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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掌中(其一)

    好不容易见李牧睡着了,秦萧萧轻手轻脚地关上书房的门,和林崖换了班,打算回自己屋里休息片刻。才刚出了套院,就见到一身宫装打扮的韦十端神情肃穆地带着一班内侍由管家领着,鱼贯往书房走来。

    秦萧萧不知他们前来所为何事,心下疑惑,想着回去给林崖报个信儿,才往回走到一半,才刚进去书房的林崖也听见外面的响动儿,走了出来,正好撞见了赶回来的秦萧萧。

    两人才见上面,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管家已经领着韦十端等人到了。几人依次行过礼,话过寒暄,韦十端才向他们表明来意,说是奉皇上旨意,请皇太叔殿下入宫。

    宫中急召,想来是有要事,林崖连声答应着去书房请李牧出来,秦萧萧则与韦十端等人在门外静候。

    虽是到了三月里,天气还是时暖时冷的,阴晴不定。韦十端是个寡言的人,守在外头一句抱怨的话也没有,因着他的约束,他带来的一班人都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地在露天等着,不敢言语。

    秦萧萧却想到,李牧昨日因头风之故饱受折磨,一晚上都没能睡个整觉,身体虚弱得很,只怕把他叫醒之后,梳洗装扮还要花好一会儿功夫,怕是要让韦十端他们在外头等上好一阵子。

    “姑娘若还有事,不必在这儿陪我们,自便即可。”韦十端向秦萧萧微微致意,熨帖地表示道。他对于秦萧萧出现在光王府没有流露出丝毫惊讶,仿佛秦萧萧就应该生活在这里,对她表现出超规格的礼敬与尊重 。

    “多谢公公美意,我……”秦萧萧一语未毕,只见书房门被人打开,一身朝服模样的李牧精神奕奕地从房内走了出来,分毫看不出几个时辰前还在因头风自苦的痕迹。

    秦萧萧没有说完的话语截断在半道,韦十端等人见李牧出来,毕恭毕敬地簇拥着他登上马车,往宫里去了。此番与李牧一道入宫的,还有与他并肩多年的好友林崖,以及不知何故成为李牧护卫的枕粱门人关山度。

    坐在马车内,李牧终于可以卸下自己的伪装,让自己靠在一旁稍微喘口气了。刚才不论是在内侍面前,还是王府诸人面前,他都竭力展现自己精神百倍的模样,殊不知,这已耗费他许多精力。

    马车平稳地向北驶去,这条路他自小走了千遍万遍,他清楚地知道这是通往大明宫最直接的路径。他虽一人独坐车内,可他知道,马车前边走着的,是韦十端;西首陪着他的,是林崖;东边护卫他的,是关山度。

    如今他要做的,便是安然坐在车内,顺着这条路走下去,走到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上,坚定地坐下去。从此以后,他的人生将被钉在那个位置上,荣辱与共,至死方休。

    车外有零星的刀剑相击之声溅落在李牧的耳朵里,被他捕捉得清清楚楚。和秦萧萧在一起相处得久了,连他这个武学门外汉都能听出短刀与长剑在交锋时发出的不同声音。这些武器之中,没有林崖的徐行剑,也没有关山度的裂云剑,想来不过是些被人拿来当剑使的江湖喽啰,无需林、关二人动手,马一贽派来在暗处护卫他的两不知就能轻松解决了他们。

    小打小闹很快没了动静,周遭安静下来,只有车轮碾过地上轧出的细石碎纱发出些微声响,提醒着车内人马车的行进。十六王宅本就离皇宫很近,没走多远,很快就到了宫里。之前发生的插曲不过是千顷碧波下的小小波澜,李牧不说,也没人再去提及。

    熟谙宫中生活的马一贽早就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宫里值守的人看着比往常少了一半,实则外松内紧,多少双眼睛盯着宫墙内的一举一动。到了宫里,马车换成辇轿,李牧什么都不用操心,只需提线木偶似的从一样工具坐到另一样工具,自有人告诉他接下来该怎么走。

    大明宫到了,早有内侍收悉安排,站在一边恭迎皇太叔殿下的到来,引着他一步步走进殿内。到了这儿,有着一张生面孔的关山度就不能跟着李牧进去了,他被客气地请去偏殿喝茶,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才能把他放出来。

    在偏殿,关山度会遇上好些和他一样对于宫中发生何事一知半解亦或懵懂无知的人们。他们有的是兴庆宫的心腹,前来探听皇上的病情;有的是吐蕃安插在宫中的细作,想要了解更多关于战争的情报;更多的是各宫各府派来向皇上问安的仆妇,还没有进到大明宫内,就被马一贽的党羽软禁在此地。

