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战场离京城不算近,几万大军慢慢走,一直到夜深才回城。
城内既没好吃的,也没好住的,一切都很凑活。
缪泠回到信武侯府,建筑壳子都还在,但内里破败凌乱。原来有一群百姓住在侯府内,如今被赶走无处可去,就睡在大街上。
缪侍郎说:“不必可怜,都是小心思,想赖出奇迹呢!”
他们想侯府出钱安置他们,最好从此在京城有一立身之处。
缪泠疲累,便懒得费神。有老爹在,侯府对外是个什么样子不用她维持。做得好不好,也都是老爹的事儿。
清荷做事效率高,三两下就收拾好一间房,装饰摆设都没有,但还算干净。不一会儿九儿和长夏登门,问能不能暂住侯府。九儿在京城的家是皇宫,现在当然回不去了。
“住吧!”清荷跟长夏一起再去收拾一间房。
“比行军还累。”清荷说,“行军一切从简,现在是回到家里,便觉得不能委屈三娘,不能怠慢客人。这也不能少,那也得收拾出来,若不是长夏喊停,我能收拾到天亮去。”
这句话是说给九儿听的,表示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非常时期所有人住处都一样简陋。
缪泠体贴,拉着九儿说:“你同我一起沐浴吧,便不用她们折腾两次。”
九儿有点害羞,她没跟人这样亲密过。
“我在军中都跟清荷一起沐浴。”缪泠大方地说。
九儿害羞地应着,反正客随主便呗!
浴房也简陋,窗户上刚粘的油纸,歪歪扭扭。浴桶是新做的,还没有刷漆不够密,木板缝细细地往外冒水珠。
缪泠指挥着九儿:“咱俩背对背,这样就不害羞。”
九儿还是不放心,一边脱衣服一边偷看缪泠。缪泠真的不看她,但她把缪泠看得干干净净……
夏夜泡在温水里别提有多舒服,仿佛全身经脉都打通。
“我刚刚看你了。”九儿坦白。
“好看吗?”缪泠问。
“嘿,我才不是!”九儿羞窘道。
水面升腾着雾气,缪泠幽幽地说:“我把乌孙军都杀了,本来是要留一两个给你,但他们太可气,一刻也不想留。”
九儿没有马上回应,过了会儿才耸耸肩顶着缪泠,问:“你以为我跟着来是为了报仇吗?”
“不是吗?那是为什么?”缪泠轻轻地问。
“我想代替你。”九儿说着自己都笑了,“我想着琼州军可能只想要一块招牌,一个厉害的王孙贵族撑门面。我的身份不比你高吗?不如选我呀!陛下是不会让你再入琼州的,那就让我去。你因为有了琼州军,一路呼风唤雨,我拥有琼州军,以后也会过得很快活。”
她说得自己咯咯笑,问道:“很天真对不对?”
缪泠的关注点却是:“你的身份没有比我高。”
“陛下没有夺去我公主的称号,旁人也还喊我公主。”
“陛下封你了才算,没封就不是。”
“你的世子陛下也没封,还夺了琼州都尉的职。”
俩人像孩子般吵起来,缪泠骂一句:“幼稚!”
九儿:“你才幼稚!别人打你军队的主意你也不知道,还喊她一起洗澡!”
缪泠嘴硬:“你除了打主意,就只能打主意,也干不了别的,我防着你做什么?”
九儿转身气呼呼地扑过来:“你别得意,我……我还能打林晟的主意!他长得高,脸也好看,脾气也好,我把人勾走了你别后悔!”
“哪里脾气好?”
“你跟他动手,他都没计较。”
“他理亏好不好!”
“他用得着理亏吗?他爹是皇上,要一道赐婚还不简单?”
其实她也不懂,林晟都那么莽撞了,为什么不干脆求赐婚?
说曹操曹操到,清荷推门进来说:“大王来了,也说要住侯府。皇宫须得全面大作修缮,早晚要搬出来。”
“京城还有一座卢国公府。”缪泠说。
“人家不爱住嘞!”九儿抢白道,“人家是大王,想住哪就住哪,陛下登基时候封的,你不要没大没小。”
缪泠被闹得心烦意乱,沐浴之后也不着急休息,还去伏案工作。
她确实有好多事情得处理,陶宁那边需要去信说明情况,然后还派琼州军去接替驻防。
请功的事情她都写下来了,但陛下看过之后没提这茬,她也不好催促。
陶宁等人若是归家,她就贴补一些奖赏,别的荣誉是给不了了。若是继续留在晨阳郡,这就有点难办。她现在「效忠」陛下,没办法私自招兵,想把他们归入琼州军都不行。
谢韵在新州赈灾做得很好,现在大概已经得到卯州大灾的消息,需得备足救灾物资送他回家。他对母亲的故乡新州尽心尽力,对自己的家乡若不施以更大的救济力度,会被乡亲们唾弃吧!
