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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两相忘

    短暂的会面之后,秦萧萧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接到宫中的消息。曾为她与皇帝传递消息的李少赓这些日子变得异常的忙碌,几乎日日都被传召入宫替贵人诊病。

    秦萧萧从黎小容处听说,倒不是圣体违和,而是皇上珍爱的王才人前段时间连日侍疾,身子支撑不住病倒了。皇上不忍佳人受苦,火急火燎地命人请了李少赓去,恨不得昨日得病,今日痊愈 。

    这位王才人的病来得好生奇怪,起先好好的不见有什么病症,一下子病势沉疴,居然一病不起了。为着她的病,皇上一连罢了十好几日的早朝,整日在清思殿内一面陪着王才人,一面批阅奏折,倒也没有耽误朝政。

    “话虽如此,太皇太后对于王才人的不满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过几日她老人家寿辰,各府女眷都会去兴庆宫贺寿,独独免了王才人的觐见,让她好生休养,不必过去了。”阳朔公主昨日才去过宫里,不到一天的功夫,许沅君已经从母亲那儿得知了宫中最新的消息,迫不及待地向她的老师秦萧萧分享道。

    “是吗?”秦萧萧心下一动,出神地想着自己的事情,敷衍地回应道,“看来这位王才人着实不讨太皇太后喜欢。”

    “其实这不怪阆兮,太皇太后牛心古怪,对于宫女出身的嫔妃天然带有偏见,认为她们全是狐媚惑主的角色。”

    许沅君四下瞅了眼爱管束自己的兄长许彦不在,趴到秦萧萧耳边,用极轻微的声音和她说,“光王殿下的生母也是宫女出身,太皇太后还是贵妃娘娘的时候就很不待见她,这么多年,依然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很久没有听到过光王的消息了,乍一听许沅君提起光王,秦萧萧不知为何心中突地猛跳了一下,酸涩难明。这是秦萧萧第一次听人说起光王母亲的事儿,她正想从许沅君口中多知道一些,许彦悄没声儿地走到了二人跟前。

    “沅君,别总打扰秦姑娘,四姐姐来了有一会儿了,等着要见她呢。”许彦由不得秦萧萧反应,客气而周到地向她做了个“请”的手势,便让一旁服侍的侍女领着秦萧萧往湖心亭去了。

    秦萧萧这才明白,许府昨儿下帖子请她今日过府一叙的目的。

    此来长安,秦萧萧只为拿到剑谱,并不打算久住,便在郑康和黎小容家边上找了间便宜的矮房住下,一边勤加练习,一边等待着宫里的消息。

    宫里杳无音信,许府却来了请帖。请帖是由郑康转交给秦萧萧的,郑康依旧在许彦手下干事,许彦通过郑康来请秦萧萧,摆明是不让她拒绝。秦萧萧原以为许彦请她今日过来是为了李牧的事儿,现在看来,他应该是受了萧訚訚的嘱托请她过来的。

    秦萧萧与萧訚訚不过数面之交,萧訚訚此次大费周章地请她过来,所为何事?秦萧萧心里存着疑惑,想着走着,定下神来,萧訚訚已经从湖心亭中走了出来,远远相迎。

    秦萧萧不曾忘记萧訚訚的身份,她是宰执之妻,堂堂卫国公夫人,连忙撇开千头万绪,三步并作两步快走到萧訚訚面前,行礼道:“见过夫人。”

    萧訚訚见秦萧萧到来,心中欢喜,免了她的问安,又向周遭一众侍婢摆了摆手,慢条斯理地说:“我与萧萧姑娘有话要说,你们且退到岸上等候。”

    萧秦二人站在湖心亭上,距离岸上还有好长一段路。萧訚訚这么说,显然是不想让侍从们听到她接下来要和秦萧萧说的话。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服从萧訚訚的命令。

    还是萧訚訚跟前服侍的杨柳儿心眼转得快,率先称是,带着从李府带来伺候的丫头婆子们顺着来湖心亭的原路回去了。许府的仆妇们见一半的人已经走了,不敢违抗这位表小姐的意思,拖拖拉拉地跟在李府众人后头,一并离开了。

    待到旁人离开,一向冷情的萧訚訚对着秦萧萧露出难得的笑容,亲切地说:“别站着了,快坐下吧。”

    秦萧萧与萧訚訚没有交集,见她对自己如此亲热,茫然不解。两人坐下之后,萧訚訚又忙请她喝茶。一盏饮毕,秦萧萧等着萧訚訚道明请自己过来的用意。不料在亭中坐了半晌,却是静谧无声,半晌不言。

