的干涸血迹。

    而这鲜红物什,正是喜服。

    宋祁鸢瞪圆了眼睛,迟疑望着他,咽了咽口水,“你将沈南尹......”

    微生澈却未有回应她疑问,只目光沉沉望着她,扬起的嘴角是宋祁鸢前世熟悉的残忍血腥。

    他说:“鸢儿,这份贺礼,你可喜欢?”

    宋祁鸢见他一副风轻云淡模样,面上冷意一如前世那般,似又见到那时狠厉无度的摄政王,她上前死死攥住他衣袖,“微生澈,你怎这般大胆!你可知这要是被有心人发觉,可是杀头的死罪!”

    原来他骨子中,还是前世那般,像个疯子。

    可前世的摄政王与现今的他又如何能相比?

    若是当真被人发觉,他只有死路一条。

    微生澈弯着唇角,轻揉她发顶,俯下身与她平视,温声安慰她道:“鸢儿,沈南尹的死,皆是他自作孽,不过是被鬼魅上身疯魔后自刎罢了,与我无关,至于其他,你不必忧心我。”

    说罢,他便将照明的火棍掷向一堆柴草之中,随手将那身喜服也扔进火堆之中,火苗向上窜起,迎风火势愈发。

    火光之间,她在他眸中见过明亮细碎光芒,将他眼底情愫照得愈发鲜明。

    ——

    微生澈将宋祁鸢送至将军府不远处后,才只身藏匿在角落之中。

    见她安稳进了将军府,便去与府中眼线交代,照看好宋祁鸢,若有事便立刻与他相报,如此准备好一切,他才放心驾马连夜往遂城赶回。

    宋祁鸢进了将军府,便见府中原本扎眼的红绸带已被摘得零零落落,灯笼与囍字也落了满地。

    满地的红色,被来往侍从踩来踩去,早已沾上泥污,如是原本的喜气之物,如今倒是尽显破败景象。

    “啊啊啊——儿啊,啊娘可只有你这一个孩子,你走了,啊娘可怎么活啊!”

    “呜呜呜......”

    “沈夫人,逝者如斯,还请节哀啊......”

    还未等走近前堂,宋祁鸢便听到刺耳的哭丧声,想来是沈家来将军府上商谈后事了。

    只是此时天色已晚,她这时才归,切不能令他们瞧出破绽。

    她往一旁树丛去,寻了个尚且还算锋利的树枝在身上嫁衣划去,之后撕碎几处,又从地上弄来些泥土在身上和脸上,将头发也弄得糟乱许多,直到着池水中的自己模样落魄,这才往前堂去。

    她佯装脚下虚浮,跌跌撞撞,有意在迈过高门槛时绊了一下,如是顺势跌坐在前堂之中。

    “祁鸢?”

    众人听到她跌落在地上的声响,甚噤了哭声。

    宋毅见她这副模样,便冷声问他:“你跑去哪处了?怎现在才回府上?”

    “回阿爹”,宋祁鸢抬眸,双手还颤颤巍巍地支在地上,眸中盈着泪,颤着声线,与他应道:“女儿......女儿也不知,正在马车之上时,忽听地有人称南尹出了事,便一时心急想要下车看看,却还未等掀开车帘,便忽觉头脑昏沉,如此沉沉睡去,醒来时,女儿正在府外不远处的小林之中,天色已黑,但头脑仍不得清醒,费了多时跌跌撞撞才寻得回府上的路,找回。”

    沈夫人在一旁拭着泪,嗓音还带着哭嚎后的鼻音与沙哑,问她道:“你说你被迷晕了?”

    她垂下眸,有意沉哑着嗓音,带上哭腔,“回沈伯母,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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