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

    岁长卿闻言轻笑,温声道:“只是想买来给你暖手罢了。”

    宋祁鸢觉方才失言,垂眸颔首,想要将被裹在他掌心的双手抽回,却未果。

    没成想太子虽是病弱之身,力气仍是她所不敌。

    只是初见便这般掌心交叠,她实在觉不合适,正想着,岁长卿便忽地将手收回,背身向后望去。

    她见他似在张望什么,便奇怪问道:“岁公子,可是见到熟识之人了?”

    “未有”,岁长卿回身,只否认并未多言。

    如此宋祁鸢双手得以解脱,倒也无心在意适合缘由。

    待烤红薯买来,岁长卿将其中一个用丝绢包裹好,放进她手心之中。

    见这般金贵的金丝手帕大材小用作包裹红薯,宋祁鸢觉有些心疼这上好布料。

    太子递来之物,不能不接,她便顺从握在掌心之中,“多谢岁公子。”

    “无妨”,岁长卿弯了弯唇,复取来一个烤红薯,剥开,细心捻去残皮,递向她唇边,“尝一尝。”

    不由得她自行定夺,这几字说出口倒像是在命令一般。

    “......多谢岁公子。”

    沉默半刻,宋祁鸢还是张口,正准备咬下,岁长卿却忽然转腕,似是被何物击中一般,烤红薯顺势落在地上。

    好浪费,她抿唇望着地上黄灿灿的烤红薯,心疼二度。

    但岁长卿身旁领头侍卫却比她有眼力见许多,见他捂着手腕,便忙上前问道:“公子,可是有人在暗中伤您?”

    “嗯”,岁长卿将袖口敞开,可见一处鲜红印记,当是被何物击伤,“你且派人在四周巡视,务必将这有心之人拿下。”

    “是,公子”,领头侍卫领命便向身旁几人下令彻查。

    宋祁鸢这才意识到比烤红薯更要紧的是岁长卿的伤势,她上前察看,见他腕上红肿凸起的小块,想来那暗中袭击之人,力道非凡,伤口虽小,却令皮肤高高肿起。

    只是不知究竟是用了何物,能有这般力度。

    若是行刺,又为何是用如此小而钝之物,虽能伤却不能致命,这样瞧来,倒像是顽童胡闹,故意惹人不快似的。

    “岁公子,当是皮外伤,尚且无碍,只是须得消肿,前面那处酒楼中概有冰物,不如我们先去那里取些冰块消肿”,宋祁鸢指着前方风华楼,想来几日前听说那里有了新品,便是用冰屑制成,当是有冰块存储。

    “无妨”,岁长卿摇头,将袖口系好,展颜道:“只是小伤,不必这般在意。”

    见他这样说,宋祁鸢便未再有多言,随他继续向前。

    “小心。”

    路间驶过一辆马车,飞驰而过,与宋祁鸢几欲擦肩,岁长卿见状将她拦腰移至身侧,“离我近些。”

    说完又似觉不妥,复又补言:“这里安全许多。”

    “多谢岁公子”,宋祁鸢颔首道谢,想他确是如传闻那般温润心细,若是未来成婚,当是个好夫君吧。

    只是她无福消受,但愿太子妃一位尽快定下,令她尽快脱身才是。

    行至此处,距药馆已近,今晨时,花衣与她说过,小澄阳王得信,知西域药商当是今晚才能往药馆商议合作之事,还需得她在药馆等候一番。

    正巧与灯会时间撞上,宋祁鸢不想错过这次绝佳时机,只能按照先前所想,与岁长卿商议一番。

    只是争取,若岁长卿不同意,她便也无计可施。

    “岁公子,我有一事与您商议”,宋祁鸢深思熟虑后方才开口,初次直视向他。

    岁长卿闻言挑眉,见她正色模样,饶有兴致般望着她道:“何事?你且说来听听。”

    她俯身作揖,诚意相告:“不瞒公子,我在前面不远处开了一处小药馆,今夜当是有西域药商来访,不巧与灯会时候相撞,只是我须得前往商谈合作事宜,时机难得,我不想错过,还请公子见谅,允我一盏茶时,去与药商见一面。”

    岁长卿目光柔柔望向她,“好,我陪你一起。”

    她惊愣抬头,见他脸上表情未有异色,没成想他竟会应允的这般快,本还想好其他的言语措辞来令他应允,他此时却已然松口。

    见她仍作揖姿态立在原地,岁长卿勾唇抬手牵上她手腕,动作轻缓,“怎还愣着,走吧。”

    “是,多谢岁公子成全”,宋祁鸢回神,复又向他行礼道谢。

    “无妨”,岁长卿伸手示意向她,道:“还请你带路了。”