山寨里五六千灾民也需要粮食,刻不容缓。王荇之的药确实顶饱,但这是虚的,而且对身体伤害极大,她用药之后经常迷迷糊糊。
苏姬的事情交给皇上处理了,但毕竟曾是林晟的女人,应该跟他说一声。但是要怎么说呢?多尴尬的事!
旻州旱灾初显端倪,也得提前应对。旱灾跟洪灾不一样,旱灾一点点慢慢来,大地一寸寸慢慢裂开。好像有更多时间准备,但完全无能为力,也是很头疼的一件事。
菀州开荒不顺利,冼钟说土地需要将养一年。现在耕种事倍功半,瞎折腾,还打击农人的信心。今年收成不好,没准儿明年没人愿意种呢!
朴州一堆麻烦事,洪灾时朴州也受海水倒灌之苦,如今旱灾以朴州为分界,境内将有半数田地龟裂。朴州连续受灾,她非但没有施以援手,还从朴州境内运走不少物资。
晁刺史这人最实际,帮他就是朋友,否则啥也不是。他这人还没什么节操,搞不好转头就去投靠廖汾和程将军。到时候朴州、旻州、崐州团结起来铁板一块,又得打得天昏地暗才能收复。
不能在她手里让事情恶化,得赶紧写一封信安抚晁刺史。
光是安抚太虚,最好再给点儿好处。
她如今在朝廷做事,万事受掣肘,什么都不能留,什么都可以给晁刺史。晁刺史那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讲义气,给得越多越不会背叛。
否则就是她眼瞎,不会看人。
缪泠写了好多信,叠起来能当枕头。
“还有哪些事遗漏?你帮我想想。”缪泠伸个懒腰,抬头问清荷。
“要不要帮郭将军平反?正好王诚也在,能给他作证。”清荷说道,“郭将军两个孙女渐渐长大,姐姐很快到可以说亲的年纪,总不能这样一直不明不白地隐姓埋名。人家把孩子送到咱这儿,便得看顾着些。若是一直天下大乱也就罢了,可是如今陛下登基,很快四海太平,她们理应有个安生日子,至少把郭家的祖业拿回来。”
缪泠叹一口气,当初是太子给郭客至定罪,凡是牵扯到太子的事儿都令她大叹气。
“我先写个册子递上去,就说……先认错,郭将军两位孙女是我藏起来的。如此,探一探陛下的态度。”
“还有白家的娘子,凛冬报告好几次了,我看三娘一直忙着便没跟你说。”
“白娘子如何?”
清荷叹一口气,坐在缪泠对面剥橘子,一边吃一边吐槽:“咱们不是把她跟郑家郎君一起送走吗?两个小情人这一路千难万险见过灾遭过罪,感情日益深厚!回到仓州之后私会好几次,惹得郑司徒家的上侯府来闹。又罚郑郎君禁足,又勾引他出门私会,是不是陷害啊?”
缪泠笑闹着拿橘子皮丢她:“绘声绘色的,你怎么不去说书?”
清荷挑眉:“嗨,现在俩人要死要活的呢!”
缪泠说:“一个司徒族亲,一个太尉外亲,结亲也没什么要紧。”
终于轮到清荷拿橘子丢她:“你倒是忘记当初如何处置郑家郎君?你那么做,陛下只能杀他了呀!”
缪泠:“没听过削官保人吗?司徒的名头还不够保一个做后勤的小将军?何况他又不是勾结敌军,再说连敌军都放回家了。”
清荷听懂了,说:“若是战败,自然小命不保。如今大胜,一切好说。”
缪泠点头:“没准儿还会大赦天下。”
清荷兴奋道:“那郭将军要把握这次机会啊!”
缪泠:“平反跟大赦是两码事儿。不过郭家的事儿确实要快些解决,等京城落定要把干娘接过来,郭家姐妹自然跟着进京,我也不愿意她们一直偷摸藏着受委屈。”
清荷怜惜道:“我看这对姐妹心性好,做事有魄力,不愿意看她们埋没。郭将军虽然不偏心我们,但确实不是坏人,毕竟他是乌城的将军嘛!何况二公子在时,他其实是偏心二公子的。他那样的人,能偏心二公子就已经很不容易。”
缪泠又哭又笑,说:“爱屋及乌,别人对林晟有一分好,你就恨不得涌泉相报。”
清荷转身抹眼泪,叹一声:“哎!”
