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京

    烛光摇曳,大家激烈地辩论一阵儿,然后吃吃喝喝休息一轮。

    “没想到我们认识得那么早。”缪泠说些闲话。

    “当年小姐十二三岁,再见时没有第一眼认出。”罗蒙严谨地说,“其实当年印象不深刻,是后来相处之中慢慢回忆起来。”

    她轻轻嗯一声,说:“变化很大吗?林晟重逢时也没认出我。”

    罗蒙对缪泠不够熟悉,轻声重复一遍:“林晟?”便不知道如何继续往下聊。

    已经夜深,中军大帐里灯火通明。缪泠曾在平溪县衙被掳走,因此不住樱州刺史府,大家就都陪她继续待在军营。

    艾启在整理樱州各种资料,文官配合他是应该的,然而武官也陪着,中军大帐里就显得有点儿过于热闹。

    文官工作得疲惫,武官等得困乏,此时缪泠突然提起林晟这个人,仿佛炎夏一场阵雨勾得昏昏欲睡的大家伙儿突然精神起来。

    罗蒙在大家的眼神鼓励之下勇敢地试探:“小姐今日多次提起二公子。”

    缪泠不反感,还表现得挺乐意说:“我离家早,那时候只知道如何做个合格的侯府小姐。家国天下文治武功等等都是林晟教我,他挺乐意教,没事就抓着我一顿训。可以说他是我的老师,我的成长绕不开他。”

    她愉快地笑起来:“打不过嘛,只能听他唠叨!”

    罗蒙僵硬地点点头表示了解,全身都别扭。缪泠看着好笑,问道:“是不是还想问我会不会跟林晟成亲,成亲后还做都尉吗?”

    这下子所有人不再偷听,齐刷刷看向缪泠。缪泠的夫婿会是谁,成亲后会如何,这一点对大家来说很重要!

    缪泠清楚这一点,所以很愿意借此机会说开,毕竟琼州军队可能即将跟林晟会师。

    “我无法承诺你们未来,你们的未来也不该系于我一人之身。”缪泠认真道,“我对你们的想法就是,乱世艰难大家团结一处才能变得强大。我带领你们并对你们有两点要求,一是贡献才智能力,二是不要以明主的标准要求我。”

    缪泠把话说得这么明白,文武官员们还是将信将疑,气得她嚷道:“我不做皇帝,不是故作推辞,没有要你们一请再请!”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罗蒙立刻说:“可是这天下再没有比小姐更能带领大尚之人。”

    其他人见势纷纷附和:“是啊,是啊!”说话的时候眼神闪烁,没多少真心。

    缪泠气得拿册子丢罗蒙,册子在空中散开仿佛一条长练。没打到罗蒙,像是给大家表演一段绸带舞。

    赖大运篡位都要演一出百官苦劝、万民请命的戏码,不怪大家会产生这样的误会,以为缪泠也是暗示他们多劝几次。

    陈颖好笑地解围,招招手喊一帮人过去看舆图:“我们从樱州出发,走水路抵达京城速度最快,正好樱州有几艘楼船。但是这样一来无法避开仓州,不知道赖大运会不会从中阻挠。”

    周非疑惑道:“王诚原本被林大公子压着打,后来有赖大运支持才能反抗一二。如今赖大运自顾不暇,王诚为什么仍然能够十战九胜。王诚变了?”

    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他们对如今京城一带的势力和兵力都不太了解。信息有很多,但就是因为太多,根本无法分辨真伪。

    陈颖也有疑惑:“按说西部善骑,但从各种情报综合分析,此次西部联军骑兵不足三万。这件事有多夸张呢?陀今追杀小姐时,骑兵足足有八千。西部就这么点儿兵力,竟然能够做到先把赖大运赶出京城,再把魏国公带领的盟军击退100里。”

    周非试着找到合理之处:“陀今其实带走了大部分朴州兵力,不止是陀家军。这些人看不上离云寨,一直与晁大哥离心。”

    陈颖大胆地猜测:“也许魏国公召集的盟军只有十万上下,整体实力还不如朴州。”

    罗蒙掐指一算:“也不是不可能?譬如小姐要留兵琼州,再驻兵樱州,此次入京最多能带上一万将士。魏国公号称十三路盟军,其中两个校尉只带零星几人。多数响应者是郡守,以绵春郡为例,本身屯兵不过万,又有多少兵马可前去会盟?最有实力的是四个刺史,其中包含魏国公本人,然而听说新州军从未上正面战场。”

    气氛一时有些沉重,京城应该夺回,但加入盟军似乎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魏国公既不给粮也不出兵,完全是利用盟友。无论成败,魏国公不费一兵一卒稳赚一个声望。

    但是完全不响应魏国公也不行,一场雪灾之后琼州声势更大,全国上下对缪泠有更高的期待和要求。驱除外敌这种事,缪泠怎么可以不出力?