    “是”,宋祁鸢起身上前,侧着眼眸望向身侧温润模样的岁长卿,烟火映照在他轮廓,显得更加几分柔和。

    听她开了药馆,要去商谈合作之事,却未有半点质疑或是阻拦,只是如常应允,想来他以后当是位开明君主,并未有像宋毅那般老腐朽的思想。

    待到药馆不过片刻,便见西域药商来访,宋祁鸢上前招待,岁长卿便在馆中一角落座,只静静饮茶,未有打扰半分。

    他观察着宋祁鸢与药商交谈时的举止言谈,眸中不禁露出几分欣赏之意。

    那日殿堂之上,一舞惊艳,令他心中触动,后又出手将他救下,今日再见才知她竟这般独立聪慧,想来当是能担起太子妃之任。

    宋祁鸢忙于交涉,与药商谈论着药材价格,未有注意到身后灼灼目光。

    所幸商谈顺利,合作达成,宋祁鸢也在心中松了口气。

    药商与她相谈甚欢,临走时,便问她这灯会有何处惊艳热闹,值得一瞧。

    宋祁鸢落落大方,笑答:“从这里往东处之行,可在昌运河处瞧见万盏花灯绽放的壮丽景象,再晚些时候还会有盛大烟花庆祝,几位可以去那处逛逛。”

    药商闻言对视颔首,谢过,“好,有劳宋小姐。”

    见几人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她这才算松懈,情不自禁伸了伸腰身,只是刚抻到一半,忽地想起药馆之中还有旁人。

    她忙将胳膊收回,摆正身姿,窘迫转身,向岁长卿道:“岁公子,我结束了,劳烦您在此处等我这样久。”

    岁长卿眼含笑意,嘴角却是玩味,“无妨。”

    他将手中茶杯放好,起身上前,自然将手搭在她臂膀上,道:“走吧,不如我们也去昌运河畔瞧瞧。”

    “好”,宋祁鸢应下,却不动声色与他拉开距离。

    岁长卿的手落了空,倒也不恼,将手收回,手势示意她先走。

    “多谢岁公子”,宋祁鸢颔首迈步。

    只是刚出药馆,她便觉脑门被什么击中,软绵绵的触感,虽不疼,但又能觉出物什相撞,她扶额抬眸,便瞧见不远处的摊位上有一身黑衣带着年兽殷红面具之人向她招了招手,之后便走开。

    如此身形很好认出,知是微生澈,她不禁觉心头一动,勾了勾唇角,小声笑骂道:“幼稚。”

    岁长卿在她身后,并未瞧见方才景象,只听她似是说了什么,便问道:“什么?”

    “无事”,宋祁鸢回首,仍未有抹去唇边笑意,“方才瞧见一只小犬,滑稽可爱。”

    他瞧见她脸上笑意,是他伴她这些时候初次见到的灿烂,弯唇道:“那你当是很喜欢它了。”

    宋祁鸢回首,摇了摇头,“只是觉可爱罢了。”

    她忽地想起先前岁长卿莫名向后探头,又莫名手腕中招,自己又在此处撞见微生澈,想来都不是巧合,那便是微生澈有意而为,给岁长卿找不痛快。

    真是幼稚,宋祁鸢想着,嘴角却是止不住的笑意,行在路上,她四下注意,不自觉去寻找那抹黑色身影,却未再瞧见一处。

    想他大抵是已离开,心中竟还觉出有小小失落。

    行至浮桥前,迎面撞上一对举止亲密的小情侣。

    “哥!”

    那位宝蓝色裙装,头钗金步摇的小女娘跑上前,随声扯住岁长卿的手臂,娇声道:“哥,你也来灯会了,怎没与我说一声,我们可以一起啊。”

    烟花绽开,落地一瞬,宋祁鸢这才瞧清来人面容,当是岁长卿的妹妹,长公主岁婵。

    既然是她,那便少不了他。

    果然,她再向前望去,便见沈南尹手足无措立在原地,见她望来,他扯了扯嘴角,生硬开口道:“祁鸢,你也在啊。”

    宋祁鸢闻言不禁冷笑,这时倒知避嫌了,也知不该称呼的太过亲密。

    她亦不愿与他多些关联,便也客气向他作揖道:“沈公子。”

    沈南尹见她这般顿时脸色甚是难堪,却又不敢在岁婵面前表现得与她太过熟识,只能无声应下。

    岁婵见状倒是示威似的回到沈南尹身旁,紧紧攥住他的臂弯,仰着下巴,像只骄傲护食的小孔雀,“你就是宋祁鸢?”

    “回殿下,正是在下”,宋祁鸢俯身向她行礼,只是人多眼杂,不能将她公主身份暴露,便也未有多礼。

    “哼”,岁婵闻言骄横白了她一眼,转头便与岁长卿道:“哥,你怎能跟这种人在一起?”