其实缪泠也是这心情,她原来只是不讨厌王荇之,但王荇之说她为林晟杀孙修,她就觉得这人情大了!王荇之爱护师父,她也变得为慕容映的小命紧张。
清荷惋惜道:“我观他是一点也想不起从前了,判若两人。拦截卯州援军的时候,他尽打岔,就想着杀敌。还好我把培忻拖着,让卯州援军能够及时撤退,不然枉死多少人呢!”
缪泠愣住,她被乌孙军的龌蹉行径刺激着,都快忘了这场战争的初衷。她本就没打算跟卯州结仇,打得他们服气,卯州还是大尚的土地。
她竟然也一度尽想着杀人!
“我们没经历过他的那些事,自然想法不同。”缪泠维护道。
“那你现在是经历了,理解他了吗?”清荷感兴趣地凑近。
缪泠推她一把,说道:“我理解所有人,也理解自己。”
“还有一件事!”清荷突然坐正,一脸严肃的样子。
“有事说事别吓我,你一吓我,我就困。”缪泠笑道。
“钱时桦的孩子生了。”清荷说。
“但她丈夫死了。”清荷又说。
“啊,怎么会这样?”缪泠发出一些无意义的感叹。
她还记得钱时桦笑中含泪的幸福模样,她说过得很好,丈夫也待她极好。
清荷慢慢说道:“彭掌柜不是做一些古玩字画生意嘛,这些年京城好多人家靠典当维持着,郑司徒家的藏宝也有一些流到他手里。”
“他不是都卖赝品吗?”缪泠问。
“自然也有点儿好货,不然生意怎么做得下去?”清荷继续讲述,“他也是昏了头,直接去找郑司徒,让他高价把自家藏宝买回去。”
“人是郑司徒杀的?他不买不就是了?杀人干吗?”缪泠急吼吼地问,十分不理解。
“没钱啊!而且司徒怎么会受威胁?”清荷缓缓解释,“这些东西郑司徒若是不买,彭掌柜便公开叫卖,到时候众人都知道司徒家穷得卖家当。当初藏宝流向乌城,郑司徒就是不想这事儿暴露。即便有些风声,他说一句假的便是。嗨,这些事对三娘来说太肮脏,但人世间呀就是这么荒唐。”
缪泠依然气愤:“那他也不能乱杀人,陛下不管吗?哦,陛下当时出征……”
清荷无奈笑道:“郑司徒做事自然周密,他约彭掌柜到家里交易,然后诬陷他是盗贼。当场就射杀了,人赃并获。不少官员受过彭掌柜的威胁,都恨不得拍手叫好,全向着郑司徒!”
“已经结案了吗?”
“早结了,就没啥争议!”清荷难过地说,“彭时桦去求大娘娘,去求太子,大着肚子去京兆府击鼓鸣冤,孩子都是走在路上生的,幸而好心人把她送去医馆。”
“怎得如此狼狈?彭家散了?”
“没散,彭因华抢家主之位呢,他可不愿意辅佐大哥的遗腹子。”
缪泠骂一句:“什么狗屁倒灶的东西!”
清荷笑着捏她脸:“哪里学的词儿?你知道什么意思吗?怎么解?”
缪泠努力地想:“狗放屁崩倒了灶台?”
“好大的屁?”清荷笑得东倒西歪,说,“以后不带兵了,再不让你跟着他们学坏。”
“我带兵不好吗?”缪泠问。
“是带兵不好,我才指挥一次,便感到压力巨大。”
清荷语重心长地劝道:“如今万事有陛下和信武侯,三娘可歇会儿。便是以后还想带兵,也得歇会儿。我观你对闹事的老伯出手便觉得不正常,昨夜还对乌孙军赶尽杀绝,即便是敌军,换做从前以三娘的心性绝不会如此疯狂。”
她轻轻握住缪泠的手,柔声道:“我们歇会儿好不好?事情是做不完的,先去好好睡一觉。刚进城要戒严两天,外头道路也不通畅,好多信就是写了,一时半会儿也寄不出去。”
缪泠痛苦地扶着额头:“我不正常吗?”
清荷:“没有的事!三娘是压力太大,我经历过一次,我便懂得。”
“嗯,我才没病!”缪泠长舒一口气,“不打仗了,先报复太爷爷!”
她可能有一点小问题,但任何人在经历这么多战争和灾难之后都不可能一点儿问题都没有。这跟太爷爷杜撰的奇怪的疾病没关系!
