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姜芷看着忽然出现的温行,他从容平静,一切好似都在他的掌控。

    内侍们此刻好像忽然都活了过来,他们没有惊慌,没有讶异,好像方才震天的惶恐都是一种假象。他们从容的处理血迹和尸身,淡定地好像只有姜芷一人,经历了那种破天的慌乱。

    “阿芷。”温行走上前来,伸手想要去捧姜芷的脸。姜芷轻轻一闪,躲开了。

    “生气了?”温行声音里带着一种微妙的笑意,就是这一点笑意让姜芷连那点微末的怒意也没有了。

    她在回来前,给温行那封书信上写,她虽为女子,但也想志与天齐,想要试一试男子看到的是怎样的天地。

    温行便告诉她,不管前朝政事还是后宫打理,只要她愿意,都可以插手,只是她今日才看到,这其间的残酷与无情。她觉得难过的不是温行的欺瞒,而是自己的愚蠢。

    而温行的那点笑意,让她感觉到了胜利者的骄傲。

    “他应该有所察觉,今日行事,是他一心求死,我不过是成全他罢了。”温行看着姜芷。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讲,男子之间的这种角力。成王败寇,倒没有什么可惜。

    “圣上真是体贴人意。”姜芷犹豫了一瞬,只能这样评价。两人到了这一步,竟然有一种客气的疏离,让姜芷不得不主动缓和这尴尬的局面。

    “去安慰一下璟儿吧。”毕竟是年幼的孩童,经历这般血腥,姜芷怕他一时难以接受。

    “好。”温行轻轻点头。然后道,“你先去歇息。其中缘由细节,我改日再说给你听。”

    姜芷轻轻点头,甚至还对着温行轻轻笑了一下,然后便转身离去。

    姜芷在寝殿睡了许久,直到第二天暗日昏沉,姜芷才悠悠醒来。

    她起身时,看到温行在寝殿的一旁教年幼的温璟识字,斜阳晚照,父子俩如出一辙的眉眼映在金色日光里,姜芷心中便略觉安慰。

    她这几日一直在想,带温璟回宫到底是对是错。经历过前夜的事情,她心中更是百转千回,总觉得不该让孩子在这种血腥之中长大。

    可是如今再看,人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大概都是各有利弊。

    听到姜芷起身的动静,温行转过头来。他吩咐乳母将温璟带了下去。

    温行来到姜芷床边,声音温柔,好似当日住在农家。

    “阿芷想吃些什么?”

    姜芷想起往事,心中无限感慨,到此刻,却多了一些千帆过尽的释然。

    “喝点粥吧。”姜芷面带微笑,轻声回复。

    温行笑着点头,很快就有宫娥捧上热乎的清粥配两样小菜。

    温行想要喂姜芷,姜芷笑着拒绝,并且抢先握住了汤匙。温行知晓姜芷脾气,没有勉强。只是在姜芷已经吃了一些东西后,轻声道,“姜如海罪有应得。你处理的很好,母亲因为早与他和离,不会受到牵扯。郑贵妃那边,她一向豁达乐观,还让人转告你不必在意当日之约。”

    姜芷放下碗,轻轻点头,道,“人的路都是自己走的。圣上不必宽慰我。”

    “圣上?”温行眉眼微沉,姜芷的疏离他早已习惯,只是心中难免伤感。他一生从无受过挫败,所有失去的也都会自己想办法挣回来。只有姜芷,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姜芷笑了笑,知道感情之事不可勉强,自己也不知道要如何和缓二人之间的尴尬,便只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所有的一切,都在您的计划之内?”

    她眼中许久不曾出现过的钦佩,虽然一闪而过但还是令温行身心舒展开来。

    他轻轻点头,“你不是想要像男子那般活着,可曾感觉到男子之间的残酷?”

    “这不是男子之间才有的较量,是人与人之间。妾虽为女子,但也觉得陛下此局虽然过于很辣,但也无可厚非。成王败寇,姜芷佩服。”姜芷眼里里的钦佩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男女之情的亲昵。温行好像冷天喝了一口没味道的热汤,到嘴里也舒服,但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温行叹了口气,道,“兹事体大。待端王余孽清除干净,朕为你做册封大典。”

    凤印宝册都在姜芷手中,只不过没有昭告臣民,姜芷从来不在乎这些。到如今更是觉得没有所谓。便道,“等圣上得空再说吧。”

    见姜芷兴致缺缺,温行也没有多说别的,只笑了笑,又说了些别的话来缓解两人之间的生分。姜芷倒也配合,两人客气疏离的聊了一刻钟,姜芷便借着休息的由头将人打发了。温行兜兜转转说了半天,也不如心中所想的那般畅快,便也嘱咐了两句,起身离开。

    温行回到议政殿的时候,早有人等在那里,温行心中烦闷,见了此人更是平添几分厌恶。

    “柳云志。”温行走过去,喊他名字。

    柳云志闻声,立马跪的更端正些,应声道,“小人在。”