    这种人?

    宋祁鸢闻言挑眉,好笑瞥了一眼立在一旁束手束脚的沈南尹,想来他在长公主面前说了她不少坏话呢。

    “婵儿,怎这般无礼”,岁长卿蹙眉,“快道歉。”

    岁婵不想他竟会让自己向宋祁鸢道歉,尾音拉长似在埋怨:“哥——”

    但岁长卿仍未有松口,眼神略显严厉,盯着她,道:“听话道谢,父皇是怎样教导你的,可是忘了?”

    见岁长卿将圣上搬出,岁婵还是不情不愿地向宋祁鸢低了头,敷衍行礼,揶揄道:“对不起。”

    见她这般,岁长卿又道:“大点声。”

    岁婵不耐烦,抬高音量道:“对不起!”

    宋祁鸢莞尔,“无妨。”

    岁婵气呼呼拉着沈南尹便要走,还有意从她身侧撞过,经过时示威似的跺了跺脚,宋祁鸢只当是她在耍小孩子脾气,沈南尹却似有意扯了扯她衣袖,她余光中瞧见他面上为难情状。

    真是好笑,宋祁鸢未有搭理,拂了拂衣袖,似是在扑落沾染上的脏东西。

    岁长卿弯唇,向她道:“你莫要多想,只是婵儿被惯坏了,对你这般出言不逊,是我这做哥哥的失责。”

    宋祁鸢摇摇头,未有怪罪之意,“无妨,公主殿下还小。”

    岁长卿斟酌一番,才开口问她:“方才那位......便是你说过的与你定有婚约的沈南尹吧。”

    她无需隐瞒,坦白:“正是。”

    “婵儿她......”

    宋祁鸢见他面露难色,知他是想要给岁婵开脱,大抵是觉自己妹妹与已有婚约之人在一起举止亲密,也有伤大雅吧,“还请您劝劝公主殿下,沈南尹不是可托付之人。”

    似是未有料到她会这样说,他挑眉问她:“她与你未婚夫这般,你不生恼?”

    她摇摇头,“我本就不喜此人,年幼时候识人不清罢了。”

    岁长卿闻言倒是眸中闪过一丝庆幸,“你可想与他退婚?”

    “想”,宋祁鸢望着空中散落的三两烟花,弯了弯唇角,“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我说改便改的。”

    “你若是想,我可帮你向父皇提议,此事便就此作罢。”

    她自然相信,若是岁长卿出面,圣上也许会松口帮她一把,但事已至此,她不想再欠下岁长卿的人情。

    太子的人情,可不是这样好还的。

    “不劳烦岁公子了”,宋祁鸢眸中清润,向他弯唇,温声道:“人各有命,顺其自然便好。”

    岁长卿还想再劝说什么,却见她抬手指着空中那束玫红烟花,朗声道:“您瞧,这颜色真美。”

    他却侧目望向她,见她眸中映照出璀璨烟花,她眸中是惊艳,他眸中亦是。

    行至昌运河畔,河中已见千数花灯在水中映照游荡。

    河水仍见几处薄冰,倒映着涟漪烛光,更显清亮。

    岁长卿命人取来两盏花灯,递向她道:“听闻今日许下的心愿,待明年伊始便会实现。”

    宋祁鸢接下,莞尔:“多谢岁公子。”

    她俯身将花灯放进水中,见它飘摇向远,阖眸许愿。

    平安顺遂,万事无忧。

    如此心愿听来简单,却难得。

    她只在心中念过一遍,便起身,却仍见岁长卿虔诚阖眸。

    她不曾想这般高高在上之人,竟也同平民百姓一般,有心愿寄托向神明才得以慰藉。

    又闻烟花升天声响,她仰面望去,见无数细碎光点在空中绽开,一瞬竟映照着黑夜似白昼。

    她欣喜望着,待烟花败落,低头又见那具殷红的年兽面具。

    她直直望去,随即见他将面具取下一瞬,唇角微勾,面容如她所想。

    顷刻空中绽放无数烟火,当是正值今日末时。

    穿过无数身影,她望见他说,“新岁喜乐。”

    人声鼎沸,却在这一瞬噤声,宋祁鸢弯了眉眼,见他复又戴好面具,与他应道:“新岁喜乐。”

    于是烟花起落,只她与他相望。

    “祁鸢?”

    岁长卿许完愿,见她背身立在一旁,不知缘由,“祁鸢?怎么了?”

    宋祁鸢闻声转身,与他应道:“无事。”

    他背手而立,与她走近些,温声祝贺:“新岁喜乐。”

    她闻言一愣,向他颔首,应道:“您也是。”

    再回首时,她已不见人群中那抹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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