“那么,睡觉吧!”
缪泠话刚出口,护卫便来报告:“大王来了,要见三娘。”
“什么时辰?”清荷问。
“卯时正一刻。”护卫精确回答。
窗户纸糊得太厚,她俩竟然没注意到天色已经大亮。
“请大王到厅堂上说话。”清荷一边安排着,一边帮缪泠梳洗更衣,再给她梳一个简单的发髻。
林晟没去厅堂,一开门就看见他站在门口小院子的花坛前。原来花坛里种着很多奇花异草,但现在是光秃秃的,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缪泠行礼,但没问候,林晟回以半礼,也没问候。他看一下左右,意有所指道:“我有话同你说。”
缪泠好半天没表态,清荷跟护卫也不走。
“我不闹你。”林晟保证道。
缪泠仍然不答应,清荷便自作主张地把人带走,离开时笑着叮嘱一声:“你俩别打架哈!”
晨光清新明快。
缪泠的声音冷若冰霜:“我说过的,再见就当不认识你。”
从那之后,她确实没搭理过林晟一眼。
林晟听着竟然不生气,还大步向她靠近一些。
缪泠气得踢一脚花盆,摔碎在两人之间,不让林晟继续靠近。
“你又误会什么了?”缪泠又气又无奈,明确地表示,“不管你误会什么,总之没有的事,我就是不喜欢你了。”
林晟还是不生气,连说好好好。
奇怪死了,他刚从海岛回来都没这么「逆来顺受」!
林晟不但不生气,还隐隐有些笑意。他把缪泠身边的花盆全踢翻,砰砰砰响个不停。这么大动静,冬眠的熊都该被吵醒,但院子外一个人都没进来。
“解气了吗?”林晟问她。
缪泠无奈地看着他:“你说吧!什么事?”
林晟迈着自信的步伐走近一些,深情里带点儿委屈说道:“苏姬的孩子不是我的。”
缪泠:“我知道啊!”
林晟惊讶地看着她,她更是震惊地回望:“你该不会以为我在吃醋吧!”
“难道不是?”林晟脱口而出。
“没影的事!”缪泠咬牙切齿。
“那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林晟看着她不说话,神情冷峻又委屈。在他看来缪泠就是突然变了,连朋友都没得做,总得有个理由吧!
缪泠绝情地说:“京城附近道路未畅通,河道未疏通,交通不能顺畅物资便难运进来。没有物资,别说重建京城,连我们的生活都成问题。这些都是头等大事,需要尽快解决,大王别在我这里耽误工夫。你赖在侯府也没用,我从来不是在乎名节之人,你爱住侯府就住着,千年万年也住得,随你高兴。”
晨光应该是温暖的,然而此刻林晟觉得它像冰锥洒向人间。
“你从前也是这样拒绝他吗?”
“谁?”
林晟指一指自己:“听说你从前也拒绝过他。”
是的,她拒绝过,但从前俩人没有这么撕破脸,因为从前的林晟进退有度。他发疯,也只会对自己发疯,不会伤害缪泠。他会大方地说「以后不再缠着你」,做事爽快而且言而有信,此后确实没再纠缠,是命运又把他们推到一起。
他以前很好打发的。
“林晟,到此为止好不好?”她疲惫道,“你现在身份不同,闹起来所有人都不好过,就连陛下都觉得亏欠你。可我真的愿意,我是能拒绝的,为什么不拒绝?”
“你别激动。”林晟竟然这样说。
她没激动,她激动个屁!
林晟继续说:“我知道你待我不同,你也不喜欢曹四郎,便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什么奇怪的自信?
那是因为曹四郎根本闹不到她眼前!曹四郎若说想住侯府,门房就把他打出去了。
“缪泠,你有什么心结?觉得我与从前是两个人,是吗?我想过了,我们是一个人,譬如一个醒着一个梦着,如何分得开?”
她说不过,气得肚子疼,也可能是王荇之药物所致。
“怎么了?”他关心地上前一步。
“不要你管。”她抬手阻止靠近。
他不听,大步走近抱着她进屋,轻轻地安置在椅子上。
“是歇一会儿,还是请郎中?着凉呢,还是月事来了?”
缪泠歪头看着他,什么鬼问题?
“不是月事?也不是生气?”他很认真的分析缪泠的表情,说,“那就是真生病,我去请郎中!”
她急忙伸手把人拉住:“不要风风火火,让所有人跟着不安。”
他反握着小手,应道:“好,我们俩自己解决。”
她把手抽回来,两只手都藏在腋下不让他碰,问道:“你怎么突然变了?”
