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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奔东西

    变数是在人们最放松、最懈怠的时候到来的。除了先行离去的山三派一行,留在涌泉寺的其余各派认为一切尘埃落定,只等明日武林大会结束之后,打道回府,重整旗鼓备战三年后新一届的武林大会。

    告知这一变数到来的,是一名外出游玩的浮光阁弟子。他在路上偶然遇到了一名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小沙弥,听他言及要往涌泉寺去,自告奋勇提出带他去。

    两人又搀又扶地走到涌泉寺,那名小沙弥连日奔波,又饿又渴,实在撑不住了。带他来的浮光阁弟子见状,忙给他找来水米,让他充饥解渴。小沙弥来不及谢过他的侠意心肠,一把抓住他的手,求他速去禀告涌泉寺的主持了听大师。

    浮光阁弟子不过十五六岁上下,正是急公好义的年纪,见这位小沙弥说得恳切,连忙一口答应下来,细问道:“好,你说,要我告诉了听大师什么话。”

    小沙弥的清亮的眼睛登时淌下哀痛的泪水,沉重和他说了八个字。

    “好,我这就去和了听大师说。”浮光阁弟子哪儿知道这句话的分量,安顿下小沙弥,立即跑到前殿去找涌泉寺的掌门人。

    “了听大师,了听大师。”浮光阁弟子才跑到前院,隔着庭中满满当当的烛光与香火,望见了肃然立于殿内的住持。他生怕了听大师听不清自己说的话,气沉丹田中气十足地大声说:“有个清水寺来的小沙弥让我一定转告你:今上灭佛,永昌法难。”

    还没等了听大师做出反应,他的身后呼啦啦站起来一排各色僧服的和尚,焦急地聚在一块儿交头接耳,像是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浮光阁弟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行为实在欠妥,竟然在涌泉寺合寺讲经时闯了进来,打断了了听大师的会讲。

    还没等他向了听大师表达歉意,沉不住气的涌泉寺僧众已经走下讲经殿,齐刷刷地将他围住,向他打听清水寺传来的消息虚实。当确认灭佛之策所言非虚后,躁动着的涌泉僧侣突然安静下来,沉默着离开了讲经殿。

    待一干僧人离去之后,了听大师这才平静地踱到浮光阁弟子面前,宁和地向他问安,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下轮到浮光阁弟子糊涂了,问道:“了听大师,什么灭佛,什么法难,涌泉寺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

    了听闻言,只是微笑,慈霭地抚摸了一下这名方外弟子头顶茂密的头发,沉着地说:“我佛慈悲,这位小施主,暴雨将至,只怕无法再留各位在本寺共襄盛举了,还请你速速通知各派掌门,早做打算。”

    浮光阁弟子机械地答应着,呆呆地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后院的各派弟子。年长的几人一听“灭佛”二字,立马知道此事的严重性,连忙派人将还在寺外游乐的弟子全都叫了回来,收拾行囊,即刻返回。

    “师父,我们今天就走?那明日的武林大会怎么办?”浮光阁弟子尚未意识到事情的可怕,心里仍挂念着明日关山度的祝从容的对决。

    浮光阁掌门来不及与他多说,只丢下一句“枕粱门都在打包行李了,现下谁还有闲心操心武林大会?”,急吼吼地回自己屋子收拾东西去了。

    任何一名称职的史官都不会忘记在永昌年鉴上漏掉“永昌灭佛”这件大事,它标志着皇帝李桢与佛寺开战的决心。据后世史书记载,在会昌灭佛期间,共计拆毁正规寺院四千六百座,民间小型寺院四万余所,还俗僧尼达二十六万人之巨,并没收寺院所有良田数千万顷,奴婢十五万人……一举摧毁了佛教这一“与国争利”的超级产业。

    (本段相关数据来自于《血腥的盛唐》一书,会昌法难原型为永昌法难。)

    当然,上述所言,皆为后话。此时此刻,正处于灭佛之政方兴未艾之际,人心浮动,莫知前路。其中,心存侥幸者有之,悲天悯人者有之,兴风作浪者有之,沉着以对者有之……

    不论人心如何,永昌灭佛的确开始了。武林各派皆已得到消息,涌泉寺自顾尚且吃力,哪儿还有余力招待方外之人。为了不给涌泉寺再添麻烦,大伙儿都已经整理好行装,向这些天用心招待他们的了听大师辞了行,不待次日天亮,连夜踏上了归程。

    当了听大师还在寺前与武林各派挥手告别,维持着涌泉寺最后的体面时,寺里的僧侣们已经在前殿和中庭闹将开来,慌不择路地为他们未知的明天计算成本。知道灭佛消息的涌泉弟子中,头脑灵光的率先反应过来,将这个月布施得来的香火钱洗劫一空,趁着江湖人士离开的当口一并溜出寺院,逃之夭夭。