    缪泠最终决定:“我们不去南面会盟,直接驻军京城东面。一方面阻止西部联军继续东扩,另一方面可以响应魏国公盟军。南面若是发起攻击,我们再配合着从东面包抄。”

    “好像响应魏国公,实则单干。”陈颖总结一句,然后不太认同地摇摇头,“联盟最怕盟友各怀鬼胎,说出去还容易让人诟病。最终把盟军失利的责任甩给我们,也是够恼人。”

    缪泠玩笑道:“若前去会盟,我们的装备粮草更好,盟友们看了眼红,也容易惹事生非。”

    她很认真展示幽默,但大家似乎没听懂,一个笑声都没有。

    为了这次出兵,中军大帐里连续讨论三天三夜,把历史上相同状况下可能发生的变故全都想一遍并提前准备对策。

    然而变故总是产生在人们意料之外,船队刚出琼州地界,艾启就急急忙忙派信使过来报告:“民间如今对小姐多有不满,主要有两件事,一是不满小姐对樱州趁虚而入,二是不满小姐从水路进京,认为此次名为援京,实则剑指梁帝?”

    缪泠脱口而出:“如何剑指梁帝?开皇陵?”

    信使:“赖大运……”

    缪泠尴尬地笑一声,没往心里去。过后陈颖便来教导她:“不可对梁帝不敬。”

    缪泠仍然不在乎,陈颖进一步说:“信武侯始终一心思梁。”

    缪泠心里清楚,大家原本是对梁帝失望透顶,后来实在是张星更不争气,才演变出“人心思梁”。但这些话缪泠最终没有说出口,因为觉得现在不必要讨论这些,而且她开始有点儿讨厌陈颖总一副代表太爷爷的架势蛮横地约束她。

    缪泠有自己的意志,以太爷爷为学习的榜样,但并不想完全模仿太爷爷的为人。

    好在陈颖足够成熟,察觉到小姐不开心,马上退让道:“小姐怎样高兴都好,开皇陵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不可乱开玩笑。”

    缪泠也足够懂事,马上把心里的不快打散,笑眯眯道:“好,以后再也不说。陈叔叔,我没那么小心眼儿。一时脾气上来了,你别搭理我,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然后她进一步拉着陈颖的袖子撒娇:“人说家和万事兴,我们家这么和谐,一定会万世兴盛吧!”

    陈颖眼神闪烁,内心很复杂。每一次他们闹矛盾,他已经尽量快速退让,但最后总是惹得缪泠妥协示好收场。这让他觉得自己被重视,同时也觉得心酸。从中可以看出来小姐很缺乏安全感,怕把他惹恼,怕他会离开。

    他已经很努力保护小姐,但无论他怎么做,对小姐来说似乎始终不够。

    陈颖一边心疼,一边觉得自己可能不适合辅佐小姐了。他总是心疼小姐,不忍心她受委屈,更不愿意她太过受累,当然更不会让她涉险。然而成大事者哪有轻松的?

    小姐可以有更大的作为,长此以往岂不是被他耽误?

    “小姐不要误会,我并非是要离开,实在是如今能力与眼界不济。”陈颖有言在先,然后才接着说,“我只会引导你如何做一位侯府小姐,但小姐现在可以有更高的成就,我的辅导反而成为阻碍。所以我想让主上再派一个人过来,小姐以为如何?”

    看缪泠一脸恼意,陈颖好笑地说:“‘再派’不是‘另派’,我不走的,好不好?”

    “陈叔叔真觉得我可以有更高的成就吗?”缪泠自嘲一笑,“我有自知之明,并非目中无人的小儿。无论文治武功哪一方面,在天下英才面前,我都排不上号。我有如今的势力,是因为我勤勉,肯出头。”

    缪泠实话实说:“从前别人不肯出头,不想担一个挑起战争、乱臣贼子的骂名,所以我才能有所作为。如今无论大梁还是大尚都已经名存实亡,此时起兵毫无负担,甚至可以打着平定天下的名义。连魏国公这样谨慎的人都站出来号召联盟,以后起兵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成规模。”

    河道水流湍急,俩人说话的这一会儿工夫,船体累计摇晃百八十回,毕竟楼船最大的特点就是重心不稳。

    缪泠说:“我的野心并不大,心中所想不过是乱世之中保命,进而占有一席之地活得漂亮。不完全依赖父兄,若能为父兄助力则更好。”

    周非进来站了好一会儿,等到缪泠说话告一段落才开口报告:“竣村的弓箭已经拖延两天不发,是否需要调用琼州储备?我们如今乘船北上,无论攻防都太依赖弓箭远射。”

    缪泠问道:“如何两天都等不得,难道竣村有变?”

    周非不敢隐瞒,坦白道:“我们对竣村的控制少,便难免与我们不一条心。先前送弓箭过来时就多有怨言,说要被戳脊梁骨,造这么好的武器不去打外敌,反而对樱州重拳出击。”

    缪泠不高兴道:“先前怎么没听你提起?”

    周非急忙跪下认错:“先前以为不过是几句抱怨的闲话,竣村工匠与我相熟才嘀咕几句。我深知小姐不喜欢下属互相行告密之事,因而没说。”

    其实缪泠没有不喜欢,是因为从前打探卢国公府惹得林晟不高兴,她才改得彻底。

    “起来吧!”缪泠笑道,“不说是对的,反正没耽误正事儿,你心中是有判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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