“我没变,我以为自己可以接受我们关系的变化,但不是。你生气也好,动手也好,都好过对面相逢不相识。你说得对,你有能力拒绝,我也有能力追求,我为什么不争取?”
她懂这种感受,其实她也还不能接受俩人关系的变化,仓州灾后他从粥棚前经过都不看她一眼,当时便觉得特别难过。
他指一指肚子,问:“还难受吗?”
指尖没碰到衣服,特别规矩。
她这才注意到林晟一直蹲在面前,很卑微的样子,急忙伸手把他扶起来。他真是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缪泠拉他,他就往缪泠身上靠。
她急忙屈膝顶着隔开距离,严肃道:“你站好!”
他仍然嬉皮笑脸的软骨头一块,问道:“我们和好了,是不是?”
她看着心痛,说:“林晟,你不必如此。”
从前他不会这样赖皮,更不可能如此卑微。
“以前是我追着你说和好,你却说不急,分分合合太折腾。”
“以前我不知好歹。”
她轻轻笑着摇头:“我没有埋怨,没觉得从前受委屈。”
林晟依然站在她面前,贴得近,暖暖的体温传过来。他肯定偷偷去学了什么,一言一行故意撩人,知识也变得丰富,还知道女子月事会肚子疼。
以前他没这么体贴,还教育她要自强,真病了就找军医。她来月事的时候骑马炫耀,他在一旁取笑「不难受吗」?不过他从前也是好学的,清荷说她怕凉,他就记在心里,恨不得把她双脚揣进兜。
“你离开一些,不要耍流氓。”缪泠说。
林晟听话,但又没有完全听话,确实不贴着缪泠了,但拉一把椅子面对面挨着她坐。
“你到底想干吗?”缪泠问道。
他愣了一下,缓缓笑开:“想你理我。”
好像目的已经达到。
“有什么意思呢?”缪泠轻叹。
他举起手发誓:“我保证以后不在众人面前跟你闹,不欺负你,不过分亲密。你再考察考察我,私底下再处处,好不好?我肯定不是一无是处。”
这就是先登军群策群力的成果,他们说缪泠会欣赏人,痦子那样的人也是一眼看到优点,所以大王就在世子面前多走动,这么优秀的大王,总能有几个优点打动世子。
什么谦卑、体贴、妇女之友也都是众人的主意,林晟是有点儿太「学以致用」,所有招数在一个早上轮番派上用场,咔咔地甩向缪泠,攻势猛烈。
林晟以为成功了,结果缪泠却站起来说:“不必再处,我的心意自己知道。林晟,你再胡闹下去只会让我为难,恐怕京城都呆不得。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如果是,我现在就南下,不必等到不可收拾的那一天。”
“你如今是大王,人人敬你,陛下有愧于你,都想你如愿。可我不愿意,不因为你是陛下的血脉,生在同一副身躯里,便认为你就是从前那个人。你们经历不一样,所学不一样,思想不一样。我爱林晟,不是爱这幅皮囊,是爱他颖悟绝伦,胸怀宽广,光明磊落,温柔包容。可能这些你都可以努力做到,但感觉就是不一样。”
“我待在他身边会感到安心,所以即便不懂情爱的时候也想赖着他。这种感情甚至可能与他是什么人无关,是因为我总在危时遇到他,当时需要依赖。林晟,其实不管你是谁,我们可能都回不到从前。我长大了,有本事了,还回家了,我不需要你,不再渴望你。”
林晟坐直一些,脸上肌肉绷得紧。他没有表情时就有点儿凶相,但缪泠现在不怕他了。
“你把从前也否定了。”林晟指责。
“我从前本来就不成熟,你从前也是知道的。”缪泠冷漠道。
林晟怒问:“是我诱拐你?”
缪泠:“不知道,或许请罗蒙来断一断案。”
她知道自己说话过分,但实在不想一段美好的感情到最后变得惨不忍睹,林晟现在有点儿不死不休的劲儿。
林晟想发飙,他又不是没脾气,但不敢对缪泠放肆,否则更加没有挽回的余地。他站了起来,慢吞吞地把椅子挪回原位。
“我不认可你说的,我们该日再谈。”
缪泠蜷缩在椅子上看他转身一步步离去,心情异常平静,连肚子疼都消停了一些,
先登军都在院子外头等着,本来也是要等林晟一起上衙门。
“怎么样呢?”庄主着急地问,“我可是用上了平生智慧!”
“都按你们说得做了。”林晟回答。
“结果呢?”
林晟哀叹一声:“你们大多都还没成亲吧,不怪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