    慢了一拍的僧人们失去了直接找钱的途径,他们忙不迭地从寺中各处搜刮来各式铲刀、刮刀、菜刀……你追我赶地冲到前殿,你一刀我一刀,将一向受人供奉,享受香火的佛像金身上的金漆刮了下来。

    没能在前殿抢到好位置的僧侣将目光放到了中庭的各式佛像中,你争我抢地借着月色将地上摆放着的挂着露水的佛像左手抱一个,右手揣一个,僧袍里装两个,猴急地瓜分完毕。他们看中的不是上面雕刻着的自身难保的佛祖,而是用于雕刻的珍贵原料。

    慌乱中,不知是谁踢翻了信徒点着的大海灯,火苗伏经干燥的草木,熊熊地燃烧起来,将整个中庭映照地通红。僧人们一个两个,心思全在自己身上,竟无一人搭手灭火。

    眼看着火情越来越大,幸而后院厢房里还有枕粱门与木兰盟两派尚未离去,见到中庭起火,连忙组织弟子前去扑救,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将这起乱火彻底扑灭。

    或许有读者会问,其他门派都已离开,为何枕粱门与木兰盟未去?这绝非两派的掌门不通人情,实是因为他们有梁闻喜与何玉成两名伤员在,速度比其他门派稍微慢了些。

    眼下涌泉寺内乱纷纷,枕粱门与木兰盟皆无意再在寺中叨扰。况且灭佛之策一出,不仅重重打压了与佛教相关的一应产业,也间接摧毁了素来与寺院交情颇深的江湖门派的一大经济来源。

    以枕粱门为例,门下赖以维系生计的经济来源主要由三块组成:一是枕粱门名下的田产收成;二是梁闻喜等弟子下山为人办事取得的酬劳;三是为附近寺庙庵堂办事的收入。

    这几年兵戈未息、狼烟四起,壮劳力大都被拉去当兵参战,朝廷向田家征收的赋税一年高过一年,田里的收成一年比一年微薄。永昌二年以来,枕粱门就再没从田产上收到一文钱的盈利。

    枕粱弟子为萧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办事,可谓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萧家虽然败落,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又有李家这样在朝中得势的亲家,给钱自然爽快,只可惜这样划算的买卖,一年也等不来几回。

    除了上述两宗进项之外,剩下的,就是替寺院办事一项。这些年,佛教势大,寺庙扩张,需要的人力物力相应激增。所谓办事,无非护送香客上下山路,帮着运送海灯巨烛,活是苦了些,可这些活稳定又持久,对于入不敷出的江湖门派来说,算得上一笔划算的买卖。

    如此,细论起来,还是给寺庙办事来钱最为稳当。

    常言道,天有不测风云。今时今日涌泉寺之乱象,难保不会马上烧到其它寺院中去。枕粱门和木兰盟挂心自家门派未能向几家寺院收回的款子,事不宜迟,赶紧找来几个机警能干的弟子,到附近的镇子买了两副担架,选了几名精干的弟子抬上梁闻喜和何玉成,即刻动身,准备出发。

    木兰盟弟子已尽数到位,掌门关女侠向涌泉寺住持了听、枕粱门掌门梁乐拱手致意,带领着一众女弟子凌然离去。

    木兰盟既去,枕粱门也没有再待下去的道理,梁乐清咳一声,刚要出声令大伙儿出发,便发现归去的队伍中,赫然少了一名弟子。他有些不悦地看着站在一旁无动于衷的师弟庄亦谐和他的徒儿关山度,问道:“庄师弟,你门下的萧萧呢,怎么一直没见到她?”

    宗蔚然抢答道:“师父,萧萧师姐说她还有事儿,不和我们一块儿回去。”

    紧接着,庄亦谐向他这位不苟言笑的师兄复述了这句话,表示秦萧萧真的有事要办,需要晚点儿回山。

    梁乐不悦地消化了这个消息。尔后,他领着山三派众人谢过了听大师及涌泉寺众僧,利落地离开了这座已然地动山摇的宝刹。

    关山度恋恋不舍地抚摸着自己身上背着的裂云剑,转身回望,只见原本到了晚间漆黑一片的涌泉寺此刻灯火通明,煌煌如白昼,映照着后山的演武场一并亮堂非常。他想象着明日本该发生在那儿的他和祝从容之间精彩纷呈的比赛,为本届武林大会的草草结束深感遗憾。

    关山度心中隐隐有种预感,此次没能决出最后的胜者,兴许未来再也没有机会站上这个擂台了。那天夜里,许多人都有着和关山度一样的想法,这届有始无终的武林大会,仿佛在冥冥中预示着武林的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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