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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br>《萧萧落木》中最后一个主人公在本章正式出场了。

    PS：写这章前犹豫了很久，是否要在文章的中后段加入新人物，怕打乱整篇文章的布局结构。但是想来想去，还是应该给秦萧萧完整的一生。<hr size=1 />

    </div>　　伸手没五指，天光不见日。

    提前一日来到猎场准备的秦萧萧此刻恨不得将自己蜷缩成一个团子，好让自己裹在厚实的衣服里苟延残喘。她原想着早一天来到猎场周边观察地形，打探情况，没想到和她抱着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此次冬狩虽然不是正式的狩猎活动，但是广邀群臣，参与者众。不少达官贵人派了府里的仆从侍女先到猎场附近打点，以备不时之需，是以猎场外支起了各家各府形形色色的帐子，都在为明日的冬狩做准备。

    不仅如此，当朝大员严华，也就是江湖赫赫有名的天门十八式传人严子陵，也先遣了一批两不知做前哨。几伙人各自安营扎寨，挑灯夜干，四处明晃晃的烛光照得秦萧萧无从避身。

    秦萧萧只得抱着她新从兵器铺里取来的飞星剑，藏在离猎场较远的树林子里。她原以为今日李诗裕会先派梁师兄过来探路，没想到他将师兄看得这么紧，竟不肯放他出来。

    秦萧萧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只得继续潜伏在林中，静待次日冬狩正式拉开帷幕。

    粗布麻裳的秦萧萧站在猎场一隅，赤脚穿着一双粗制滥造的草鞋，耳朵冻得通红，看着猎场上空的一轮冬阳慢慢地升起来。它从远处森林的树桩上爬上来，明晃晃地升至秦萧萧的头顶，将整个猎场照耀得辉煌灿烂，这才迎来了它真正的宾客。

    或许有人会疑惑，秦萧萧一介白衣，是如何混进守卫森严的狩猎场的？

    答案很简单。自古以来，再隆重再严格的盛会，规格是由出席盛会的最高级别的人物决定的，可它的运转与维系，靠的是底层贫苦百姓的付出与劳动。当应约而来的达官贵人们还在温暖的卧房里酣然入睡时，猎场附近被征用来保障这次盛会有序开展的百姓已经开始了他们一天的劳作。

    拂晓未至时，秦萧萧看见一位路都走不稳的老婆婆推着一辆又重又大的板车上坡，赶着要往猎场运送马匹饲料。她果断地替下了那位阿婆，将自己的飞星剑压在了料草中，推着板车堂而皇之地进入了猎场。

    随着陛下御幸的时间临近，猎场四周的看守随之严格起来。例如秦萧萧之流浑水摸鱼的人物，便再也无机可乘。

    最先到来的是担任闲职散职的官员们，他们大多没有携家带口，到了之后三三两两地聚拢着，相约钻进温暖的帐子里取暖，等待正式狩猎的开场。秦萧萧往身着官服的人群里看了几眼，没有见到梁闻喜的踪影。也是，想来他该随着李诗裕一同出场才对。

    秦萧萧兢兢业业地饲养着马厩里不安分的马儿，一面留心着新入场的朝中大员们。李诗裕还没露面，她倒先瞧见了一个熟人——秦悼。

    秦悼老了。岁月毫不留情地在他脸上刻下了痕迹，白发爬上了他的鬓角，带走了他进取的锐气。他蓄起了胡子，花白的胡子长长地遮住了他的下巴，看不清他的笑容。

    跟在秦悼身后意气风发的，是一早穿上猎装的秦莘，她眼角含笑，眉飞色舞，显然是对于这场狩猎期待已久，迫不及待。

    秦家父女到来之后，三部尚书、十六王宅的诸位王爷并各位出嫁的未出嫁的公主郡主们也都到了。在这群陌生的面孔里，秦萧萧瞥见了一伙熟人，原来是许沅君跟着母亲阳朔公主和众位贵女们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

    在这群盛装打扮过的女子中，秦萧萧一眼瞧见了许家的掌上明珠——许沅君。她比秦萧萧之前见到的时候高了，也成熟了，在一众贵女中显得格外出挑，见之忘俗。

    随后出现的，是一向独来独往的尚书严华。一见到他，秦萧萧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绷直肩颈，像一只随时冲上去和人拼命的大猫。严华独自走了一段路，后面快步走上一个人来，和他并肩而行。

    秦萧萧从水槽里舀起满满一勺水，慷慨地倒在马儿饮水的食槽里。趁着给马儿喂水的空当，她想起走在严华旁边的那人是谁了。她与他曾在光王府里见过，那日他到王府宣旨，许彦客气地称呼他为“韦公公”，想来此人必是韦十端无疑。

    韦十端之后，狩猎场内沉寂了好一阵子。秦萧萧头一回亲历这样的大场面，有些疑心是否哪里出了岔子。她知道自己不能轻举妄动，此刻李诗裕还没有出来，她还没有见到师兄，即使想有所为也无法有所作为。

    好在马一贽带着一群披坚执锐的神策军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见到他，场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原先钻进帐篷里嬉戏聊天的人们也都走到外头，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因为他们都知道，身为天子近侍的马一贽现身，说明陛下御驾已经不远。

    仔细算来，这是秦萧萧第一次见到当今圣上。不过她对这位尊贵的皇帝陛下并无兴趣。作为一名皇帝，他出行携带的随侍并不算多，其中一位女官模样打扮的是秦萧萧曾在兴庆宫外遇到过的宫人萧寄篱。

