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秦霜说话的时候,姜芷才回头看她一眼。少女摘了幕篱,眉眼锋利,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美人。她身上有一股不同于寻常女子的英气,姜芷见了很是喜欢。

    “那就劳烦太子妃了。你们新婚,还没有祝你和杜桑殿下永结同心。”姜芷笑了笑。

    秦霜往嘴里塞了一块点心,道,“我们俩不用永结同心,他不过是看中了我这一手养蛊手艺而已。来日不管我们谁遇到真正心动之人,都可以和离再嫁娶。”

    姜芷一惊,当初杜桑仓促成亲,杜柔只告诉姜芷,南宛皇室出了一点问题,纷争不断,她的兄长娶了一位自幼相识的姑娘。姜芷以为是两人青梅竹马的情谊,可是没想到竟然是这般缘由。

    “只是因为你会养蛊吗?”姜芷觉得震惊,婚姻之事,怎么可能掺杂那么多两心相悦以外的原因。

    秦霜想了想,道,“还有就是我们秦门蛊术后继无人,我兄长六年前遭人暗害,如果不是南宛皇室有意相护,怕是早被倾轧殆尽。等到我和杜桑生下孩儿,我把一身蛊术相传,再加上他皇室的身份,以后自然复兴有望。”

    “和杜桑生下孩儿?”

    既然不是因为相爱,两个人还可以一起生下孩儿吗?

    “嗯。不然我嫁给他干嘛?”秦霜反问。

    秦霜神色太过自然,以至于姜芷听得五味杂陈颇受冲击。

    是自己太固执了吗?天底下的姻亲,还有这般的么?为了利益和家族,也可以这样同床共枕,孕育子女么?

    她不禁想起了她和温行。以及今日相见,温行提起的他们最初的愿景。

    “嫁给自己不爱之人,你后悔吗?遗憾吗?”姜芷不禁出声询问。

    秦霜摇了摇头,道,“为我秦门蛊术而嫁,自然是比为了男女情爱而嫁,更让我觉得有意义。我最看不惯世间女子,为情所困,扭扭捏模样。我要如男子一般,可拿起,亦可放下。更何况,杜桑比起寻常男子,我觉得还是要好很多。选择这样的人相伴,难道不值得庆幸么?”

    为了秦门蛊术而嫁,好过为男女情爱而嫁吗?

    为男女情爱所困,扭扭捏捏?不知道为什么,姜芷觉得自己就有些扭扭捏捏。

    秦霜吃饱喝足,就提着箩筐进了后面院子。姜芷这两年闲着无事,对南宛医术逐渐起了兴致,加上杜柔从中指点,她自己又极有悟性,所以这两年她自己于医药之上也算略有所得。早些时日,她托人给杜柔带信,想要寻一味珍贵蛇胆。没想到几经辗转,杜桑竟然会让秦霜亲自跑来一趟。

    直到又过了两日,姜芷才知晓杜桑的良苦用心,秦霜于医药蛊毒之上的见解,比之杜柔,可谓是只多不少。几日相处,姜芷便从秦霜那里学到不少东西。

    这一日,秦霜将泡好的蛇胆装好递给姜芷,道,“我得回去了,杜柔传信说,杜桑要离宫,我得回去主持宫中事宜。”

    “辛苦你跑这一趟。路上千万小心。你们两个人,这样子看着倒是相配。”姜芷语气淡然,对秦霜的心胸充满敬佩。

    “什么叫配,什么叫不配?我总觉得,女子若是嫁了人,只要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那这便是一桩好姻缘。譬如,有的人,不怕贫贱,只求夫妻同心,若是夫妻真能够在贫贱琐碎中,相扶相携,那便是求仁得仁。怎么不算好姻缘。我和杜桑,心甘情愿结为夫妻,各有所需,便也是好姻缘。”

    秦霜抬手收拾了一碟子点心,而后又叹了一口气,道,“不过我早几日见过一个绝美男子,若是来日我与杜桑和离,我定要天涯海角找他去的。”

    姜芷听闻,笑了笑,也没在意,只催促下人帮着秦霜打点行礼,又细细嘱咐了一番,惹得秦霜不禁笑姜芷,做了娘亲的人,真是絮絮叨叨。

    秦霜走后又过了三日,百花会才算真的结束。管家从外面回来,躬着身子向姜芷禀道,“姑娘。您那盆子冰兰,按您说的,被人低价买了去,得银三千两。已经入了府上库房。”

    “我知道了,柳伯下去休息吧。”姜芷眉眼弯弯,神色温柔。

    姜芷不愿意郑贵妃过多照顾自己,这两年陆陆续续自己置办了不少产业,不遮城花卉珍草生意不少,姜芷有意踏进门来,所以这两年一直想着凑着百花会显个名。

    但是百花会流传多年,许多老板之间相互捧场,新人想要显名非常不易,去岁最贵的一盆花被叫到三万金,可成色品种也都一般,能算金贵,却绝不算极品。

    所以去岁以后,一些不是特别有实力的商贩对此便颇有微词,今岁为了公平,大家都有意无意的压低价格。姜芷这一盆三千两的冰兰,东西可以算的上是极品,但是姜芷却将价格放得极低,这样受尽“委屈”的价格,一定会迅速让这盆极品冰兰扬名。