    秦萧萧侧头望向萧訚訚,只见萧訚訚的目光远远地望向远处的山石,神色落寞,眉宇间隐有悲伤。丹唇一启,道的仍是永和旧事。

    “萧萧姑娘,不,还是叫你赵姑娘,好吗?”萧訚訚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问道。

    秦萧萧虽然知晓了自己曾为赵函的事实,但是并没有打算改回自己的名姓,依旧打算以秦萧萧的身份活下去。尽管如此,秦萧萧无法拒绝萧訚訚的请求,因为她们同为永和宫变的受害者,更因为她走了出来,而萧訚訚依然被困在当年的惨案中,难以自赎。

    “好。”秦萧萧应允了。

    “那天,你也见到他们了,是不是?”萧訚訚说的那天,指的是秦萧萧和李牧回京,见到吐蕃使团出京的那天。

    原来那天不止马车上的他们见到了许彦和萧訚訚,萧訚訚也在对面的马车上发现了他们。想到这点,秦萧萧不由替李牧捏了一把汗,萧訚訚是否窥探出光王不痴不傻的端倪?

    她低低地回了一个“是”。

    随即又是久长的沉默,萧訚訚重又陷入那日的记忆中,不可自拔。良久,萧訚訚才继续说道:“他们,还和小时候一样,是不是?”

    如果说秦萧萧对于胞弟赵谷残存着些微记忆的话,对于曾经的定西军主帅之子赵胥,则是星点印象也无。幼时的很多记忆本就会随着年纪的增长逐渐淡忘,何况秦萧萧遭逢变故,失去过大部分记忆。纵然她想起来了一些,午夜梦回,回首过去,想到的大多是在萍水县与阿娘陆婉相依为命苦中作乐的事情。

    秦萧萧可以同情萧訚訚的遭遇,可她无法共情萧訚訚的心理。

    “李夫人,不论他们曾经是谁,他们如今已经是吐蕃的子民,做了吐蕃的将官。来日两国交战,你我都会是他们的敌人。”秦萧萧冷静地分析道。

    这是故人重逢以来萧訚訚第一次被动地意识到这一点,尽管她早在永和宫变那时就知道她和赵胥再无可能,可是当秦萧萧将如今横亘在二人之间无法逾越的家仇国恨赤裸裸地点破之后,萧訚訚依然止不住地心痛。

    因为他们本不该如此,因为他们本不必如此。命运在永和宫变那日对所有人开了个玩笑,就此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失散多年的姐弟一朝相逢,秦萧萧认出了赵谷,班卓认出了赵函。可是赵家姐弟早已在那夜死去,活下来的只是汉人秦萧萧和吐蕃人班卓。分离数载的恋人再度相遇,萧訚訚已经是国公夫人,宰相之妻;赵胥却是吐蕃使臣,异邦来客。

    萧訚訚侧过头去,转身望着初冬萧瑟的湖面,不想让秦萧萧看到她此刻的情绪。可是亭下澄澈的水面出卖了她的内心,秦萧萧偶然向波心投去一瞥,便瞧见了萧訚訚倒映在水面上痛楚的面庞。

    她在哭过去的自己,她在哭未来的赵胥。此番吐蕃使团来京和谈无功而返,朝中讨伐吐蕃之声一浪高过一浪,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着征兵开战之事,本朝与吐蕃之间,他日必有一战。

    这也许是赵胥与赵谷向吐蕃投诚之日就注定了的结局。

    秦萧萧不忍打扰萧訚訚,悄悄地离开湖心亭,走过之字形曲折的湖上小径,正想去向许家兄妹告辞,迎面就遇上了躲在树荫下等候的许彦。

    作为蹲守的行家,秦萧萧在萍水县做捕头时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她一看许彦所在的位置,就判断出许彦守在这里是为了清楚地看到湖心亭中的一举一动。

    今日请她到许府一叙,明面上看着似乎是萧訚訚托许彦请了秦萧萧来忆往昔,实则是许彦顺水推舟让秦萧萧来把道理给萧訚訚说明白,好让萧訚訚彻底放下前尘往事,不再对赵胥心存幻想。

    许彦了解萧訚訚,更了解秦萧萧。萧訚訚或许听不进别人的劝告,却能将同命相怜的秦萧萧的话听进去。相比于坦然释怀,奋力向前的秦萧萧,萧訚訚委实被过去的遭遇困住了太久太久。

    “她会放下的。”不待许彦说些什么,秦萧萧率先对许彦说出了她的结论。她见许彦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以为许彦是想为自己分辩一番,补充道,“许御史,今儿你请我来,不就是让我好好劝劝李夫人吗?”

    “是。”许彦承认地坦坦荡荡,他有私心不假,没什么羞于承认的。不过他请秦萧萧过来,还有另外一件事要说与她听。

    本已提步欲行的秦萧萧停住身子,回过头打量着站在暗处的许彦,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听他半是警告半是提醒地告诉她:“别见光王。”

    远处的水榭里传来许沅君欣喜的声音,那是她好不容易下赢了一盘棋,胜了对方半目。

    秦萧萧对于许彦的要求不置可否,毫不迟疑地离开了许府。她想,她再也不会踏入这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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