    温行径直朝前走,不再出声,直至最后,他在明黄的龙椅上坐下。

    “仆叛主。你可知是何罪?”温行知晓柳云志的抱负和野心,但也厌他卑鄙阴险。所以看向柳云志的时候,眼神冷漠的好像看一个死囚。

    柳云志心中那种久违的窒息感又萦绕而来。他又一次感觉到了自己和眼前这个男人之间的差距。他似蝼蚁,被好似神明的温行无情审判。但是他早已下定了决心,将那些不将他当人看的人都拉下神坛。那温洵便是最好的例子,以为他不清楚每次去找温洵时温洵那厌恶的眼神么。

    他算个什么东西。这温行又算个什么东西。

    “回圣上,仆叛主罪应……”

    “滚下去吧。”温行想起姜芷的冷漠,一星半点耐心也没有。他只觉得下面跪着的人连喘气都遭人嫌。

    清冷的嗓音带着漫不经心的随意,就让柳云志准备许久的话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仆叛主什么罪,哪一条哪一律,他都知晓,这大晋的每一条律法他都知晓。他不止知晓律法,他熟读诗书,准备有了时机好大展宏图。可是没有,他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嘴巴长在自己身上,可是别人说让他闭嘴他就必须立马闭嘴。

    双手在衣襟之下被紧握成拳,他态度恭谨的下跪道,“小人告退。”

    没事,没关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走出议政殿的大门,柳云志仔细看着脚下的每一块方砖。这砖缝里流过多少血,让如今这天下姓了温。

    他柳云志不过是时运不济罢了,若是来日一朝得势,他一定能比他温行做的更好。

    姜芷没有再睡,只换了一件寻常衣衫,坐在案前,看宫娥送来的内廷账目。原来宫中无人打理,从里到外都是内侍宫娥,宫里待久了,人人难免有个结交,所有人自己大凡得了一个好差事,总也千方百计的拉自己的亲人要好的伙伴来,以至于本来可以一个人的事情,多的时候可能要三四个才能做完。

    虽然皇宫不缺银两,但也不能由着下人们铺张浪费。姜芷这些时日,正在将他们逐渐划分分岗,好让人们都动起来,既不让人惫懒又省了银钱。

    又过了几日,姜芷正在教温璟读书,得力的小太监忽然气喘吁吁跑了进来。

    虽然温行给他找了最好的大学士做先生,但是姜芷还是经常亲自过问温璟的功课。

    姜芷起身来到外间,喝了一口茶,才道,“什么事,慌慌张张。”

    那小太监定了定神,道,“回娘娘,端王谋逆一案有结果了。圣上没有姑息,凡是相关之人,几乎全部论斩。”

    姜芷心中默默念了一声佛,随即冷静道,“知道了。退下吧。”

    温行似乎是很忙,他很久没有来姜芷这里。只是源源不断的珍宝一直在往姜芷处送。姜芷猜想他大概忙的很,所以便也没有多做计较。他忙前朝,她料理后宫,他们像是一对默契的君臣,各自处理自己的事情。

    到了这一年入冬,大雪覆盖了整个皇城。

    这场雪落的祥瑞,天下平定,南北皆安。那些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在温行宵衣旰食的日子里被用一个帝王的权谋手段紧紧安抚。天下似乎只剩一些平凡琐事,让人无端心生安宁。

    这一日温行设宴赏雪,臣工家眷奉命进宫。姜芷被官眷命妇一一拜见,觉得身上万分乏累。于是托词更衣,在宫娥的随侍下出了凤仪殿,冬日寒风凛冽,枝头梅花傲雪,姜芷走走停停,心中什么也没想,倒是得了片刻安宁。

    等到姜芷觉得风凉,想要回去的时候,忽然见一人弓背垂腰,似要觐见的样子。

    姜芷见内侍将那人拦了下来,两人似乎争执着什么,不多久,见那内侍捧了一个东西过来。姜芷示意侍女将东西接了,承到姜芷面前。姜芷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串珠子。当时她记得自己舍了给当铺小伙计,让他帮忙给那位书生多留几天他家那祖传的青山砚。

    姜芷笑了笑,道,“让他过来吧。”

    柳云志知道自己这样不合规制,但是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他一颗心噗噗直跳,只在姜芷面前直直跪下,

    “皇后娘娘。”

    “抬起头吧。”姜芷看了一眼远处明黄色的身影,大概知晓了他的用意。天子一瞥,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柳云志道谢起身,姜芷笑着问,“你的亲人可寻到了?王阿婆可好?”

    柳云志听姜芷这话,知道她是认出了自己,不禁心中大喜。他笑着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还未寻到。不过王阿婆还好,微臣前几日回去还见了人,精神着呢。”

    三言两语间温行便行至眼前,众人行礼,温行在姜芷身边站定,随即道,“四处寻不见你,怎么在这里?”

    姜芷笑了笑不搭话,温行便把目光转向了柳云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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