    而姜芷,从来没有打算靠这一盆冰兰赚多少银钱,她只是想让众人,慢慢的知道,并且记住她姜芷的名字。

    姜芷轻轻喝了一口茶,不禁苦笑,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或许是为了璟儿,又或许她本来就是如此。她竟然在这两年,逐渐对生活生出一种蓬勃的野心来。她开始想要更多,金钱,名利,甚至于还有那种成就感。

    她在安静下来的时候,不禁想起来温行的话。如果有那么一个位置,会赋予她更多的权利和自由,她到底要如何选择呢。

    儿女情长,那些恩爱甜蜜的过往,和不够坦诚而生出的误会离心,好像都变得久远而没有意义。爱与不爱,是否真心,好像都变得不那么重要。

    姜芷将茶盏放下,一个人来到窗前。春景败去,树木变得蓊郁繁茂,巨大的阴影落在庭院中,好似一张斑驳布景。

    姜芷顿了顿,起身来到桌案前,碾墨提笔,略微斟酌,写了一封书信。

    温行收到书信的时候,只是抿唇一笑。他对姜芷,也不是完全没有了解。多日来心中愁云惨淡终于消散,不管她是因为什么原因,只要她愿意再回到自己身边,那么早晚有一天,自己总会打动她。至于她提出的条件,温行反复掂量,觉得不可思议,但也佩服姜芷的野心与魄力。

    他不觉得唐突,甚至觉得欣喜,觉得这才是自己印象中的姜芷,明明骨架纤细,脊背单薄,却让他觉得充满力量。

    温行在收到姜芷来信后的第二天,就动身回了京城。策马入城的时候,温行忍不住抬头看,这巍峨皇城,森森殿宇,这锦绣江山,以后都是他们两人的。

    他会给她最好的。

    盛夏时节,热气蒸腾,蝉鸣暑燥。

    路边百姓只见一骑绝尘,锦衣玉带的公子好似谪仙,扬鞭催马迅速朝着宫城的方向奔驰而去。留下行人们议论纷纷。

    九典司在温行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已经逐步掌控了整个朝堂的运作,只是南部两州的节度使频繁上奏,所以自打温行一回宫,兵狱司主事便一路小跑着跟在温行身后,小心的为温行仔细说明如今南边诸州郡的状况。

    “圣上不在的时候,李大人斟酌事情紧急,便行使了圣人交待的酌令之权,他紧急调了兵部的刘侍郎前往南三周查看实情,约摸着也就这两日便要转还。”

    这兵狱司主事年纪不大,但是说话有条有理,不见仓皇,温行还算喜欢。随即便点头道,

    “人回来,让他立马来御书房见我。你先退下,让刘喜进来伺候。”

    那主事早将南三周自己所叙之事仔细陈列,书写成折,此刻见温行摆手,便将那纸折呈上,躬身退了出去。

    温行顺手拿了那纸折来看,神情却越来越凝重。

    等到刘喜进来的时候,温行已经收了纸折,换上一种肃穆神情。

    刘喜恭谨行礼,“圣上。”

    温行看了刘喜一眼,道,“最近除了南三周可有别的地方有乱?”

    “回禀圣上。九典司严格按照圣上吩咐,所有异常,皆以暗卫传告圣上知晓。不知圣上何以此问?”

    温行一路疾驰,面上多了几分沧桑之感。他将那张纸折扔给刘喜,道,“你仔细看看。”

    单薄纸张飘落在地,刘喜小心捧了起来。九典司是圣上登基以后做的一件除弊革新的大事,虽然人员选拔和所有衙司细节,都是经过仔细商定斟酌的,但是温行还是暗中对九典司也做了掌控。除了七十二卫,还有连刘喜在内的十个人,专门负责盯着九典司。

    温行此刻这样问,刘喜就难免泛起嘀咕。所有人传来的消息和做出的决定以及执行的情况,都是经过反复确认的。说到底不该有任何问题。

    但刘喜伺候时候久了,不会贸然开口。他认真将那纸折看了一遍,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那纸折上写,三月十七,三周节度使最后一次,在青州柳大人的寿宴上相见,因为琐事起了龃龉。随后才矛盾渐起,发展到如今几乎要动摇江山的地步。

    刘喜觉得三月十七这个日子有些耳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他微微抬头,看见温行低沉的眉眼,忽然心中一动。

    “三月十七。是端王温洵当初被逐出宫的日子。而柳大人,是四月十七才生日。”

    温行眉眼带了一种隐晦的笑意,他早在温洵出宫的时候,就隐约感觉到了温洵的恨意。那句后会有期一直让温行觉得意有所指。今时今日终于有了动静,温行反而觉得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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