    好在,他们不会被禁锢太久了。

    经历过几次帝位更迭后,李牧对于这一套流程已经熟稔于心。在他见到浑身缟素的宫人之前,在他听到压抑抽噎的哭声之前,他就明白,李朝第十六位皇帝,他的侄儿李桢,已经撒手人寰。换句话说,李牧如今只差一个登基的过场,就是天下真正的主人。

    显然,马一贽十分清楚这点。所以当他见到李牧出现在大明宫后,他异常热络地穿过跪在先帝灵前的一大片太医,亲自扶着李牧坐到上首。李牧坐下时,确信自己看到了披坚执锐的神策军士兵的衣角,那是马一贽担心情况有变召来保驾护航的队伍。

    可惜他不知道,这些日子当他在为储君人选殚精竭虑的时候,韦十端已经悄无声息地将左、右神策二军收入囊中。倘若真的产生变数,马一贽只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沉浸在一切顺遂假象之中的马一贽志得意满,见新天子人选李牧已经安然进入宫中,这才大手一挥,命令全宫上下举哀,对外宣布皇帝李桢病逝的消息。

    原本压抑着的哭泣在此时大放悲声,伺候过先帝李桢的宫人连同被困在大明宫中多时的太医们纷纷痛哭流涕,为旧主送上最后一程。马一贽对于这些自然是没有兴趣的,他只等着文武百官得到消息前来,在大明宫宣读大行皇帝遗诏,确保皇位名正言顺地传到皇太叔李牧头上,今日他要做的事儿就算完了。

    马一贽平抑不住内心喷薄的喜悦,几次带着笑容望向出神发愣的李牧。王守谦、仇九州,这些愚蠢的人只知道扶持幼帝把持朝政,殊不知幼儿终有长大的一日,傻子就不一样了,一辈子只能做他手心里的棋子,哪儿都翻不出去,可不比幼儿好控制多了?

    马一贽想得得意,丝毫没有留意到眼前出现了一个内侍,惧怕地跪在他面前,向他讨一个指令。

    “马公公,马公公?皇上的手里攥着一方帕子,小的们拿不出来,您看?”

    一语未毕,被人从美梦中强行拉出的马一贽脸上横肉飞扬,伸手对着那名内侍狠狠赏了他一记耳光。

    这声音太响太大,不仅让所有人停下了为大行皇帝梳洗换装的动作,就连半真半假给大行皇帝哭丧的人们也被惊到了,一时竟连痛哭都忘了。

    可怕的寂静填满了整座宫殿。马一贽跳了起来,横眉竖目道:“怎么停下了,谁让你们停下的?继续,给我继续!”

    话音刚落,此起彼伏的痛哭声重又充斥着整座宫殿,好像先前的安静只是李牧一个人的错觉。

    内侍恐惧地瞧瞧马一贽,又看看李牧,终于醒悟过来自己哪里说错了。他忙不迭地冲自己肿得老高的半边脸上扇巴掌,一边猛烈地扣头求饶:“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小人不会说话,小的说错了,是,是大行皇帝的手里始终攥着一方帕子,抽得紧了怕伤着龙体,不用力实在取不出来,您看这该如何处置。”

    被马一贽逮着错处的这名内侍又惊又惧,几乎被马一贽突如其来的威压吓得魂飞魄散,伏地不起,恨不得把自己埋入地下作罢,只见他口口声声求着新皇,一个一个磕头朝向的却是马一贽。

    马一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他以极其自然的姿态回答了他的问题:“他是死的你还喘着气儿呢,把他手里的东西拽出来就是了。死都死了,还给人找事情,果然该死。”

    李桢的身后事,李牧本不打算插手。被堂堂马公公这么一说,由不得他不关心,定睛一看,果然看见李桢手里牢牢攥着一方兰花素帕,像是他生前极为爱重之物,开口阻止道:“别动。他拿着,你们动,会伤心。”

    话说得直白,道理却很对。就连自负固执的马一贽都被李牧短短几个字劝服了,没有再坚持让人把帕子从李桢手里拿走。马一贽狐疑地望了一眼李牧,他的脸上重又浮现出往昔痴痴傻傻的模样,可是一个痴儿傻汉,真能说出刚才那句话来吗?

    马一贽有些糊涂了,他觉得眼前的这个李牧和他印象中那个呆呆傻傻的王爷似乎有些不同。还没等他有时间细想,有内侍来报,兴庆宫得知了龙驭宾天的消息,太皇太后郭氏正试图冲破神策军的包围,赶来大明宫理论继位者的人选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去。大好河山,不正是天底下最大的利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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