    彼时秦萧萧遇见萧寄篱，她年纪轻轻便已官至掌言，如今更是成为历朝宫中最为年轻的尚宫。在她身边走着的，是一名容颜姣好的女子。秦萧萧不懂衣料饰品，但即便是不懂行的人看了，也能瞧出这女子身上所穿所戴，用的都是极好的东西。

    相比之下，费心为今日打扮了一番的秦莘与许沅君都要被她比下半个头去。秦萧萧虽然不知当今天子后宫几何，但是从这女子的穿着打扮来看，想必是皇帝颇为爱重的宠妃无疑。

    皇帝走在前边，这位身份贵重的女子稍稍落后三两步的距离，谨小慎微地保持着自己与天下之主的分寸。相比之下，她与尚宫萧寄篱挨得很近。两人间或目光相交，默契地相视一笑，就像相识多年的知己。

    秦萧萧这才认出来，这名似是皇帝宠妃的女子就是当年与萧寄篱一块儿在仇九州府上服侍贵乡公主左右的侍女。盛会已终，斯人已逝，萧寄篱与王阆兮的命运却一波三折，令人难以预料。

    王阆兮，如今应该称呼她为王才人了。正如秦萧萧猜想的那样，王阆兮如今是皇帝李桢近乎独宠的后妃。前些时候，李桢不顾群臣反对，坚决要立无子的王阆兮为后，在朝堂上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最终，一意孤行的皇帝被稳重老练的宰相劝服，这才将立后之事作罢。

    然而，这件事上皇帝虽然做了让步，可是李诗裕对此事的激烈反对到底让君臣二人伤了和气。立后一事嫌隙已生，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怕是当时他们谁都不曾预料到的。

    在帝妃之后，与皇帝亦师亦友的卫国公李诗裕与夫人萧訚訚相携走了出来。这是他们夫妇二人成婚以来难得共同出席的场合，萧訚訚素来不喜欢参加这种热闹的活动，今日能来，实在令人意外。

    秦萧萧没有心思留意李诗裕夫妇的动向，一心想要从人群中找到师兄梁闻喜的踪影。刚才李诗裕和萧訚訚携手入内时她分明瞥见了打扮成普通侍从模样的梁闻喜。不料李诗裕出现之后，很快成了人群中的焦点。待遮挡着秦萧萧视野的众人离去，梁闻喜早已不在原地，不知所踪。

    皇帝驾临之后，出席此次冬狩的重要人物就算到齐了。秦萧萧对于官场上的表面文章不感兴趣，只想知道师兄梁闻喜去了何处。她想着，师兄既然是由李诗裕带来的，那么盯着他，一定能找到师兄的下落。

    为了更好地在狩猎中一展身手，大多数人都钻进帐子里换正式的猎装。李诗裕早早换好了衣服，正在场边与几个胡子花白的老头说话。他的夫人萧訚訚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位置。这位置恰好在他视野之内，恰好听不见他说话的内容，任谁看都挑不出什么错处。

    若论错处，大概是今日的萧訚訚过于迷人。秦萧萧分明瞧见，李诗裕一面与人寒暄，一面将目光看向了不远处遛马的许彦；许彦一面心不在焉地牵着马儿，一面关切地注视着萧訚訚的一举一动。

    萧訚訚没有察觉到异样，她只是站在那里，就足以成诗入画。萧訚訚怅然若失地凝望远方，神色悲戚，带着与炽热的狩猎气氛截然不同的清冷之感。起初，秦萧萧以为她只是在出神，关注得久了，她发现萧訚訚竟然始终盯着一个吐蕃装束的青年男子。

    忘了说，秦萧萧虽然初次踏足狩猎场中，但是她到了这儿，她便一眼瞧出今日场中来了一些特殊的客人。泽璐平定，今上龙心大悦，接受了众臣为他上的尊号“仁圣文武章天成功神德明道皇帝”。此外，为了一展□□国威，还破例将吐蕃、党项等国和谈的将领邀至此地，向他们展示泱泱大国气势。

    那男子虽然身着吐蕃国的衣饰，但他眉眼俊朗，炯然有神，显然是个汉人。安史之乱后，汉人外化的情形不在少数，穆、敬两朝之后，这类情况更是数见不鲜。

    秦萧萧早前听闻在中原与吐蕃边境，汉人受不了节度使百般盘剥欺凌，自愿投靠吐蕃以图栖身的情况不在少数。想来此人也是因为这般缘故做了吐蕃的将领。

    说起来，这男子绝非寻常人物。他举手投足间都颇具将领气质，武功显然不弱。奇怪的是，以他的功夫，萧訚訚在一旁打量了他那么久，他没道理不发现，可是一直装得若无其事。可当他发现秦萧萧从另一个方向注视着他时，他敏捷地转过头来回看是谁在暗中窥视自己，并在看清她面容的瞬间大惊失色，窘迫地移开目光 。

    这男子好生奇怪，秦萧萧纳罕。她与那男子素昧平生，他为何见到自己如此仓皇失措？男子的奇怪行径显然引起了包括萧訚訚在内许多人的注意，纷纷顺着他的目光朝秦萧萧这个方向看来。

    为免众人瞩目，秦萧萧弯下腰，借着面前的一顶帐子做掩护，避开人们的关注。她自己则躲在帐子后面，认真地思考自己是否曾将那男子斩落剑下，害他颜面尽失，再不敢直面自己。

    江湖人行走江湖，哪能如此拿不起放不下。秦萧萧轻嗤一声，不再去思考这个行止古怪的吐蕃人。如今，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师兄梁闻喜，重新出现在她的视野中了。